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桀桀地笑，说道：“小娃娃脑子不好使，玉中龙魂不能化形，白白浪费修为，跟着你有什么用？不如跟了你爷爷。”

哪吒听得又惊又怒，他焦躁至极，招招都恨不得拼命，孔宣催动孤雏黑焰，替他化解了那怪物的几招杀招，脸上微笑着回他：“前辈天地六界均能自由来去，却贪图小辈的一块玉佩，传出去岂不令人笑话？”

怪物冷笑道：“小扁毛倒有见识，知道你爷爷能六界自由来去——你不用拿话激你爷爷，敢笑话爷爷的六界中还没出生，今儿这龙魂爷爷我要定了！”

哪吒气得哇哇大叫，乾坤圈火尖枪使得金光四射，恨不得马上把怪物戳十八个透明窟窿。孔宣也不再搭话，催动孤雏剑上黑焰，渐渐地全身上下都有剑气蔓延，将他包裹其中，身形虽是人，看上去却越来越不太像人。

怪物明显不想跟孤雏的黑焰剑气硬碰硬，只是用人骨短棒乱戳乱刺——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那怪物上下左右乱戳乱刺仿佛毫无章法，实际上以攻代守，每一个方位每一个戳刺都有可能变成杀招。他手中短棒不停出招，嘴上也时不时地阴阳：“小扁毛年纪不大道行不深，倒是讲义气，仗着武器厉害算什么本事？那扁毛老鸟到底给了多少法宝，还不都使出来让爷爷好生考较考较！”

孔宣微笑着回他：“既然连前辈都怕它厉害，可见有这柄剑就够了，用不着什么法宝。”

他脸上虽然在笑，其实心下提不出半丝笑意。他和哪吒狐祖混战时，尚且留了二分余地，其余三分应付哪吒，五分对付狐祖，但此时与哪吒共同面对怪物，不用分神应付哪吒，却也不敢再留余地——何止不留余地，实际上半分掉以轻心都足够让他和哪吒一起万劫不复。

但那怪物却显然越打越顺手，忽然冷笑道：“小娃娃，你若是只有这点本事，可够不上掺和天地间那场大变故！小扁毛，回去告诉你老子，舍不得他大须弥山的法宝，就别派你出来送死！”

孔宣闻声而知其意，知道这怪物已经打得不耐烦了，他要走就能走得这辈子上天入地也别想再找到他，急忙喝道：“你还不出来帮忙！”

哪吒没明白，一怔，虚空中隐身的狐祖却知道他在唤自己，皱着眉，真的慢慢显出形来。

怪物大笑说道：“小扁毛跟狐狸精还有交情，有趣有趣。”

狐祖慢慢举起自己的指爪，垂眼看看，又将指爪放大，给孔宣看那上面两条狰狞的黑色裂痕，慢吞吞地道：“孔少君，你的剑厉害得很啊，老身受伤，帮不了你。”

孔宣见她如此态度，便对哪吒急道：“乾坤圈内有乾坤，快将他困住！”

哪吒怒吼：“内乾坤若是催得动，小爷还用得着跟你合作吗？”

那怪物呵呵大笑，忽然身后呈现出一道白色的光晕。

孔宣猜得到那光晕成型后，怪物马上就会进入，立刻将玄功开到最大，剑气纵横，舍弃了怪物而去攻击那光晕。怪物大怒，吼道：“小扁毛无礼！”也不再如先一般仿佛戏耍，手中人骨短棒晃了三晃，骤然暴涨数倍，向孔宣狠狠地戳过来。

哪吒厉声大喝，火尖枪硬生生地顶上，转瞬间由上至下刺出数十枪，便在此时，狐祖那一根狼牙棒般的尾巴也从侧边甩了过来，击向怪物。

怪物冷笑道：“可惜再来三个爷爷也看不上！”手臂一伸，一如他那短棒，暴涨了几倍，竟抓住了狐祖的尾巴，要知道那尾巴上根根毛发早就练得如钢针一般，被他随手一拿便握住了，哪吒在那尾巴上吃过大亏，登时大骇。狐祖厉声尖叫，数根指爪一起出现，没头没脸地抓去，同时孔宣那魔剑剑气已成，绕住了怪物。

但怪物一声冷笑，只手轻挥，魔剑剑气全数引向狐祖。孔宣骇然，要收已然来不及，全靠狐祖自己身法诡异，硬生生地翻身扛过去，哪吒趁机一枪戳中了那怪。

怪物一声厉吼，冲向了那白色的光晕，不知不觉间，光晕已经变成了光圈，他进去便瞬间消失了踪影。

哪吒嘶声长吼：“敖丙！”就要冲进光圈，被孔宣一把拽住后心衣服，叫道：“不能去！”

