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来了，可能是怕我玩狗玩上瘾，所以没带哮天。

嫦娥将桌上的糕点碎渣拢了拢，瞪我一眼：“怎么真君来了你还这幅懒洋洋的样子，快些坐起来。”

我：“……你现在越来越像个当娘的人了。”

嫦娥：“你要是我的女儿我早就上手揍你了。”

我叹气，不过她说的没错，杨戬职位在我之上，见了他的确该问好的。

但我带伤在身，拥有不知礼数的豁免权。

当然了，杨戬也不在乎这个，他同嫦娥点了头后走过来，将一样东西放在我桌上：“这个勾在了啸天的颈环上，我想也许是你的。”

那赫然是一朵水红色的珠花。

我下意识摸了摸发上，忽然想起来我这几日在宫里养伤，披头散发，竟然连丢了东西也不记得。

“呃……多谢，”我与杨戬鲜少有如此心平气和的时候，除了道谢，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挺有孝心。”

杨戬迷惑地看着我。

我连忙解释：“不是说你，是说哮天犬。”

嫦娥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出声数落我：“你这是胡说什么呢？”

说罢她转过脸，客客气气道：“真君平日里事务繁多，今天好不容易抽空来还馥宫，不妨留下一起吃个饭？正巧王母娘娘叫先前仙宫宴的食神的弟子留下为阿柳掌勺几天，她可有口福呢。”

我默默瞪了这个替我做主的女人一眼，不爽。

“那不妨多叫几个人来吧，”我顺水推舟，摸摸下巴提议道，“我记得百花她们姐妹几个近日也不忙，还有哪吒雷震子，大家也有一阵没见了。”

我向来不怎么好客，提出如此要求，杨戬意外地扬眉看向我。

我也回看他，跟着喊他官职：“真君还要请谁吗？”

“不必了，”他摇摇头，“陆压在不周山修行，暂时不能来。”

我哦了一声，心想陆压是出了名的自由散漫，这家伙名曰去不周山修行，实则肯定是又腻了天规天条，所以跑过去当他的逍遥仙人了。

那边通往人界，有山有水有美人，他这一去，怕是又要几十上百年。

“靠谱，”我双手一拍，大有打群架的气势，“那我去叫人。”

于是这样一合计，原本我和嫦娥的闺蜜闲聊，突然变成了神仙聚会。

还馥宫常年都是冷冷清清的，仙官也不多，这次忽然邀请这么多人来，我实在是有些不习惯，也不好意思。不过好在天庭中人习惯了我这遮遮掩掩的德行，去通报的小仙官依次回来禀告，说是众仙片刻后就到。

我不知道大家的口味都是什么，便和食神弟子说了。对方只是个小灶君，一听说一会儿要来这么多神仙，登时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问：“柳仙，我的厨艺可远不如我师父，不如我去请他老人家来帮忙吧。”

“那怎么好意思？”我道，“他们都是随和的人，你随便准备就行。”

那小灶君瞪大了眼睛：“百花仙子、三太子，这是能随便的吗？”

“没事，出了问题我担着。”我摆摆手，搞不懂为什么不过是个寻常聚会，竟然把这个小灶君吓成了这样，他做饭明明很好吃。

虽然修炼到能上九重天的境界，辟谷早就练成了，不过我们这些年轻的仙人凑在一起的时候，多半还是靠吃饭喝酒来交流感情。

走出偏殿，我一抬眼，见哪吒已经到了。

身为莲花太子，他竟然混天绫乾坤圈装备俱全，看着不像是来聚会的。

我笑了一声，走上去：“怎么，你是来打架还是来吃饭的？”

“柳，”哪吒笑起来，他容貌清俊，眉宇间仍是风发的少年气，“你忽然将我们都召集过来，我和百花一合计，怕是鸿门宴，所以就全副武装了。”

他口无遮拦地同我开着玩笑，一旁的几位仙子都被逗笑了。

“还真说对了，的确是鸿门宴，”我瞟了杨戬一眼，道：“我还联合了二郎真君，遵王母娘娘之命，打算将你们这群平日里在天庭饮酒聚会不守规矩的小神仙一个个都抓了，怎么样，怕了吗？”

哪吒：“……”

百花仙子见纯良少年被我怕骗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扯过我手上的团扇，然后瞪了我一眼，毫不留情地揭穿道：“认识柳这么久了，她说话你还不清楚？”

我弯唇笑。

“三太子你记住了，柳这人越一本正经，话就越不能信，”百花仙子一边说一边向我宫中走去，“大老远跑过来，我们吃什么呀？走吧走吧，早就想喝酒了。”

哪吒这才反应过来，装作愤怒的样子鼓起脸：“柳，你骗我。”

我笑嘻嘻地说：“是又如何啊？”

“真君，你就看着她这样？”哪吒连忙扭头问杨戬，“柳也太嚣张了吧，怎么养病一段时间，更加天不怕地不怕了。”

杨戬闻言看向我，我立刻回视，目含挑衅。

反正是个病号，他要是敢在今天这样大好的日子数落我，我立刻就地病发！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杨戬移开视线，只淡淡说了句：“走吧。”

