米旋儿的思维陷入停滞。

她目光锁定柏乐逸那动辄摄人心魂的眉眼，几秒凝视后，徐徐向下，滑过他英挺的鼻梁，落到他精致完美、如雕如塑的唇上。

她眼中的光点，如水波般漾开。

旖旎的氛围浓得化不开。

两人间的距离，忽然离得很近。近到害怕自己的心跳被对方听见，近到彼此的呼吸跟对方交缠。

戏精似乎扯了扯她的头发，但随即就被她抬手轻轻打了一下。

米旋儿朝柏乐逸仰起头，男人则抬手，围拢她的后背，微微俯下身……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片震耳欲聋的怪叫。

“呱呱呱~——”“嗷嗷~——”“嗞嗞~”“叽叽——”“呜呜——”“哈~哈~哈~”……

气势雄伟，组合丰富。

米旋儿当即一转头，循声望过去。

柏乐逸：“……”

他无语跟着扭头，顿时也有点懵——离他们身边不远的地方，有一段路类似花鸟市场的存在。里面整齐摆着几排宠物小贩的摊位。

这时，笼子里那些猫狗兔龟仓鼠等等小动物，竟集体仰起头，朝天发出各种嚎叫声。

摊主们都惊呆了，慌不迭从小凳子上跳起来，对着三面包围他们的小笼子着急道：“怎么了？怎么了？你们怎么了？”

柏乐逸还没回神，就被米旋儿一拖手，拉了过去。

她把高举的S4丢进玲珑，简短解释道：“异象。”

柏乐逸：“……？”

两人几步走到那片摊位前。

很奇怪，他俩一到，笼子里咆哮的小动物们竟然集体收声，一秒内变回乖乖萌萌的模样。

吃东西的吃东西，跑轮子的跑轮子，追姑娘的追姑娘……好像刚才发出动物呼喊的动物，不是它们。

众摊主：“……”

你若无其事，显得我好像个白痴。

但一回头，见到一对特别养眼的年轻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一秒就收起了惊惶。

换上笑脸，众摊主抢着招呼道：“大帅哥、小美女，来看宠物呀！我们家的小动物，都萌萌哒！”

柏乐逸转向米旋儿，提醒她把话说完：“异象？”

米旋儿清灵如水的眼眸扫过，意外地，她感受到另一种场域。

她讶然看回柏乐逸，改口道：“……是祥瑞。”

她眯了眯眼睛，仔细体会，确认道：“好奇怪，这里怎么会有……”

系统中心才可能有的祥瑞之气？

柏乐逸轻轻捏了捏她自然握着他的手，试图悄悄把她从自我对话里唤醒。

因为听她说出这两个字的小贩们，都相继露出，兴奋得不知该怎么宰他们的表情。

柏乐逸很熟悉这种表情。

他嫌弃，想带米旋儿走开，可随即，他也感受到了某种神奇的漂浮感。

简单说，就是你确定一件大好事，正在朝你飞来——心仪公司的聘用书，心仪大学的录取书，或者，很厚很重的大红包之类。

这种感觉，似乎是从附近某个宠物摊中间发出，四面扩散，然后，把他整个人笼罩住。

米旋儿更敏锐。

她拉着他的手，穿过几个小摊，来到一个笼子叠笼子、用笼子围出三面超高宠物墙的摊位前。

摊主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她没想到自己什么努力都还没做，就这么从众同行中脱颖而出，被生意选中了。

她脸上露出“哎呀！走运了！”和“可我还没想好要加多少钱呢！”的痛苦表情。

但两个年轻人都没在意她的内心戏。

柏乐逸由米旋儿拉着过来，立刻被一股力量牵引，视线“唰”地怼向女摊主脑袋后，那只鞋盒大的铁笼。

女摊主被那清亮犀利的目光激得一哆嗦，下意识跟着回头。

正好看到自家关宠物的笼子“咔哒”一声，锁扣自动弹起，一只小爪子推开了“牢门”。

她都傻了。

在幽暗的夜市灯光下，一团浑身闪闪，泛着寒光的小东西，直接从顶层的某只笼子里，离地大约一米八的高度，呼地往下一跳。

女摊主：“啊这、……”

