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林雪霁微微一愣,虽是知道现在季星河应当没有什么意识,但还是凑近了些。
眼前的少女正值青春年少,一身学生装,更添了几分文静,整个人在金色的光晕之下,圣洁的好似不像是凡人。
季星河看着眼前的少女。
他的伤很疼很疼,他刚刚分明昏睡着,除了疼什么都感觉不到。
但不知为何,季星河却觉得是眼前的这个少女救了他。
季星河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却似乎没有那个力气一样。
眼前一黑,意识也很快便陷入了模糊。
管学民瞬间便紧张了起来:“季先生他不会有事吧?”
林雪霁摇头道:“无妨,刚做完手术,一般也不会清醒的——现在昏过去也好,省得疼了。”
管学民这才放下了心。
“那便多谢这位小姐了。”管学民的态度中不自觉地好了许多,隐隐的还多了些恭敬,“不知这位小姐,如何称呼?”
林雪霁轻笑了笑,道:“我姓林,名为雪霁。”
管学民笑道:“那便多谢这位林小姐了,改日我家季先生醒来,必有重谢。”
他话说到一半,却是突然想了起来——季先生的未婚妻,似乎也叫这个名字。
“敢问林小姐的父亲,可是林长青,曾为津洲第一中学的校长?”
林雪霁眉梢一挑,点了点头,道:“正是。”
“那、那那小姐可是要去海城寻找……”管学民语气一顿,觉得若是直说未婚夫有些不妥,便道:“可是寻找亲人?”
林雪霁点了点头。
管学民心念微动,眼神中闪过犹豫,却是笑道:“那可太巧了,我们便是海城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我们。”
林雪霁点头称谢,便悄然离开。
果不其然,半日后季星河便发起了高烧,但好在早有准备,林雪霁早就开好了药。
季星河一有发热的症状,便让季星河喝了下去,又拿着冷帕子和酒精给季星河降温,又过了一日,季星河的烧终于暂时退了下去。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若是季先生死了,他们可在海城便没有立足之地了,但只要季先生没死,他们在海城虽不算是只手遮天,但也是有些地位的。
管学民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季先生救过他一命,他自然要全心全意地报答季先生。
此时季星河也完全恢复了意识。
“所以那个救下我的少女是谁?”季星河淡淡问道,声音和平时一般,没有带一丝丝温度。
但只有他自己知晓,他的心中早就焦急无比了。
“她说她叫林雪霁,父亲是林长青先生,似乎……便是季先生的未婚妻。”管学民如是道,“但我们也不敢确定,便没有贸然相认。”
季星河心跳的似乎快了起来,带着些疼痛,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心中的疼,还是那枪伤带来的疼痛。
“她在哪呢,可能够请她过来?”
季先生发话,管学民自然遵从,他转身便去寻林雪霁了。
却是得知林雪霁再给季星河做完手术后,便昏睡了过去。
如今已经过去将近一天了,却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可有什么事情?”这睡得时常确实是有些离谱了。
长歌也有些担心,但还是把林雪霁昏睡之前的话转述了出来。
“倒是没那么严重,就是今日那场手术,实在是太过耗费心神,所以我要好好睡一觉才行,除非睡了两天两夜还不醒来,便不要叫我。”
管学民也有些担心,但林雪霁她自己就是医生,她都说了不要叫她,那应当是无事。
他又询问了长歌情况,说她除了睡得长了一点外,倒也没有什么异样。
她面色如常,似乎还更好了一些,呼吸也极为平稳,就是普通的睡着了罢了。
林雪霁此时便是在梦中看原主的记忆——
准确来说,看得并不是原主的记忆,而是原主的一生。
从她牙牙学语,到她识字,到她考上了津城女子中学,到她出国留学,再到她经历父母离去的痛苦,直到她23岁。
悄然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方世界与她原来所在的并不是一个时空,历史上也没有卫国、雍国的存在,更没有统一之后的平国。
曾经也辉煌过,也曾万国来朝,但因为一些原因,渐渐的落后于世界。
是以“留洋”回来的学子,才会那般的被看重,他们便是把先进的科技带回来之人。
而封建王朝,也在十几年前覆灭。
如今的民国,是没有皇帝的,最高的统治者也不是世袭,而是由人们所选出来的。
