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菱说完这番话后, 又十分热情地迎了上去。她言辞间格外和气,反倒把正怒的温以丹打了个措手不及。
温以丹进来前,凭的是满腔的怨愤, 谁知对方待她这般客气,她那些还未出口的污言秽语当即卡在了嗓子眼, 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很是憋屈。
更何况她曾在名声上吃过对方的大亏, 大庭广众之下, 她不好再发作。只僵着脸,敢怒不敢言地瞪着温以菱,心里气闷不堪。
茶楼的掌柜见两方认识, 虽察出气氛中的暗潮汹涌, 但还是屏退了准备上前的小二, 立于柜台后面,注意着那边的情况。
温以菱在装傻这一方面, 向来是有一套的, 见温以丹不说话,自顾自地给她介绍:“对了大姐, 这是我的夫君, 你们以前应该见过吧?”
说话间, 温以菱已经将齐延的轮椅调转了方向,让他能够面对着温以丹。
怪模怪样的轮椅上,相貌清隽的男子神情自若地端坐在上方,他的身姿挺拔如松,气度依旧不凡,全无她想象中的落魄,还是当年那位矜贵自持的翩翩公子。
温以丹心中大骇, 之前她在窗外,只匆匆瞟到了温以菱,并未注意到斜对着自己的男子。现在想来,温以菱既然回了这平江府城,那他必定也会跟在身边。
温以丹忆起当初她悔婚,又强逼着温以菱代她嫁了过去,现如今三位当事人皆在场,她难免要矮人一头。
她嗓音干涩,微颤:“齐……”
齐延并没有见前未婚妻的窘迫,语气从容:“大姐,妹夫身体抱恙,便不起身了。”
温以丹被对方这一声大姐叫得全身发寒,呐呐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温以菱眼睛滴溜溜的一转,见温以丹的长发已经挽起,穿着打扮又不似以往那般体面,想来也知道现如今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她知晓温以丹和其父一样,最是好面子,故意问了一句:“大姐,你这是已经成婚了?怎么不通知下妹妹?”
温以丹偷瞄了齐延一眼,当着前未婚夫的面,她颇为无地自容,下意识地躲开了目光,才道:“婚事办得有些急了。”
温以菱浅笑,意有所指道:“再急也没有我和齐延成婚时那么急,”说到这里,她语气微顿,做出一副十分好奇的模样,“不知姐夫是谁家的青年才俊?”
温以丹听后,脸色惨白,半晌后,才含糊其辞道:“王家。”
“王家?可是城西的那个王家?”温以菱再次确认了一遍。
温以丹尴尬地点了点头。
“可是王家的大公子如今算来,也才11岁呀。”温以菱嘟囔道。
城西的王家在这平江府城,还是有几分名气的,王家祖上生意做得很大,只是传到这一代时便不行了。现如今当家做主的王老爷又十分好赌,接手家中的产业十几年后,家财早已所剩无几。
温以菱会知晓王家的事,还是因为原主还未出阁的时候,就经常在后宅中听到丫鬟婆子们提起王家。
这王老爷年轻时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年近30,正妻才为他产下一子。家中的老太太对这唯一的孙儿格外溺爱,据下人们说,这大公子还是孩童时,行事就越发像起其父来。
温以菱突然得知温以丹嫁到王家去,便想当然地认为她是嫁给了王家的大公子,故而有此一问。
温以丹闻言却格外难堪,原因无他,她嫁的并非是大公子,而是他那个好赌的爹。王老爷的原配去年年末得病死了,她一进门就是给人当继母,上面还有一位十分精明的婆婆,这日子过得自是不必多说。
而且这王老爷已有40岁,生得獐头鼠目,身材干瘦矮小。她刚嫁过去时,一见他的面目便觉得反胃,要不是家中缺银两,她的名声又被败坏了,她也不至于嫁到王家来。
思及此处,温以丹的双眸里又重新燃起恨意来,尤其是看到温以菱这个始作俑者,相较起未出嫁前,出落得更加标致了。她一想到对方现如今还好端端地和齐延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她就一万个不甘心。
凭什么!这本该是她的姻缘!