我：“？？”

这下我明白了，这家伙看我的时候，就像是在面对一个耍赖的泼皮小孩！

哪吒自然也看出来了，在一旁偷笑。

我原本眼睛一瞪，想要发怒，却看到他颈后有一道伤痕被包扎着，金贴微微翘起来一个角，下面的伤口好像很深，只不过黑漆漆的，并无血迹。

哪吒虽为仙身，然而千年前曾经自戕过，在那之后便没有了人的身体。

我看着少年鲜活灵动的眉眼，再想起他空荡荡的这副躯壳，忽然放平了唇角的笑意，因为这一刻我意识到，成仙也并不能让他变回以前的哪吒。

只是奇怪了，谁能伤他的仙身呢？

走入宫中，灶君已经准备好了食物，看着大家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起，我罕见地生出了几分被烟火气熏染得十分满足的心情。

不得不说这灶君还挺懂，人多别问，问就是吃锅子。

他准备了一个不小的铜锅，将食材统统放入，现在正煮得咕嘟冒泡，香气袅袅升起，漂浮在我宫中的每一处。

嫦娥揪了一片菜叶塞进玉兔嘴里，正与百花亲昵地说着话，哪吒与雷震子也入座了，另外几个百花宫中的仙子在嬉笑交谈，我站在不远处看着，为这极为放松的一刻感到安适。

灶君的手艺实在是不错，他们吃过也是赞不绝口。

大家吃着喝着，时间慢慢地走，我甚至感觉不到日头已有稍斜。

酒过三巡，大家聊得也更随意了些。

我随便倒了杯酒，慢慢啜着，听牡丹仙子开始谈工作上的事情。

“今年的花会可真是没劲透了，”她托着下巴抱怨道，“原本人间的花会有很多好玩的项目可以参与，我每年都混进去，大家一起扑蝶啊投壶啊，结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全成了男男女女相会的节日。”

我听着她的独身发言，忍不住笑出声：“等你有了仙侣就不觉得了吧。”

“再有伴侣，也不能什么节日都当七夕过吧？”

这倒是。

不过有一点我并不认同，人间是永远不会无趣的，蜉蝣朝夕，白云苍狗，比这一成不变的天庭有趣多了，不然为什么七星娘娘当年会爱上董永呢？

这么想着，我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嫦娥看我一眼，凉凉地说：“我记得妙应真人说过，你养伤期间不能喝酒。”

“咳，”我被她说得有几分心虚，放下酒杯故作淡定道，“孙思邈那些养生之道不适合我，他还说少年人饮酒长不高呢，你看三太子，这不是顶天立地都快超过雷震子了吗？”

哪吒被我带出场，满脸茫然：“？”

“所以老人的话听听就可以了，”我道，“也不一定都是对的。”

“对了，还不知道你是如何受伤的？”提起养伤这件事，雷震子很好奇，“怎么不过是下凡去了一趟车迟国，回来就这样了？还有你养的那几只旱魃呢？”

他一句一句，问的都是我难以回答的。

我攥着酒杯半晌没说话，一抬头，恰好对上杨戬的目光。

“这么晦气就别再提了吧，”我干笑两声，掩饰着声音里的慌乱，扯开话题说道，“我看玄奘大师他们也要回来了，到时候天庭可就热闹了。”

百花仙子成功被我带跑了话题，点头道：“只是那只猴子又要回来了。”

“他历经千难万险，怎么也不会是当年那个样子了吧？”牡丹仙子道，“还记得他当时大闹天宫，真是把我吓坏了。”

我忍不住道：“他又没有烧了你的花田。”

在我看来，孙悟空当年所做不过是有冤申冤有仇报仇罢了，根本没有为难我们这群名不见经传的小神仙，何况他若不是当年被羞辱了，也不至于闹翻了天。

总之在我心里，孙悟空就是没有错。

嫦娥早就习惯了我这套说辞，并不意外地夹起玉米，慢慢地啃。

“但他毕竟野性难驯。”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无声的杨戬忽然开口了，他平日速来沉默寡言，更是很少说出如此有攻击性的话，听他这样说，所有人一时间都有些惊讶。

我也不例外，但更多的是愤怒。

“杨戬，他可是你朋友，”我说，“你怎么也能说出这种话来？”

杨戬看着我，沉默半晌，没再回答我。

之后这顿饭吃得就稍许有些僵硬了，虽然看得出哪吒和嫦娥在很努力地活跃气氛，我也尝试着忘掉刚刚那段插曲，但却依然不断想起杨戬说那句话时无比认真笃定的神情，好像孙悟空就是他形容那样似的。

最后可以算得上是不欢而散。

杨戬走的时候，像是有话要对我说。

我本着自己好歹是个看起来文静秀雅的神仙的原则，站在原地，没有对他说什么不客气的话，然后只见二郎真君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开口道。

“车迟国那日是我将你带回来的，孙悟空伤你，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改成小晏：（宇宙猫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