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摔落下来的大灯,打碎的碗碟,洒了一地的香槟美酒,以及——横七竖八的死人。
林雪霁冷眼看着这大厅之中的一切,显然是一场激战已经结束。
大厅之中点了数根蜡烛,在这大厅之中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这大厅之中尚还有其他活动的人,似是在收拾这里的人,她便也装作收拾的样子,在这里倒是不显突兀。
林雪霁又打量了片刻,确定了这里基本上安全之后,正欲回去接上季星河。
林雪霁刚动了脚步,却是有一人喊住了她。
“站住,你是做什么的?”
林雪霁心中暗骂此人,但却是转身,装出来一副害怕的样子来。
“我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外面就打起来了,现在外面安静了,听说打扫这里酬金很高,我便出来看看。”
“那你为什么现在要走呢?”
“因为这里实在是太让人害怕了。”林雪霁垂着眼帘,哽咽道。
那人有些犹豫,似乎是在考虑她所说的话的可信度。
小狐狸在林雪霁的脑海之中说了话:【宿主,也许你可以看看这个人的长相。】
林雪霁微微一愣,但还是听了五六的话,抬眼看向了这个人。
林雪霁:……
今天她无语的次数,似乎格外的多。
【你不要告诉我,这个人这么像顾念山也是巧合。】
五六点语气一顿,弱弱道:【似乎真的是巧合。】
林雪霁轻叹了口气,现在她不追究这个,只问道:【那他和季星河有关系吗?】
【有,和前世差不多,他是季星河的左膀右臂。】
林雪霁点点头:【他叫什么?】
【管学民。】
林雪霁点了点头,既然是季星河的下属,那季星河如今伤势这么重,有人帮忙,她自然不会错过。
那人似乎是怀疑完了,道:【好了,你走吧。】
林雪霁装作犹豫的样子,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问道:“你能帮帮我吗?我捡到一个人。”
管学民微微一愣,但却是猜测他是不是现在不知所踪的季先生。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碰碰运气呢?万一就瞎猫撞上死耗子了呢?
管学民带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缓缓的跟着林雪霁,走了回去。
长歌提心吊胆等了许久,听见脚步声,心更慌了,但看见这些人均是由林雪霁带了的,才松了一口气出来。
只是依旧戒备地看着这些人。
管学民看见这人是季星河便松了一口气,但发现季星河已经晕倒在地上,具是有些慌张。
有了管学民带着的人手,季星河很快便得到了安置,只是大家都为季星河胸口上的伤发愁。
他们倒是找到了止血药,也给季先生上了,眼见这血是暂时止住了些,但也不是个事。
季先生胸口上可是中了一颗子弹的,这子弹不取出来这血便止不住。
若子弹在旁的地方,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他们这些人,谁还没中过枪子呢?
可是这子弹的位置离心脏可太近了。
谁都不敢冒这个险啊——
这么严重的伤,可怎么办啊?
“季先生不会不行了吧?”一人小声问道。
管学民目光微冷,冷声道:“胡说什么?季先生吉人自有天相,怎么可能会出事?”
“医生呢?医生呢,船上没有医生了吗?”
一人声音有些弱,道:“好像死了。”
管学民的声音微冷,道:“一个都没有剩下的吗?”
“还在排查,很有可能是真的死了。”
管学民的眼神中闪过狠厉:“赶快找——”
“好的好的,我们这就找。”
“还有多久能到岸?”管学民强压着心中的怒火问道。
“大约还要有两日。”
管学民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该怎么办?
他的目光落在了季星河因着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轻叹了口气。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季先生没命吧。
他到底该如何?
管学民却是忽的听见了声响,似是有人进来了,只见他的身后,站着的竟是刚刚那个引着他们找到季星河的少女?
林雪霁径直便要朝季星河走去,却是被管学民拦了下来。
管学民眉头蹙了蹙,道:“去找外面的那个人要十块大洋,就说是我说的。”
林雪霁笑了笑,摇了摇头:“我要钱做什么?”
管学民面色不善:“那你还想要什么?”
