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溯托着她的脸庞, 话里带着隐约带着一丝压迫。
“之前为什么不喝药?”
柳凝能闻到他指尖沾染上的淡淡药味,混着荼蘼香,单薄的脊背靠在床头, 脸被迫仰着,青丝凌乱地披散在肩头。
若是照平时, 她可能也就随便编个借口敷衍过去——但如今她既存了试探的心思, 想知晓他的心意究竟如何, 那便不能再一味回避。
柳凝抬起眼, 直直对上男人那双幽深的眼瞳,没回答他的问题, 只是轻轻问。
“殿下是在关心我么?”
景溯捏着她下颌的手指微顿, 本来正打算听她如何扯谎,没想到她却反问起他来。
他还没言语,女子柔软细腻的手忽然握在他的腕上, 柳凝的脸颊虚虚贴着他的掌心。
“若不是殿下,恐怕我便要丧命于今日。”柳凝声音低柔, “我……很感激。”
她语气里特意带上一丝羞赧, 若有若无的情愫藏在其中,睫毛垂下, 像是羞涩, 实则是为了遮住审视的目光。
她悄悄观察着景溯。
从前总是他进她退, 如今她难得主动剖明些心意,他若心中有她,情难自禁, 总会从神情间流露出些许来。
然而景溯却只是瞧了她半晌,古怪地弯了弯唇,竟松开了手。
“你感激别人, 一向只有口头上的表示么?”他倒也不再兴师问罪,意味深长地瞧着她,“……不来点实际的?”
他似笑非笑,柳凝竟看不透他到底是真有所求,还是一时兴起的恶趣味。
也或者……景溯和她一样,也在试探。
说不定他也想知道,她态度的忽然转变,是不是别有图谋。
几个念头在心间匆匆转过,柳凝敛起眸子,轻轻启唇:“那好吧。”
景溯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开口,柳凝的唇却忽然凑到他脸边,蜻蜓点水般地碰了碰。
转瞬即逝,就像幻觉一般。
景溯看着柳凝,她第一次这样主动,竟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柳凝目光一片澄澈,就好像刚刚的亲吻,完全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若不是他亲眼瞧过这女子的本性如何,恐怕还真会以为是个单纯懵懂的小姑娘。
柳凝轻轻地笑了笑:“殿下……还满意么?”
她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冷淡,却也不过分热情,像是抛进深潭里的鱼钩,不紧不慢地随势而动。
景溯没有愣很久,他轻轻抚了抚她刚刚吻过的地方,忽然轻笑一声:“就这?你觉得这样就够了?”
他点了点自己的唇,暧昧地看了她一眼:“……这里才对。”
柳凝笑容微滞。
她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以情相诱,打算抛弃那无谓的矜持,可他不要脸的程度,还是超出她的想象。
柳凝心中恼恨,但脸上还是那副柔和婉约的模样,她小心地捉住了景溯胸前的衣襟,稍稍犹豫了一下,慢慢朝他唇边接近。
她轻轻闭着眼,睫毛微颤,碰上了他的唇。
景溯的唇瓣干燥,微有些凉,她短暂触了一下,很快退开。
肩头却被他揽住,他眼里闪着幽幽的兴味,顿了一会儿,慢悠悠开口:“你就是这么吻人的?嗯……卫临修他没教过你?”
景溯语调戏谑,好似她做的这些事情在他眼里,就像是开玩笑一般。
“夫君是正经人,哪里比得上殿下。”柳凝偏过头,语气轻柔散漫,“难不成殿下……想教我?”
她不信他心里,没有一点波动。
果然这话说完,景溯不笑了。
他眸色深染了些,定定瞧着眼前柔弱清丽的女子,慢条斯理凑近,温热的气息拂在耳畔,让柳凝觉得有些痒。
“教你……这有何难?”
