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今天看着心情不错, 进来匆匆换了衣裳, 吃过饭, 就拉着沐儿要玩博戏。www.xiashucom.com
沐儿也怕太早进屋,又惹是生非, 便开心地应了。当下就叫小太监摆好棋盘。
棋盘十二道,中间有水,放两枚鱼。两人各拿六个棋子。太子执黑子, 沐儿执白先行。
她闭着眼儿,正要扬起小手掷骰子, 就听太子道:“一支筹一两。”
她忙睁开眼:“殿下, 真耍钱呀?”
太子悠悠笑道:“就算你六箸全输,也不过六两。”
这博戏,八分靠运气, 二分靠实力。沐儿暗想, 若是她赢了,倒是白得银子。可万一输了……冯冲不说,太子是博戏高手么?不会是他又有什么诡计等着她罢?
她溜着眼儿去看太子, 却见他也正斜着眼眸看她。
黑眸如黑玉,温润莹亮, 嘴角勾出浅浅的弧度,全不似以往那冷冰冰的模样。
沐儿吓得心儿一颤, 忙垂了眸,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六两对殿下是小数,对妾却不是。不如, 谁赢了,就答应对方一件事吧。”
她能做的事有限,他却不然。这样,便是输了,她也亏不到哪里去,要是赢了……。想想可以扬眉吐气指使太子做事,她嘴角已经忍不住勾着一朵笑。
“那……孤让你一赔十。若孤输了,一箸给你十两?”太子略一思索,却没答应。
沐儿指尖一颤……若她全赢,岂不是一晚就挣六十两?!
她脸上泛起一层兴奋的红光,小嘴一抿,点了点头,掷出了骰子,却是个五点。不错,谁先到终点,就能竖棋捞鱼赢箸。她好像看到了银子在向自己涌来。
*****
半个时辰后……沐儿小脸通红,撅着小嘴,大眼睛委屈地看着太子。
这家伙果然是高手,肯定是一开始就算计好了要坑她。
就见太子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捏着六支红箸。他挑着黑眉,眼眸亮得发光,故意气她一般,一支一支地把箸排在桌上。
“拿钱吧,夫人!”他说。
沐儿沉浸在气愤中,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对自己用了一个新的称呼。
她气呼呼地扭头叫:“流采,去,拿六两银子来。”
却没听到回音。她更气,转头找流采,一眼看见,流采就站在她身后,可低垂着头,一副魂流天外的模样。
她一愣,心头一跳,莫不是家中真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站流采旁边的小太监阿照扯了扯流采的袖子。
流采才抬起头来,一脸茫然:“什……什么?”
沐儿心里有些慌。若不是真有大事,流采最爱玩闹,刚才肯定在一旁,有不少废话。她太过专注于输赢,都没留心。
她站起身:“妾……亲自去取来。流采!”
*****
带流采进了屋,她一边取出银子匣子,拿钥匙开锁,一边道:“你快说罢,真是有大事?”
“可是……姑娘知道了,也没法子,白操了心。奴婢……还不如不跟姑娘说呢。”
流采睁着眼儿,可怜巴巴地道。
沐儿也顾不得打开匣子拿银子,急得扯了她的小胳膊一把:“你这死丫头,快说,殿下还在外面等着银子呢!”
“就……就是九哥儿,在外头跟人打架,伤了头。奴婢去时,刚叫人抬回府。”
沐儿脚上一软,身体晃了晃。
“你……你说什么?!”她尖声问道。
九哥儿比她小两岁。安平伯府孩子太多,安平伯夫人也懒得管这些姨娘们生的,都是叫姨娘们自己带着。她跟九哥儿自小就一起在罗姨娘跟前长大,到十岁上才分开。因两人年纪差得少,罗姨娘对她倒不怎么管,却处处管着九哥儿,就怕他闯祸。结果,她长成了个大胆子,九哥儿却被管得老老实实,像足了罗姨娘,挨打挨揍都不敢吭声。
那样的孩子,要说他打人,她是不信的。大约是别人欺负了他。
“可……可有性命之忧?”她好容易略镇定了些,抖着声音问。
流采眼圈红红,小声道:“请了太医,还不知是什么结果。奴婢出门时,正撞着澄姑奶奶,她叫姑娘别担心药钱。”
沐儿的眼泪一下滑了下来。
若是她跟三姐一样嫁的是个普通人家,这时必也能直接奔回家去。可她被关在这宫城之内……,哪里也去不了。
流采说得对,她除了白操心,能有什么用呢?
她浑身虚脱,坐在床沿上,双手捂脸,无声地痛哭了起来。
*****
“怎么了?!”
“殿……殿下!”
沐儿吓了一跳,她一伤心,忘了太子还在外面等她的银子了。
她扯出绢子,擦了擦满脸的眼泪,站起来,又想起还要给他银子,便愣愣地转头去找银子。
她抖着手,正开银匣子,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指按住了匣子盖。
太子叹了一口气,一手搂了她的细腰,道:“跟你闹着玩儿呢。看你,六两银子就急哭了。真真是……回头孤叫冯冲,送两千两过来,够你玩儿一年的,可好?”
若是平时,无端发了这样的大财,沐儿早喜笑颜开,可此时,却觉得更生气。
她哪里是为了银子在难过?明明嫁了个再尊贵没有的,却没半点用!
她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她抽手想拿绢子再擦眼泪,太子却握住了她的左手腕,用力一捏,不耐烦地吼道:“好端端地,哭个没完了?不许再哭。”
沐儿恼得不行,脑子一热,捏着右手小粉拳,就朝他肩头一捶:“我亲亲的弟弟死活不知,哪里好端端的?!”
