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分工合作,倒比上次要快一些,太阳还未落山,阮意绵便做好了五十张绵胭脂,还有八十张浸好了,不过还未完全晾干。
将这些绵胭脂都移到他哥哥屋子里后,阮意绵便去灶房里帮忙了。
今日要请二叔一家吃饭,卢彩梅掌厨,阮意绵帮忙打下手。
早上托人买油纸的时候,顺便请那人买了一块肉回来。
村里就曹春凤他们一家卖肉的,阮家现在同她关系这么僵,只得去镇上买肉了。
阮二叔一家多次帮忙,阮意绵这回赚了钱答谢他们,自然得拿出些好菜来。不仅买了肉,还用两大碗黄豆,去村里的杜大娘家里换了一碗豆腐回来。
卢彩梅做了一道鲜笋焖肉,一道酸菜豆腐汤,一道香椿炒蛋,一道凉拌蕨菜,又蒸了一个红薯栗米饭,在农家待客也算是十分丰盛了。
饭快做好的时候,阮德贤也从地里回来了,他放下手里的锄头,又洗了洗手,便去阮德明家里,请他们过来吃饭了。
卢彩梅做饭手艺还不错,今日的食材又好,一顿饭吃得大家十分满足。个个都吃得肚儿溜圆,一点儿汤汁都没剩下。
吃饭的时候说起今日山上的事儿,余佩兰和卢彩梅又同仇敌忾地骂了曹春凤一顿。
天色渐晚,吃完饭余佩兰她们没多留,略坐了会儿便回去了。
累了一日,阮意绵也早早地歇下了。
*
翌日一早,阮意绵是被外头的动静吵醒的。天刚蒙蒙亮,外头便吵吵嚷嚷的,似乎许多人在说话,有人在哭,也有人在笑,隔得远听不清在说啥,只能感受到那些人激动的情绪。
阮意绵昨日有些累着了,卢彩梅让他今日不用起来做早饭,没想到还是没能睡个懒觉。
卢彩梅出去打探了一番,才知道是去边境从军的人回来了。
“好不容易把儿子盼回来了,一个个都激动得厉害,又哭又笑的,你章婶那么沉稳的一个人,今日也抱着你青山哥哭了许久呢!”
卢彩梅话头一转,又对着儿子道:“其余人都回来了,只有你霍大哥还没到,听你青山哥说是在县城有事耽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要耽搁几日呢?”
按理说霍傲武还有一个多月才回来呢!阮意绵早有心理准备,也没觉得意外,只专心地做他的绵胭脂。
万万没想到,没等一个月,霍傲武第二日便到了山榴村。
阮意绵中午在屋子里做绣活,听到她娘在外头喊:“绵哥儿,快出来,你哥哥回来了!”
他还有些纳闷,他哥哥每隔十日都会回来一趟,怎么这回还特意喊他出去?等他到了堂屋一看,屋子里坐着的,除了阮意文和他爹娘,却还有一人。
那男子身形极为高大,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短打,也能看出身上结实的肌肉。这会儿坐在椅子上,也气势逼人。他面目英挺,眉眼深邃,左边侧脸上还有一道颇长的伤疤,给他本就冷硬的面相更增添了几分凶悍。
阮意绵悄悄打量了好几眼,才认出来,这人不是霍傲武又是谁?
霍傲武正同阮意文说话,感觉到一股视线盯着自己,他心念一动,抬头一看,便见那视线的主人怯怯地移开了目光。
“绵哥儿。”霍傲武声音低沉。
“霍大哥,你回来了。”
霍傲武这次回来,同之前有了很大的变化,原先那股子少年稚气,现在是荡然无存了。他面上多了一条伤疤,目光也压迫感十足,阮意绵觉得十分陌生,还有些不自在,说话声音都低了几分。
“绵哥儿,快谢谢你霍大哥!他这次回来,寻到了一位擅长治你这病症的大夫,说不定你很快便能恢复健康,变得跟常人一样了!”阮意文面带喜色,激动地对着自家弟弟道。
阮意绵吃了一惊,上辈子没发生过这事儿啊!虽然有些疑惑,但回过神后,他还是客客气气地道了谢:“谢谢你,霍大哥。”
他这样客气,霍傲武不自觉地拧了拧眉,目光也幽深了几分。
“这孩子怎么这么冷静,是不是高兴傻了?”卢彩梅笑呵呵地拉着小儿子在她身边坐下。
霍傲武又抬头看了阮意绵一眼:“不必客气,能不能将你治好,还得大夫亲自瞧过才知道。”
“你同我弟弟说话这么拘着做什么,许大夫不是说了吗?同绵哥儿一样病症的人,在他手底下还没有治不好的!”阮意文这话一出口,卢彩梅和阮德贤面上的笑容又明显了几分。
听他这话的意思,似乎已经同霍傲武一起去拜访过那位大夫了。
这会儿阮德贤两口子面上也不见意外,估计也是阮意文提前交待过了,
怕他爹娘为了筹钱逞强干活,累垮身子,阮意绵没将上一世有一位大夫差点儿将他治好的事儿同他们说。那位大夫医术很好,但诊金也收得十分昂费,阮意绵实在不愿再给他爹娘增加负担了,便打算等他卖胭脂攒够了银子,再同他爹娘说。
没想到这一世有了这样的变故,不知道霍傲武找到的这位许大夫,同上一世那位许大夫,是不是一个人?
