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实在是太荒唐了!”
时隔半年,月上家那间闲置了许久,特意为月上飞鸟设置的会议室被紧急启用,一众掌握了家族话语权的高层们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展开了激烈争论。
“她可是咒术师,怎么能自甘堕落的跑去普通学校上学?”
大长老显得尤为激动,他重重地拍着桌子,“以前也就算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由着她胡来!”
“好啊,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端坐在上首,一直任由他发泄自己不满的月上家主听到这里终于有了反应,他一拍大腿笑眯眯地说道:“反正只要你能说服她,我没意见。”
大长老:“……”
不是?他要是有这本事,还用等到现在?
大长老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偏偏又碍于颜面不愿意承认自己不行,最后只能求助似的看向其他人。
但刚刚还跟着他起哄的众人,再接收到他的视线后不仅没有挺身而出,反而默默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一副生怕和他扯上关系的模样。
大长老:“……”
一群废物!
咬了咬牙,他重新将矛头对上了前方正作壁上观的青年,“家主大人说笑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要由您来定夺,老夫怎么敢越俎代庖?”
月上家主却根本不吃他这套,“我也想啊,但这不是做不到吗?”
他十分光棍地摊了摊手,说完还意味深长地暼了众人一眼,“飞鸟的脾气你们也知道,我要是敢阻止,她能把家都给掀了,诸位应该也不想再在废墟里躺一晚吧?”
他一副【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的表情,看得大长老拳头都硬了。
“那您就不管了?就这么由着她胡来?”
“我没说不管啊。”月上家主挑了挑眉,“这不是还有你吗?”
大长老:“……”
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老夫倒是想管,但有用吗?”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爆发了,“但凡这些年你能稍微收敛点,不把她纵的这么无法无天,现在事情也不会这般难办!”
他语气里充满了怨气,显然对月上家主这些年的做法早就不满了,“如果镜大人还在……”
“如果兄长大人还在,根本就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被人当成联姻的工具。”
容貌俊秀的青年语气冰冷地打断他,那双和月上飞鸟如出一辙的鎏金色眼眸宛如寒冬的日轮,悠远得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暖意,反而遍体生寒。
他这句话一出,空气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所有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下意识避开了视线,只有大长老还梗着脖子不肯认输。
“为了家族的延续,一点小小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大长老不觉得当初的做法有什么不对,“更何况那时候除了和五条家联盟,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当时族内正经历了一场动荡,他们倾尽一切培养的最强者突然死于非命,周遭还有虎视眈眈随时等着上来咬他们一口的敌人,这种情况下,除了和五条家结盟,他们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是啊,别无选择。”
月上家主眉眼讽刺,所以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在兄长大人尸骨未寒的时候把他唯一的血脉推出去联姻?
想到这里,他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为家族付出了一切的兄长大人在九泉之下知道这一切后,会不会感到后悔。
“家主大人何必摆出这幅表情?”青年眼中明晃晃的嘲讽刺痛了大长老的心,他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说到底,您和我们有什么不同?”
不过都是最终的受益者罢了,谁又比谁高贵?
“没错,我也一样。”
月上家主并没有反驳,他垂眸看着自己白皙的掌心,往日里总是染着笑意的眼眸闪过一抹浓浓的厌恶。
无论如何,当初眼睁睁看着对方在悬崖边挣扎,不仅见死不救,甚至还亲手推了她一把的那个人,正是他自己啊。
“……我说,我们不是正在讨论该不该阻止她去普通学校上学吗?”
一直沉默着听他们讨论的三长老表情有些不耐,什么联姻不联姻的?这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有时间纠结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比如——
赶紧讨论完,他好回去追剧。
“什么该不该?”大长老猛地一拍桌子,“这种问题还需要考虑吗?”
“那你们倒是赶紧做决定啊。”
再这么拖拖拉拉,他就要错过最精彩的剧情了,三长老皱着眉,神情更显不耐。
“你以为老夫不想?”大长老却比他还暴躁,“但凡家主大人不那么惯着她,事情早就解决了好吗?”