团子无声触地，但它的小爪子和身上的小刺却随着惯性，Duang地下弹，在水泥地面上，轻轻划出“嚓啦”的声响。

女摊主赶紧弯下腰，本能要去抓。

手刚伸出一半，又下意识收回。

这犹豫的瞬间，小东西已经一路小跑，冲到了柏乐逸脚边，抬起头看他。

是只银白色的短针小刺猬，约莫半个拳头大小。

这一刻，柏乐逸就像中了蛊。

他蹲下身，伸出手掌。

银色小刺猬原地一阵激动，立刻爬上了他掌心，然后趴下，软软暖暖的粉红肚子，贴在他干燥的皮肤上。

它圆溜溜、亮晶晶的黑眼睛，闪着光看着他；粉红的鼻尖上翘，微微颤动，似乎在嗅他的味道。

米旋儿凑近，轻轻惊呼了一声，迫不及待问：“它是谁？”

旁边女摊主终于反应过来，殷勤道：“它啊？它叫非洲迷你刺猬！刺是软的，不扎！很可爱的！”

柏乐逸却轻声道：“‘老实人’。”

女摊主：“……啊？”

不是、她还没开价，他们就在笑她太老实了？

米旋儿迅猛点头，“嗯嗯”赞同，根本没有问这是不是名字，来历是什么。

她单是惊喜笑说：“小逸有灵宠了！”突然想到什么，把手腕伸到柏乐逸眼前，问，“看得见吗？”

柏乐逸茫然看了一眼，摇头。

米旋儿兴奋不减，雀跃道：“有灵宠，小逸是第一名！”

柏乐逸才不在意这方面第不第一。

但姑娘开心，他薄薄的眼底，就因此浮现几丝笑容：“他们没有，是因为没逛花鸟市场吧？”

米旋儿认真否认：“灵宠是天赋缘分，跟去哪无关。”

柏乐逸失笑，捧场道：“噢，是嘛。”

说话间，戏精也从米旋儿的脑后探出了毛茸茸的小脑袋。

忽然，它化为蓝鸟，扑飞过来，落到柏乐逸掌中。

然后又变回白色的迷你考拉，一屁股墩儿滚着坐下，跟年糕团子样趴着的米白色小刺猬对视。

戏精VS老实人。

两两纯纯无语。

米旋儿、柏乐逸：“……”

柏乐逸问女摊主：“多少钱？”

女摊主嘴唇翻飞，顺滑吐露出业务内容：“150块一个，送小笼子、防扎手套和一袋饲料！”

说完一愣。

……忘记宰了！

然而，这位帅得惨绝人寰、令她不敢直视的年轻人，却说：“别的都不用。”

他扫码，转了150。

转钱的刹那，他似乎还眯了眯眼，迟疑了下。

那模样像是忖度“是不是被宰了？”，搞得女摊主都有点心虚。

是不是该算他便宜点？

毕竟他们没要笼子手套和饲料啊！

想到这儿，她又一个激灵。

买主已经走远了。

她赶紧追出去两步，叫道：“那还是只幼崽，帅哥你们不带点饲料，它吃什么呀？没笼子它会……”

话没说完，她惊讶地看到，那只主动投怀送抱的小东西，非常自来熟地，爬到那个高高壮壮、身材极好的年轻人肩上，坐好了。

它头上，似乎还站了一只小虫……

不，那好像是只……超小的鸟？？？

女摊主：“……”

*

意外得到柏乐逸的灵宠，米旋儿就急着回家。

上车后，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小刺猬占据。

戏精就着小鸟形态，离开小刺猬，飞到她的右肩。

它今晚戏特别多，欲盖弥彰地，在米旋儿肩头躲着，但逮着机会，就会往老实人那边看。

老实人趴在柏乐逸爱车的前方平台上，正对着他，像个毛茸茸的装饰公仔。

一双黑豆豆的眼睛，全神贯注看着男人，仿佛失散多年的兄弟，双方深情又疏远。

米旋儿懂得这种感觉。

灵宠是因各种契机，被唤醒和加强的、神主的部分灵魂。

简单来说，就像一个人内心生发的强大自我。

当你脆弱时，它会给予鼓励；伤心时，会给予安慰；堕落时，又会直言提醒。从心理各层面，尽可能地呵护你，使你真正变得强大。

但当然，灵宠比“内心的强大自我”再厉害些。

它们能真的保护神主，各种意义上地，跟神主共进退。

车刚上路，米旋儿就开始兴趣浓厚地提问：“它的本性是什么？”