林雪霁眉梢一挑,道:“你没看见我带着什么吗?”不得不说,管学民和顾念山一般,智商都有些令人捉急。
管学民微微一愣,这才发现这少女的腰间似乎带着一个箱子——倒是有几分像医药箱。
难不成这少女是个医生?但这么年轻的医生能治病吗?
林雪霁见管学民还不让开,只言简意赅道:“让开,我是医生,我能救他。”
管学民听了她的话,不知怎的,便有种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的感觉。
而且他似乎在这个少女身上,发现了一种威压——那似乎只有久居高位的人身上才会有。
更奇怪的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是觉得这个少女与季先生有些说不出来的相似。
此时林雪霁已经走到了季星河的旁边。
只一会儿功夫,季星河的面色又苍白了些,林雪霁生出了些心疼,她轻叹了口气。
“你除了这个药箱,还有什么可以证据能够表明你是个医生?”
林雪霁轻笑了笑,随即报出一个大学的名字——正是她在英国学医的学校。
管学民将信将疑:“你留过洋?”
“当然。”
这时代留洋的女子可不算多,管学民心中多了些犹豫。
“让开,你不让我治他,难不成你还有别的办法?再过一会儿,他可真救不活了。”林雪霁淡淡道。
“还是说,你想要他死?”
管学民被林雪霁一激,怒火噌地就上来了:“当然不是。”
“那你还不快让开?”林雪霁冷声道。
管学民被林雪霁呵斥地一愣一愣的,犹豫了片刻,缓缓地让开了。
林雪霁不再理会他。
她打开了医药箱,从中取出了两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并一个医用的镊子来。
林雪霁低声道:“拿酒或者酒精过来。”
“要这个做什么?”管学民不解道。
“消毒。”
管学民点点头,道:“我这就派人去取。”
林雪霁小心翼翼地取下季星河胸前的衣物,触目可及的便是那一处可怖的枪伤。
管学民面色有些奇怪——这真的是少女吗?竟是毫不犹豫地扒开了一个陌生男子的衣服?
林雪霁倒吸了口冷气,目光微沉,表情更加严肃。
却是看见了管学民那欲言又止的表情,淡淡道:“身为医者,什么东西没见过?你若再如此大惊小怪,便立刻出去。”
管学民立刻便不再吭声,他自然是不能出去的,留季先生一人在这,他又如何能放心得下?
这少女虽是古怪了些,但应当是有几分本事的。
林雪霁亲眼看见了那伤口,好看的眉毛却是紧紧的蹙了起来,轻叹了口气。
这子弹藏在深处,需要先划出一个伤口,才可以取出,这无疑又增加了难度。
林雪霁仔细看了看那子弹所留下来的痕迹,轻叹了口气。
她刚刚在异次空间之中已经看了那子弹的样子,当真不可思议,这么小的一个东西,竟然能有如此大的威力。
更加觉得,季星河能活下来实属不易。
他随便一躲,便躲到她所在的地方,也是万幸。
酒精去了过来,林雪霁微微惊叹,时代果然是变了——卫国时便已经有了酒可以消毒一说。
但用的最多也就是西北的烧刀子,像这种浓度的酒精,她在之前属实是没有见过。
林雪霁快速地把这些东西消了毒,便开始了这场极为凶险的手术。
她刚刚在异次空间之中,向小狐狸要来了这个时代的一些医学的书籍。
时间紧迫,林雪霁便只看了外科有关的部分,这倒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很多方法,是她从未见过的。
若不是还记着季星河的伤,林雪霁怕是要在异次空间之中把那书研究透彻再出来。
季星河的伤在左胸,离心脏只有分毫,自然是凶险万分的。
想要给季星河止血,自然要把这子弹取出来,但这子弹离心脏实在太紧,稍有不慎,若伤到了心脏,那边更加不可能救回来了。
林雪霁初到这方世界,也只是在刚刚临阵磨枪地试了试那手术刀。
这手术刀确实是极为不错的,她只试了试便能感觉到此物的不凡,手中也颇为习惯拿着手术刀的感觉,但她终究是从未用过,她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若不这船上确实没有别的医生,而季星河也等不及了,她也不愿意做这件没有把握的事情。
但如今别无选择,再拖下去只会更加危险,便只能由她来做了了。
林雪霁深吸了口气,她的心中也多了些紧张,但此时紧张是大忌。
林雪霁强迫地清空了大脑中的杂事,冷静地看着季星河胸前的伤口,分析着如何取子弹,才能给季星河带来最小的伤害。
至少——绝对不能碰到心脏。
林雪霁目光微凝,定定地看着季星河的胸前。
五六看着林雪霁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也不禁捏了一把汗——要知道,在它心中,它家宿主做什么都是游刃有余的样子。
这次这么严肃对待,看来情况真的不用乐观。
【宿主啊,你有几成把握?】
林雪霁面色沉着,冷静道:【四成。】
【四、四、四……四成?】五六大惊失色!