“霍大哥,不知那位大夫如今人在何处,他的诊金我们家是否能负担得起呢?”尽管一开口就问诊金有些不好意思,阮意绵还是将心里的问题问出来了。
被他巴巴地望着,霍傲武似乎有些不自在,他将拳头抵住嘴轻咳一声,才宽慰道:“那位大夫是南渊府城的人,不过这几日就在芜阳县。你不必忧心诊金的问题,我这次回来带了些银子,帮你治病应当是够了。”
霍大哥上辈子为他报仇,这辈子又主动提出拿自己从军四年好不容易得来的银子助他求医,阮意绵满脸感激地看了霍傲武一样,心里暗暗感叹,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他霍大哥这么好的人?
虽然面冷,但霍大哥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不过一会儿功夫,阮意绵心里的生疏和不自在便淡去了一些。
若是上辈子的阮意绵,肯定不好意思接受他的帮助,但这一次,阮意绵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头了:“霍大哥,谢谢你,诊金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为了自己那可笑的自尊心让爹娘担心,实在不值得,早些恢复健康,早些改善家里的窘境才是正事儿。
这位大夫也姓许,也是南渊府城人士,还正好这几日在芜阳县,十有八九就是上一世的那位许大夫了。上一世若不是后头被迫停药,他的病应当已经全好了,这位许大夫确实是有能力让自己康复如初的。
梦里尝过健康的滋味后,阮意绵便愈发厌烦自己这副不中用的身子了。既然有机会能提前将自己医好,他便想要争取一下,不过这下他欠霍大哥的不知要何时才能还得清了。
霍傲武离开了四年,一回来就主动帮阮意绵找大夫,还提出要帮忙垫付诊金,不仅是阮意绵自己,他爹娘也十分动容。
“家里还有五两银子,明日去县里一并带去,若是够用自然最好,若是不够,那便请傲武帮忙垫付吧!”阮德贤一脸恳切地对着霍傲武拱手道谢:“傲武为我们阮家做的,阮叔这辈子都会记得,你若不嫌弃,以后阮家也是你家。”
卢彩梅也对着霍傲武千恩万谢:“傲武,这次实在是多谢了,以后有啥婶子帮得上的你就说一声,千万别同婶子客气。你那屋子几年没住人了,估计没法儿住了,你就先住在咱家吧,同你意文哥挤一挤,正好在咱家吃饭,也不用来回跑了。过两日你阮叔把地里的活儿忙完了,我们一道儿去帮你收拾屋子。”
阮意文没那么客套,但也正色道:“大恩不言谢,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看他爹娘哥哥为了他郑重其事地向霍傲武道谢,阮意绵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睛,他悄悄低下头拿衣袖拭泪,没发觉霍傲武瞬间的慌乱。
霍傲武偷偷地瞥了边上的小哥儿一眼,见人没再哭了,他才舒了口气,紧握成拳的手也放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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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霍傲武一个爹娘早逝,没什么依靠的年轻人垫银子帮他们儿子治病,阮德贤和卢彩梅心里都有些不好意思,但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们家没什么有钱亲戚,阮二叔那儿若是去借,估计能借到一点儿,但阮意荃和阮德明赚的都是辛苦钱,这些年多次帮忙,对阮意绵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阮德明没什么别的手艺,只会编竹子,农闲的时候他便编些小物件让阮意荃带出去卖,也挣不了多少钱。阮意荃挣得多些,可他每次走商都得推着沉重的板车来回各个村镇,十分辛苦。他一直在攒钱买牛做牛车,至今都没攒够,因为这事儿还耽误了自己的婚事,在这档口,阮德贤哪好意思朝他们家开口?
卢彩梅那边的亲戚也是各有各的穷法,条件不比阮家强多少,也帮不上什么忙。
想来想去,还真只有霍傲武能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