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三天,公孙华才狼狈地回来了。
那么骄傲得意的一个人,回来时胡子拉碴、头发蓬乱、衣冠不整的象个流浪汉。
走进院里,他两眼呆呆地扫视着院里的一切人和物,他在与不在,好象都与这里的人无关。
谁又会在意他已经从院里消失了三天了呢?
向来骄傲自负的他,就象忽然劈头挨了一记闷棍,让他强大的自尊心几乎崩溃。
直到今天,他也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到底是纪委的例行检查还是真有人举报陷害他?
他没有回家,直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把门从里面反锁了,把窗帘也放了下来。
他就这样泥塑木雕一样的坐在黑暗中,是时候来一场深刻的自我反思了。
公孙一家人也都很懊恼。
公孙明在县里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才打听到陈志先回虎口的原因是:他只是个会计,他不当家,什么都得听公孙所长的……
这些话太合情合理了,因为谁都知道公孙华是个自以为是,刚愎自用的人。
那么公款私存,当然就是虎口民政所或公孙华的意思啰,与他陈志有什么关系呢?他顶多是违反了工作纪律而已。
“放他娘的……”公孙明在心里破口大骂陈志是小人。
不过公孙华性格太张扬,做事太高调,他说了他多少回了,他一句也听不进去。
也好,这回摔个大跟头也好,正好长长记性。
但是,从早上到晚上,公孙华都呆坐在办公室里,目光呆滞,不吃不喝,也不肯出来。
阳丽轻轻敲门,温柔地说:“华,恁开门吃点儿东西吧……”
两个人感情极好,结婚六年了,翔翔都快五岁了,别说吵闹打架,就连红脸话都没说过。
让人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夫唱妇随。
缘份这东西真是很奇妙,那年公孙华去相亲,闺蜜非要拉着阳丽陪着她去相公孙华。
结果呢,刚刚大专毕业,风度翩翩、儒雅斯文的公孙华没有相中温柔漂亮、聪明灵巧的闺蜜,倒是对大大咧咧、粗喉咙大嗓门笑声爽朗,看上去没心没肺的阳丽一见钟情。
阳丽受宠若惊,两人很快结了婚。
也不知阳丽是为了报答公孙华的知遇之爱,还是两人真的就是看对眼的真爱了,婚后阳丽变了很多,对公孙华是温柔体贴、千依百顺。
两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各种柔情蜜意,让身边的人天天吃狗粮,撑到翻白眼,最美好的婚姻也不过如此吧?
公孙华是个极讲究的人,穿衣要穿名牌,浑身上下干净整洁到一尘不染。
下巴上的胡子每天都刮的很干净,衣裤时时都要没有一丝儿褶皱,皮鞋每天都是锃亮发光的,出门之前要在穿衣镜前来回照个半天。
总是那么干净整洁,总是那么风度翩翩,在虎口,公孙华是男人们中的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也许有很多人会在心里说,这么完美的一个人,究竟要什么样的一个完美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呢?
这个,方一梅知道。
阳丽每天都要抽空洗衣服,她经常会冲着东边大声喊道:“然然妈,快来帮个忙哦……”
一梅赶紧小跑着过去,第一次站在她家卧室里的感觉,应该是震惊到三观尽毁:
屋子里凌乱不堪,床上、椅子上、梳妆台上……到处扔的都是衣服!衣柜里估计每天都要翻上十几遍!
阳丽每天都要洗衣服,晾在院子里,晾干收了就那么随意往床上、椅子上、梳妆台上一扔……
第二天换的衣服,也那么随意地一扔,然后,然后每次洗衣服时,她自己也分不清哪些衣服是刚洗的,哪些衣服是早上刚换下来要洗的……颇费眼神颇费踌躇,颇为头疼。
于是,她必须要找一个人帮着鉴定下这些衣服——因为,旁观者清呀……
所以,阳丽经常就和一梅站在卧室门口,在充足的阳光下,仔细地千辛万苦地鉴别着一件件衣服的干净与否……
时间长了,一梅人也疲了,眼也花了,再也懒得象当初那般一丝不苟、费心劳神地去仔细鉴定了。她觉得,这个难度绝不亚于鉴定文物古董的真伪。
话说,就算是看走眼了,失了手了,又能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呢?也不过是把一件衣服重复多洗了几遍而已嘛!
这么一个干净整洁到似有洁癖的公孙华,到底为什么会和如此邋遢不爱收拾的阳丽那么恩爱呢?
一梅百思不得其解。
有人说爱情和婚姻中的两个人性格应该是互补的;有人说两个人必须三观相合,有共同语言……
这些教科书似的爱情和婚姻,到底哪一条才是正确的?
此刻,阳丽把左耳紧贴在办公室门上,仔细倾听着门里的动静。
天已黑透了,寒风掠过她的发丝,她有些冷起来了。
屋里没开灯,公孙华仍然一动不动地呆坐着。
“算逑了,”公孙明不知何时已走到阳丽身后,皱眉淡淡地说,“等他自己想通了,他自己就会出来!”
阳丽贴在门上,不肯离开。她怕公孙华在屋子里又冷又饿,她心疼啊!
“他要是个男人,就该在哪里跌倒,自己在哪里爬起来,咱们谁也帮不了他!”
公孙明恨恨地说,他老了,累了,来来回回在县城折腾了几天,找人、托关系、各种打听……担惊受怕,心力交瘁……
这些话,穿过门缝,字字入了公孙华的耳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