齐延最是敏锐,扫到对面女子的神情,眉目突然冷了下来。
他眼瞳极黑,像是不可见底的深渊,目光所及之处,让人不由自主地心底发寒。
温以丹立刻反应过来,匆忙低下头,掩饰性地说道:“你……你们不是回乡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温以菱为了报她以前欺负原主的仇,脸上故意露出炫耀之色:“这不是还有几处庄子吗?之前没有时间,这次是特意过来安排庄子上的事宜。”
温以丹一听,就知道对方口中的庄子是当初从父亲手里夺走的,要不是庄子没有了,他们家也不会沦落到现在的境地。
时隔一年,她也经历了太多的人情世故,不似当年那般嚣张冲动,再加上齐延在场,心知自己是哄骗不了对方将那几处产业交出来。
她按捺住心底的恨意,皮笑肉不笑道:“父亲母亲经常提起你,你什么时候回家一趟?”
温以菱猜到对方在打什么主意,她挑眉,厚着脸皮道:“大姐,我昨夜才进城,看时辰太晚,再加上又没有备足礼品,也就没有回去打搅两位老人。只是我们行程太赶,急着去庄子上拿节礼,等节礼拿上了,再回来孝敬父亲母亲吧。”
温以丹闻言心中一喜,暗道:等他们把庄子上的节礼拿上也好,到时候不怕抠不出好东西来,只是这事还需回家跟爹娘说一声。
温以丹的脸上当即扯出一个笑容:“既然如此,那你们还是先去办正事吧,我回去通知爹娘一声,让他们备好好酒好菜等你。”
温以菱一听,就明白她是要回家和温父温母算计自己呢。
只是她现如今懒得再和她虚与委蛇,便点头答应着:“这样也好,我们顺利的话,估摸着也就十来天就能回来了。”
温以丹听后,又是一喜,因急着把这个好消息带回去,和温以菱告辞一声后,便走了。
齐延一直没吭声,待她走后,倒是问了一句:“我们真要上门拜访?”
温以菱神情狡黠,小声道:“我骗她的呢,大话谁不会讲,等我们拿上节礼后,直接回家就是了。别人问起来,就说家里出了急事,必须回去。咱们最多给他们递个消息,就说明年一定来。”
温以菱被自己的机智折服,很是神气。
齐延见她得意,调侃她:“你倒是有些小聪明。”
温以菱仰着下巴,大方承认:“那是!”顿了顿,又道,“毕竟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人,人又都是怜悯弱小的,我当初能把东西拿回来,不也是因为大家的同情心嘛。”
“所以,咱们也没必要和他们继续虚情假意,反正我们隔得远,井水不犯河水就够了。”温以菱看得倒是很开。
齐延倒是明白温以菱为何每天都乐呵呵的,心里不记仇,也不装事,活得自然是要自在许多。
他评价道:“像你这样,很好。”
温以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一看温家那大门,就知道他们这日子过得不好。”说到这里,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知道他们不好,我心里还是很痛快的。”
掌柜在柜台后面围观了许久,虽没听到只言片语,不过看那女子进来后直接去找了齐夫人的麻烦,之后三人又面色各异,他一琢磨,便猜出了女子的身份。
茶楼本就是八卦的聚集地,掌柜日积月累的也听说了不少,此时不禁借着添茶的理由,往两人那边过去了。
正巧听见齐夫人说温家现在的日子不好过,担忧她生出同情之心,登时上前一步,说起了温家现在的情景。
“齐夫人,你不会还不知道吧?你那弟弟今年开春时,在书院里和人打架,把一个大官的儿子给打伤了,你家赔了不少的钱。你爹为了凑够银两,不仅遣散了家中的下人,就连你那姐姐也被你爹急匆匆地嫁了出去。”
温以菱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我说怎么才一年的时间,温家就如此萧条了?”
掌柜道:“你爹太黑心了,为了救儿子,把你姐姐嫁给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王老爷。”
“王老爷?他不是有夫人吗?”温以菱抓住关键字,神情错愕。
掌柜道:“原配夫人去年冬天就没了,你姐姐紧接着就过了门,整天又是和婆婆斗,又是和那王家大公子斗,没有一天消停日子。我听说,那王老太太厉害着呢,上次都动了刀了,反正闹得很大。”
齐延见温以菱听得全神贯注,又怕掌柜的还要继续说这些后宅的腌臜事,忙打断道:“好了,这些事不提了,眼看就要到饭点了,我们换一家酒楼吃饭。”
温以菱正听到妙处,闻言虽有些可惜,但还是起了身。
两人从茶楼里出去后,又另找了间酒楼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