【不对不对,宿主说有四成,但放在季星河的身上,也许就有八成了,宿主要相信自己!】
林雪霁不解,【为何放在季星河的身上,成功的概率便能够高出这般多?】
【因为他是攻略对象啊——】
林雪霁一时语塞,觉得小狐狸说得有些道理,既然季星河是她的攻略对象,那自然是不可能那么容易死的。
但话虽这么说,林雪霁却是一点都没有放松,她手底下的可是季星河的性命,出一点差错都不可以。
明亮的白炽灯照在季星河的胸膛前,也衬得林雪霁的面色愈发苍白。
看得管学民愈发胆战心惊了起来,只能暗自祈祷着,甭管这个少女是什么来溜,只要能救下季先生,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他见林雪霁迟迟不动手,不由得心焦了起来,但想起林雪霁之前的叮嘱便又什么都不敢说。
终于,只见林雪霁终于动了手中的手术刀。
少女的手莹白如玉,在白炽灯下,与季星河胸前殷红的鲜血,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林雪霁的指尖微动,手术刀也割开了一个极小的创口,但绕是如此,鲜血还是涌了出来。
只刹那间,便染红了林雪霁的双手,林雪霁倒不觉得脏污,只是想到了那医书上所说的,眉头蹙了起来。
可惜,现在没有手套,不然会好太多。
季星河此时虽是没了意识,但唇齿间还是发出痛苦的哼声,林雪霁有些心疼,此时却是不能理会。
她命管学民牢牢地按住了季星河,而她则小心翼翼地把医用镊子伸进了创口之中。
林雪霁的额间冒出了一丝丝冷汗,管学民的心也提在了嗓子眼上,只见一个带着鲜血的弹头,一点一点的被林雪霁取了出来。
管学民正想松气,才发现林雪霁依旧严阵以待,这才想起来这取出子弹只是第一步而已。
下一步便是缝合伤口,林雪霁紧绷着呼吸,生怕出一点差错。
管学民只看着都觉得紧张不已,生怕这少女一个失手,给季先生缝错位置。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似乎已经破晓,初生的朝阳,悄无声息地把阳光洒了下来。
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季星河的床前之时,林雪霁缓缓地松了一口气——这手术终于完了。
虽说不是特别的完美,但确确实实没有出来什么别的差错,这便就也十分满意了。
林雪霁缓缓把针放了下来,她觉得眼前直发晕,险些便要晕倒,她连忙扶住了旁边的桌子,缓了过来。
管学民此时终于是敢说话了:“这位小姐,季先生他现在是无事了吗?”
林雪霁摇了摇头,道:“之后要小心的便是手术后的感染,大概半日后,他就会烧起来,要小心看护。”
管学民连忙点点头。
术后因感染,发烧而死的人绝对不再少数。
前世时,她尚且不能理解,如今看了那些新奇的医书,才隐隐明白了些。
给季星河做手术时,虽是给器具消了毒,但按照那医书上的说法,伤口暴露在空气之中,仍有极大的可能会被感染。
林雪霁拿着帕子,轻轻地擦了擦额间的冷汗,目光落在了季星河的身上。
她轻笑了笑,洗干净了帕子,便小心擦拭着季星河的脸颊。
初升的朝阳,透过窗子,洒了一缕阳光便落在了林雪霁的身上,晕出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季星河的睫毛微颤,轻轻地睁开了眼睛,聚焦在了林雪霁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