捶完自己先愣住了。她可怜兮兮地抬着红肿的双眼,怔怔地看着太子,动了动红唇,想解释认错,声音却哽在嗓子里,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旁边的一众太监宫女,却全都替她倒吸一口凉气。这位夫人……可真是,急了连太子都敢打!
大家伙儿全都心里发抖,齐齐看向太子。
却不想太子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挨了一拳,反而眉头一皱,拉着她坐下,还掏出自己的手绢,亲手帮她擦了擦眼泪,问:“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众人:……。
沐儿张了张小嘴,刚说半句,“流采……今儿回府……”声音就哽咽得说不下去。只能指了指流采。
流采忙道:“……就是九哥儿,叫人打伤了头,还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呢?”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九…九哥儿,是姑娘一个姨娘生的亲弟弟。”
太子听了,皱眉看了看沐儿:“小孩子打架,能有多大点事?就值当你哭成这样?冯冲,派个小太监陪着马太医去瞧瞧,情形如何,今儿就回报。”
沐儿一怔,他不是一向最讨厌她,讨厌安平伯府么,居然会伸手管这事?
她惊讶得眼泪挂在睫毛上,半天才掉下来。
可不管怎么说,他这样轻描淡写,她心里竟是安宁了许多。虽不知道这马太医是什么人,可能叫太子记住,她想,必定是个医术极好的。
*****
一钩纤弱的弯月挂在漆黑的天际,安平伯府点着极少的灯,四处黑漆漆一片,只有一个院落显得灯火通明。那是安平伯住的主院。九哥儿叫人抬回来,安平伯便让抬到了他的院子里。
虽然是他的院子,可四处也是一副年久失修的破败样。窗框裂着大缝,贴了些纸条,巧妙地想遮掩,却反倒更加叫人一眼就注意到,这屋子,到底有多破。
马太医从窗上移开目光,摸了摸颌下的胡子,问:“小公子,不知现在情形如何?”
安平伯睁着臃肿的眼,看着他,揉了揉眼,问:“真……真是太子殿下吩咐下来的?”
马太医:……。他也没想到会突然出这趟急差。昨儿下的大雪,今天还没化呢。不是太子殿下吩咐,他至于大黑的天,跑到这京城没人愿意沾的安平伯府来么?
那小太监却是小笛子,上前打了个千儿,道:“伯爷不知,今儿流采姑姑回去,跟夫人一说,夫人急得不行。殿下怕夫人担心,便亲口点派了马太医来瞧瞧。”
安平伯这才信了,激动得嘴皮子都在抖。
“在……在里面。下午时请了顾太医来,说是……大约不中用了。”说着就哭了起来。
马太医吓了一跳,这么严重,这当爹的不说急着让看病,还在磨叽是谁派他来的?!
*****
等进了屋,马太医大约明白为什么安平伯没一下就请他们进来了。
实在是这屋里,东西乱七八糟,还臭烘烘的。
就见架子床上,趟着一个少年,那少年头上缠着块白纱布,顶上渗出一团血痕。他闭着眼儿,外相极美。马太医暗想,他姐姐想必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不然殿下怎么会亲自插手,管安平伯府一个庶子打架这种小事。
也顾不得脏臭,立刻就坐在床边,牵过手来,按了按脉,一按之下,倒还平稳。
便又伸手去拆那纱布。按说那少年遇痛,会醒,可是他拆完了纱布,那少年还是一动不动。
他心里倒是不免一紧。虽说顾太医在太医院就是个靠祖荫混饭吃的,可也不是个假大夫。难道这少年是真的不中用了?
就见那少年头顶上裂着一道两寸来长的口子,上面糊了些药粉,已经被血渗透。
他这一拆纱布,那伤口又开始渗血,看着怪可怕的。
他定了定神,忙叫照灯,挪出来,清了伤口,见不深,倒是松了一口气。拿出自家祖传的伤药给裹上,这才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东西伤的?”
若是铁器,倒又多一层担心。
安平伯:“……这个……我叫那小厮进来问问。”
马太医:……。
*****
沐儿沐浴过了,可半点睡意都没有。她坐在窗下,披着黑瀑布一般的长发,盯着窗棂发呆。
太子洗漱完了,走进来,又皱起了英挺的浓眉。
“你头发还没干透,偏坐在那里,回头再头痛。”
沐儿转过头来,眼神幽幽地看了他一阵,站起身,走向他,抬头。
她双眼还有些红肿,水汪汪的。她好声好气地道:“妾替殿下擦擦头发吧?”
太子一愣,旋即抿紧了嘴角,点了点头。
他捡了把椅子坐下。
沐儿从外面要了干毛巾,一双小手拿着毛巾,在他的头发上,轻轻游走。
太子静静地坐着。
突然听身后一个娇软的声音道:“谢谢殿下。”
那一声,极轻,却重重地落在他心里去。
他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殿下要是睏了,可不可以先睡?妾想……”
太子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
“冯冲,不管多晚,有消息都立刻传进来。”半天,他淡声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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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冯冲没让他们等太久。
小笛子一身寒气进了次间。
沐儿迫不及待地问:“九哥儿可醒了?”
小笛子站在中间,头也不敢抬:“回夫人话,马太医把了脉,说是稳的,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
沐儿眼圈一下又红了,她“霍”地起身,道:“什……什么叫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太子本来坐在另一侧,见状站起身,走过去,伸手将她搂住:“你这样,他还怎么回话?”
说罢,拖着她到一边榻上坐下,才道:“小笛子,一句句把话都说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