男人嘴上说着不难,呼吸却略急促了些,他有些用力地握住柳凝的肩头,将她按倒在卧榻上,匆匆低下头去,好像压抑了很久。
然而他还没碰到她的唇,却忽然被推开,柳凝侧过头去,捂着嘴呛咳了起来。
她咳得有些厉害,泪盈羽睫,苍白的脸上泛起红。
这么一打岔,景溯身上的热度瞬间褪了下来。
他一向自持,本来只打算逗她玩一会儿,却不知怎么的,竟被她牵得越了界。
景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冷静地抽身退开,不过瞧见她眼角边的泪花,还是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替她揩去。
“差点忘了你还病着。”他淡了语气,“先好生休养着,今日欠我的……改天再还上,倒也不迟。”
他说完便出了门。
门扉合上,柳凝手掌从唇边移开,脸颊边的淡红渐渐褪去后,唇角弯起凉凉的弧度。
她是故意的。
她的目的只是试探景溯,并不想假戏真做……何必真的送上去,让他占尽便宜?
柳凝慢慢地坐起身,回想着景溯适才的表现,他被她吸引着,却又提防着她,要他完全敞开心扉,对她予宇欲求,恐怕没那么容易。
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能让他短暂地失去冷静,说不定有一天,也会让他把整个人也搭进来,任她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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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凝与景溯是上午离开客栈的,现在已近黄昏。
看来她晕过去的时间不短。
景溯离开后,柳凝又稍稍歇了一会儿,觉得身上有些力气了,便掀开被子下了地。
原先在床上时还没发现,起身后她发现自己身上的里衣被换了新的,旁边榻上搁着的衣裙,也不是原来那件,似乎是新买来的裙子。
一看就是景溯的口味。
他还和之前一样,不喜她衣着寡淡,偏爱看她锦衣华服、明媚娇俏。
柳凝瞧着绫罗裙上明艳繁复的花纹,她名义上终究是嫁了人的,穿得这样招摇,难免有些……
不过也没有其他能穿的,最终还是换上了景溯为她准备的裙衫,走出房门。
这里原来是城中一处医馆的后院,房间供以待客留诊。
倒也是,当时景溯在舟上看到她骤然晕倒,除了医馆,还能把她往哪儿送?
柳凝沿着后院的小径慢慢地走,推开前屋的门,一个年逾花甲的老郎中正理着药材,听到动静,转头瞧了一眼。
“可好些了?”老人问。
柳凝轻轻点头:“多谢先生诊治,现在已经可以走动了。”
老郎中摆了摆手:“老朽无用,要谢,便谢你那夫君,他当时抱着你进来,二话不说便递了张药方过来,重金着我们按药方抓药煎药……亏得他够利落,不然时间再耗下去,夫人你体质太虚,恐怕撑不过去。”
他似乎将她当作了景溯的夫人,柳凝怔了一下,不过也没有辩驳,只是低声询问了自己的身体。
“我的病……很严重么?”
老郎中叹了口气:“夫人本就体质孱弱,气血瘀滞,近日似乎又忧思过重,这才病情加重……凡事还需看开些,执念过重,最终亏的,还是自己的身子。”
他句句踩在点子上,直接指出她这是心病,与之前景溯请来的大夫不谋而合。
“不过尊夫提供的药方倒是极好。”郎中接着道,“若按照那方子服用个一年半载,想来情况便会好上许多。”
原来那药方是真的。
而且他居然还随身带着。
柳凝心头一动,但这微妙的感觉转瞬即逝,她也不去深究。
老郎中又在日常饮食上叮嘱了她几句,柳凝起身道谢,随后离开了医馆。
医馆门前有一棵花树,正值春日,繁花堆满枝头,在夕阳映照下带着一丝厚重。
景溯就站在树下,手掌微抬,簌簌繁花落在他掌心里。
他头微微低着,似乎若有所思,不过背着光站,柳凝看不清他的具体表情。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不想惊动他,但还是被察觉到。
景溯回转过身,掌心里的花瓣拂落,漫不经心。
他刚刚掬着花瓣的模样,似乎沾染着几分温柔,丢掉时却也轻慢随意,眉眼浸着几分凉薄的味道。
就好像什么都如玩笑一般,进不了他的心里。
她能么?
柳凝对上景溯望过来的视线,停住了脚步,想起他适才低头沉思的模样,轻声开口。
“殿下……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