这种新的政体极大的颠覆了林雪霁的认知,但因为时代的特性,历史的残留,这个民国似乎并没有那般美好。
国家依旧落后,百姓的生活依旧苦不堪言。
社会依旧问题重重,国家依还是处在动乱之中。
林雪霁在梦中通过原主的视角,看着这个世界,心中不自觉的生出了些酸涩的感觉来。
一腔报国的热血似乎要喷涌而出,这应当是原主的情感才对,但不知怎的,她的情绪也被调动了起来。
当她看见史书所载的那些不堪的历史,心中也止不住愤懑了起来。
为了强国,便有无数学子踏上了留洋之路,渴望找到一条救国的道路。
原主是最早的一批去往外国留学的女子——出发时,不过十七岁,是最小的一个女孩子。
正如小狐狸说的那般,原主出身书香世家,父母皆是有学之人,感情身后,对她也极为疼爱。
也从不觉得她是个女子,便不用读书,一直用心教导。
原主也正如父母期望着一般成长了起来。
留学虽是原主的愿望——但家中父母却还是想让她在国内读大学。
林雪霁拗不过父母,便考取了海城的一家学校。
在那里她遇见了刘知文。
刘知文家中是靠着实业发家,其中最为重要的产业便是制药,刘家的药房几乎开满了整个华国。
并且,刘家的实力也不仅仅如此,他的伯父在政府中工作,官职虽不是极高,但在海城的势力不容小觑。
至少不是远在津城,只是中学校长的林父林母可以相比的。
刘知文在学校内大肆追求林雪霁,闹得沸沸扬扬,不知是谁还传出了林雪霁经常出入歌舞厅的传闻。
林雪霁遂被大学出名。
无奈之下,林雪霁回到津城,考取了一个出国留学的名额,想要前往英国,林父林母无法,总不能不让孩子上学,便同意了女儿留学。
却是未曾想到,林雪霁学成回国之际,林父林母双双去世,而林母在去世之前,因着实在是放心不下,就给她找了一门亲事——便是与季星河的。
林雪霁自然是不愿的,但她处理完父母的后事之后,却因着医院中一人的排挤,被辞退了。
此时,季星河派人寻她,林雪霁思虑再三,想要到海城与季星河说清楚,并试试看能不能在海城的医院之中找到工作。
林雪霁便出发前往了海城。
她小时候常去戏园子玩,而长歌便是她的玩伴,这次之所以会与长歌结伴,便是巧合了,长歌受邀来拍电影。
既然时间相同,目的地一致,便自然而然的同行了。
而在她的记忆之中,她发现了季星河——是这一世的季星河。
那时季星河年纪也不大,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本是津城第一中学的学生,也就是林雪霁父亲所在的学校。
他因着家中父母早逝,财产被族人抢去,无奈辍了学,在街头打零工。
林雪霁那时还是个小女孩,在街头上碰见她,便生出来恻隐之心,就把他带回去找到了林长青。
李长青考了他几个问题,见他却是是个有才学的,便出钱让他重新回到了学校之中。
在那之后,季星河再未找过林雪霁。
两年后,季星河虽是成绩优异,李长青也愿意支持他读下去,但季星河却是不告而别,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跑到了海城。
李长青知晓后,也只是长叹了一声,只觉得有些可惜。
但人各有志,海城和津城也离得那般远,饶是他动过找回这个孩子的心思,但因着事物繁多,最终也就放弃了。
林雪霁本以为她来到海城会有一个新的开始——但却不曾料到,这才是她噩梦的开端。
到了海城,先是得知了那名义上的“未婚夫”死了的消息。
虽说她对这“未婚夫”没什么感情,但一个和自己有些关系的人,就这么死了,心中也难免多了些伤感。
原主勉强打起精神,找到了海城一家教会医院实习的工作,虽然忙碌工资也少,但毕竟是她心中的理想,也足够温饱。
她的心中其实也是极为满意的。
原主过了半年的平静生活后,不知怎的,她的生活又变得不幸了起来。
先是她的房东,说她父母双亡,又克死了未婚夫,是个不详之人,把她赶了出去。
林雪霁无法,只得暂时睡在医院之中,有一日深夜,一个老人上门看病,林雪霁出于同情,便自掏腰包,为他看了病。
第二日,便有人抬着病得更为严重的老人,带着十几个青壮,上门来找她闹事。
其他医生护士都吓得不敢出来,而她被众人围住——一根一根,掰断了手指。
十指连心,手指断了,她的心也在泣血。
林雪霁她学的是外科。
从这以后,她便再也拿不起手术刀了,同时她也被医院辞退。
就在林雪霁穷困潦倒,无路可退的时候——刘知文找到了她,说他还爱着她,只要她愿意,他便会养林雪霁一辈子。
林雪霁同意了。
不是因为生存不下去——而是因为林雪霁察觉到,这背后必然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她的身后,悄然推动着这一切。
而这些,林雪霁查到了,是刘知文所为。