柏乐逸娴熟操控着座驾，扫一眼在路灯滑照下，银光闪闪的毛茸茸。

每当米旋儿的问题进入耳朵，从而他试图探知时，他的大脑里，就会自动出现个温厚的声音，老实回答他。

他再把它的答案转述给米旋儿：“‘老实’。”

米旋儿嘴唇一抿：“……”忍不住笑起来，真诚交换自己的灵宠情报，“戏精本性是‘演’。”

柏乐逸淡淡说：“……那正好。”

一个负责作，一个负责看，大家都不闲着。

米旋儿没懂他说的“正好”是这个方向，她满心都是柏乐逸的灵宠如何跟他匹配，将来要怎么帮他。

还以为他是指，戏精爱演，正好跟米旋儿性情互补，是某个层面上的商业互吹。

所以她配合赞同地“嗯！”了声，接着问：“它会什么？”

柏乐逸又扫一眼小刺团，它安静趴着，似乎往米旋儿右肩的小鸟看了一眼。

柏乐逸淡声：“没说。”

米旋儿：“唔？”

其实，灵宠能干的事大同小异：穿透空间，追溯时间，帮神主侦查、监听、传话、攻击、防御等等。

无非做这些事时的手段，和表现方式不同而已。

这么重要的事，不懂它为什么“不说”。

她很快得出了结论，宽慰道：“可能刚来，你们还不熟。”

柏乐逸不甚在意：“嗯。”

米旋儿又问：“它的进攻化形是什么？”

柏乐逸照例扫一眼老实人，困惑刹那：“……‘白虎’？”

米旋儿喜出望外：“哦！好厉害！”她顿了顿，“戏精是‘青鸟’！”

柏乐逸：“那不就跟现在一样？”

他心里装着别的事——

要知道，在宠物区那阵怪声音打断前，他可是有件重要的事待完成。

老实人的出现，刚开始挺让他惊讶，但现在……

他就不明白，一只说不定是得了白化病的白老虎，和一只他见怪不怪且不大看得惯的鸟，凭什么打断了他们那么要紧的事。

米旋儿兴奋中，想着老实人和戏精的酷飒上古化形，被迷得眼眸水光灿烂。

只不过再往下，就只剩一个日常化形，可那个，好像没什么好问的。

米旋儿的思维毫无预兆，跳回了更早一些时候。

那时，她跟柏乐逸好像打算……

车内空气陡然升温，空调风和车体防震系统的嗡嗡声骤然放大。

米旋儿也不知怎么，觉得这个狭小的空间，好像突然容不下她稳坐的身体。

唯有转过脑袋，认真去看窗外那些一闪而过的街景，她才能勉强平顺呼吸；脸上的燥热，也因此才会降到可平静忍受的范围里。

另一头，柏乐逸感到车内气氛骤然变化。

他朝右边看了一眼，看到小姑娘绷得紧紧的坐姿，别开望着车外的小脸，以及放在裙面上绞紧的手指。

她在紧张。

柏乐逸大致能猜到，她应该也是接上了先前那一段，在为它发愁。

发愁的原因，他猜不到。

但这冲着他的后脑勺，他明白，姑娘是想要靠自己琢磨出什么来。

柏乐逸决定保护她这个愿望。

尽力降低环境和他自身的存在感，他们的车在夜风中无声无息回到“足赤”。

米旋儿一下车就忙着跑路，但跑了两步，又停下来，回过头，红着脸说：“谢谢，今天晚上很开心！”

她小脑袋里塞着乱序，但开心不是假的。

柏乐逸失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说：“这算什么，好玩的地方多的是，只要你想去。”

米旋儿迟疑刹那。

柏乐逸的话里，她好像听出了一点惜别的意思。甚至有一点……眷恋？

很复杂的情绪，她却一下子听明白了。

但她真的不能再呆在他身边。

有些问题，她要自己好好弄明白；而柏乐逸身周的磁力太强，和他待在一起，她很难想清楚。

于是，她快快地点头，敷衍道：“那我先去收拾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女摊主：宠物市场出摊惊魂夜目睹之怪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