“解决?”
月上家主终于调整好了心态,再次恢复了一贯的懒散,“难道不是把她越推越远吗?”
月上飞鸟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想法,她讨厌咒术界,也不喜欢自己的家族,甚至无时无刻不想着逃离他们的掌控,如果不是有婚约这道束缚存在,恐怕早就拍拍屁股离开了,哪里还有他们在这里叽叽歪歪的余地?
可笑这些蠢货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清。
或者说看清了,但他们却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否则一直以来的坚持岂不成了笑话?
月上家主的话就像一记重锤狠狠砸了所有人心上,尤其是大长老,整个人都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弹坐了起来。
“她敢——”
“她为什么不敢?”
青年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但凡脑袋正常都应该清楚,从来都不是月上飞鸟离不开他们,反而是他们没办法承受失去她的代价才对。
以前需要用她联姻来维系家族地位的时候是,在她术式觉醒后的今天更是,偏他们不仅没有摆正自己的心态,还一味抱着那自以为是的傲慢。
月上家主只觉得可笑,再这么下去,不需要外来的危机,早晚有一天他们自己都会走向毁灭。
“家族花费了这么多的资源培养她,难道她不该回报吗?”大长老却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越说情绪越激动,“乌鸦尚且知道反哺,可她呢?不思进取就算了,现在翅膀硬了竟然还想一脚把家族踹开?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
“住嘴——”
“老夫说错了吗?当初要不是我们,她早就……”
“早就怎样?”
紧闭的障子门突然被暴力轰开,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女逆着光站在门口,她的身形并不高大,甚至纤细得给人一种一折就断的错觉,但却没人天真的以为对方真如表面那般毫无威胁。
所有人都知道,深藏在那具脆弱躯壳里的是磅礴得仿佛永远也望不到底的咒力,是只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战栗的巨大压迫感,而现在那头沉眠的巨兽终于被惊动,悄然睁开了一只眼睛。
“怎么不继续说了?”
满室的死寂中,少女踩着一地的残骸,不急不缓得朝里面走去。
随着她的靠近,原本安静得毫无存在感的空气一改之前的温顺开始变得肆虐起来,掀起的风更是按耐不住露出了狰狞的獠牙,似乎随时都会将他们撕成碎片。
“……”
静!死一样的安静!
哪怕是常年在生死边缘游走的众人,在这一刻,也抑制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
没有人敢说话,也没人敢抬头,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就连之前叫嚣得最厉害的大长老都默默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
看着他们的反应,月上飞鸟突然笑了,笑得无比冰冷和讽刺,“是不是很后悔没有让我死在那个晚上?”
“可惜后悔也晚了,谁让你们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非要救我这只白眼狼呢?啊,不对,你们没有选择,否则岂不是要跟着我一起完蛋?啧,仔细想想,这样好像也不……”
“月上飞鸟!!!”
月上家主厉喝,但当对上少女的目光时,他周身的气势又萎靡了下来,“你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说这些蠢话吧?”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声音显得有些无力。
蠢话吗?
也许吧。
月上飞鸟无所谓地笑了笑,也不与他辩驳,只顺着他的意转移了话题,“学校我已经选好了,地址就在神奈川。”
她随手将一张A4纸扔到了青年身前,“不用等开学了,我准备提前过去。”
经历了刚刚那一遭,哪怕极力反对的大长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提出异议,本来就支持她的月上家主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他弯腰将纸张捡了起来,一目十行地浏览着,但还没等看完就听到了对方的话,不由讶异抬头,“提前?提前是多久?”
“就今天——”
“不行,这也太仓促了……”
青年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想有件事你搞错了。”
月上飞鸟语气平静的听不出半分波澜,却仿佛世间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入了所有人的心脏,“我不是在征询你们的意见,而是在通知你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