三日后,刘知文暴毙于自己的公寓之中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
刘家药房卖假药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各大报纸纷纷报道。
刘家元气大伤,气急败坏之下,动用多方势力,发现这些竟都是由一个父母双亡的女子所为,而这些归根到底,竟然是因为自家的大少爷刘知文。
刘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便陷入了昏厥。
刘家虽是势力不如以往, 但多年积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没有的,他们找了特务,暗杀林雪霁。
林雪霁在她二十三生辰那日,死于枪杀。
林雪霁的心中酸涩,眼角忍不住地滑落了一滴眼泪。
林雪霁只觉得面颊上有些痒意,便悄然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坐在轮椅上的季星河。
他的面色苍白,显然那一枪让他伤了元气,但不得不说,哪怕是受了伤的季星河,也是极为好看的。
季星河发白的指尖,轻轻地擦拭着她眼角的泪花。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的心跳便不自觉地变快,他的脑海中也不自觉地闪过了数个画面。
季星河的思绪有些杂乱——他要不要说明,他便是她的未婚夫?
林雪霁突然醒来,吓了季星河一跳,他这才察觉,自己的指尖仍在林雪霁的脸颊之上,又猛地把手收了回来。
林雪霁装作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其实心中早就笑得不能自已。
林雪霁试探着道:“可是季先生?”
季星河微微一愣,似是带着无措,却是强装作沉稳的样子:“嗯,是我,多谢……林小姐了。”
林雪霁唇角微微勾起,只一笑,便如桃花盛开,灿烂无比:“不谢,是季先生命不该绝,不然也不会遇见我。”
“我这是昏睡了很久吗?”
季星河点头道:“对,你昏睡了两日了。”
林雪霁轻叹了口气,道:“别的倒是没有什么,只是那日太过劳神了,本以为睡一觉便好,没想到竟是睡了这么久。”
“林小姐,可觉得身子哪里有些不适吗?”
林雪霁摇了摇头,道:“那倒是没有,睡醒后便觉得舒畅极了。”
季星河点了点头,道:“那我便放心了。”
“只是季先生,”林雪霁的语气带了些严肃,好看眉毛也微微蹙了起来,“你胸前的伤有多严重,你不清楚吗?”
“这才两日你便下床,就不害怕伤口裂开吗?若是那样,我的努力便都是白费了。”
季星河顿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了,这样带着关切的批评,于他而言,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过了。
林雪霁继续道:“你现在就应该好好休息。”
管学民站在季星河的轮椅后,看得一愣一愣的,他是头一次见,有人这般给季先生说话的——季先生竟然也不生气,这真的是奇栽怪也。
管学民犹豫了片刻,也跟着说道:“季先生,您要不就听林小姐的,赶紧回去吧,您现在真的应该好好休息。”
季星河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目光落在了林雪霁的身上,笑了笑道:“那就听林小姐的。”
“学民,推我回去。”季星河淡淡道,他临走前,便又叮嘱了一句:“林小姐可要好好休息。”
林雪霁看着长歌一脸担忧的表情,轻笑了声,安抚道:“无视,无视,只是多睡了一会儿,实际上一点问题也没有。”
长歌仔细询问了数遍,林雪霁就差发誓了,长歌才勉强相信。
因着船上发生的意外,船到岸的时间便也推迟了,又过了一日,这艘船才抵达了海城,
码头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林雪霁和长歌缓缓从船上下来,经过半个月的船上生活,她们可算是又回到了陆地之上。
长歌的心中生出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来。
长歌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阿雪,你未婚夫没有和你想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