哪吒怒吼：“放开我，我要救敖丙！”回身对着孔宣便是一枪，剑气仍在，挡住了这一枪，但孔宣不得已松了手。

但哪吒本也不是要伤孔宣，只是要逼他退开。一招得手，便再也不管不顾，冲进了光圈，瞬间不见了身影。

孔宣再要伸手抓他已来不及，他脑子里刹那间转了无数个念头，是就此回去，还是进去救哪吒出来？

狐祖慢慢地向孔宣飘近，她雪白的身形上数道黑色长痕，是到底伤在孤雏剑气之下。孔宣警惕地望向她，她对自己皮毛上的伤并不太在意，对着他皱眉，颇为自来熟地问道：“那怪物非仙非妖，到底是什么东西？”

孔宣回答她：“是魔。”

狐祖吃了一惊：“魔族怎么会出现在人间界？”

“因为是魔又非魔，大体在魔神之间，先天便有六界自由来去之能，”孔宣诚实地回答她，“前辈可听过无支祁？”

狐祖翻了个白眼，道：“少君是上神之子，叫老身前辈岂不折煞了老身？”

孔宣苦笑道：“在下只是一介凡人，不是什么上神之子。”狐祖听了，又翻了个白眼，孔宣知道自己再多解释也不会有人信的，只好叹了口气，继续说无支祁：“当年禹王治水，后羿射日，都有无支祁在其中捣乱。所以禹王将他镇压在淮水，距今已有千年。”

狐祖看着那光圈，淡淡道：“看来是没锁住。”

那光圈正在渐渐变淡，孔宣心中几番斗争，终于有了结果，对狐祖说道：“姬发不愿我与前辈相斗，想必有他的原因。我要去魔境救哪吒出来，烦请前辈替我转告，少则三日，多则十天，一定回去见他。”

狐祖有些意外，问道：“你为何相信我？”话音还没落，孔宣根本也没打算回答她，已经极快地钻进了越来越淡的光圈中，随即便连他这人带那光圈，一起全都消失了。

狐祖望着眼前已经空空荡荡的虚空，良久喃喃道：“这是你们自己不要我帮忙，可不是我见死不救。”

她说着，低头用指爪抚过自己雪白身形上乌黑的剑痕。她的雪白是皮毛所化，极厚，不惧刀枪雷火，对那剑痕也不大在意，没想到这么久了还不恢复。她皱着眉，慢慢运转妖力，希望抚平那痕迹。

她忽然倒吸一口气，险些悬浮不住，跌落下去。那剑痕虽然不痛不痒，却直接伤害到了她的妖灵，难怪无支祁也不愿意硬碰。

狐祖有些恼火，冷笑道：“原来这柄剑如此厉害，但愿你留得命在，下次继续。”

天快亮的时候，姬发伏在案几上睡着了。

他睡着之前一直把玩孔宣送他的玉鸟指环，反复在手心捂热，使它变成小鸟，放飞出去，回到手心，变回鸟蛋，再变回指环。

孔宣说“它吃你的欢笑”，姬发也希望给小鸟吃饱，可是小鸟总是一回到掌心，就蜷缩回鸟蛋的模样。他一次又一次反复地试，小鸟肉眼可见地变瘦了，最后他用手心捂了很久，指环也始终是指环的样子，没再变成小鸟。

哪吒和孔宣进入魔境的消息，是那一天晚上才由狐祖派人送来——她能派的当然不是人，而是妖精，小狐狸蜜儿笑眯眯地漂浮在姬发的窗外，简直像个鬼影，把他吓了一跳。

“虽然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我和你的兄弟哪吒小哥哥也是好朋友，”小狐狸挺起胸脯，细声细气地说，“总之大家都是自己人！”

姬发震惊于她的外形和人一模一样，却又不曾夺任何人之舍，这点似乎连狐祖都做不到，他忽然想起狐祖对他说过，因为“蜜儿是青丘帝子的后代，天生就会变化”，又想起她略带苦涩语气，说着“人与人是不同的，妖与妖也不同”。

他问起蜜儿来意，听说哪吒和孔宣都进了白色通道前往魔境，先是怔住，接着手心里冒出冷汗，他就知道这一整天的坐卧不安一定有原因。蜜儿见他整张脸颜色都变了，惨白惨白，沁着冷汗，连目光都变得游移，有些惊异，问他：“公子，你怎么了？你在担心哪吒哥哥和孔少君吗？”

姬发勉强维持着，虽然也不知道要维持些什么，缓缓地问她：“狐祖呢？她自己为什么不来？”

蜜儿回答他：“我姐姐受伤了！”她回想着狐祖让她说的话，像背书一样一本正经地转述：“我姐姐说道，原本她也想进入魔境的，可是孔少君一进去，通道就封死了，大概开通通道的魔神之力只够再进他一个人。姐姐也没别的办法，再说，她被孔少君魔剑伤到了，现在连床都起不来，实在是爱莫能助。”

姬发有点生气，狐祖打发蜜儿来说的这番话分明是推脱责任，也不知道如此狡猾是跟谁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