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唐代李白《侠客行》
青年是记忆里那般模样,温润清雅,素衣青袍定风流。玉冠胜雪乌发如泼墨,一双浓颜剑锋眉,一对有神清亮桃花眼,眼睫长密乌如鸦,鼻梁直挺势彰显,唇软含浅笑。
就是这般青年吸引了所有的焦距,身后模糊一点的百灵却愈发细小,直至消失在浓雾里也不曾惹人在意。
“轰隆隆”闷雷乍响,春雨磅礴而至。
半路上逢山间春雨,湿漉漉的泥泞小路蜿蜒探向幽处。凉雨拍打竹林翠叶,道中早早静立着一人。
那人装束讲究,特征性的历任武林盟主皆有的佩剑别在腰间。
意千重的身形修长不失端庄,不经意间抬头望着,叫人惊艳于他的气质——即使静静站在原地不动作也不能遮掩他由内及外的阳光爽朗半分,似乎时光格外厚待,不舍消磨他的青春自信。
既见君子,便慨天公徇私,怎叫天下还有这等玉人?
青年乌发微沾雨露,眼眸却温和柔暖,修长的身影从枣红马上跃下,飞鹤靴落地,衣袂飘飘恰意气。
“在下——翛念,有劳盟主远迎。”
这回,终可识得庐山真面目了。
意千重走近,步履平稳,眸光清亮。他执着洁白的油纸伞,沾湿的伞面半透春光。
伞庇护了两道人影在山间泥路相逢,枣红马身上披着青年解下的蓑笠,低着头在草丛中乖巧安静地咀嚼着带露珠的青草。
“……”两人一番交涉中,意千重从怀中取出一筒装在锦布里的竹卷,递与青年。
“多谢盟主相告。”
翛念接过竹卷,低着头将其放入怀中。因意千重曾将竹卷放在温热的衣襟中,翛念并不觉得竹卷冰凉。
“若凶手为武林中人,可否由在下代为处理?”意千重负手而立,目光从青年低垂的眉眼移开,语气温和不失气势。
这恰好免去了朝堂与武林分立的冲突,这人,当真只是无意为之?
翛念抬起头扬唇含笑,恰好迎着晨露的冷光,眸中温暖足以融春寒。
“自然。”
意千重没有扬起唇角,但他的眼眸分明含笑。他克制地启唇,目光落在翛念的眼尾,难辨的神色带着显而易见的慎重:“在下定当全力协助大人断案。”
不知何处,有一道修长的人影踩着竹枝,双手随意抱着“独还剑”,叼着一支狗尾草,冷眼看着山下人。
·县衙·
百灵球似的身子从窗外飞进,还沾着雨露的羽毛变得蓬松,小家伙抖了抖身子,甩下不少露水。
这去时无雨归时难,不时躲在宽大的树叶下避雨或是等雷声过去,竟是花上大半天的功夫,直到傍晚稍过方才回到。
大理寺卿取过侍从准备的棉巾,动作温柔地为小家伙擦拭着雨水。然后从精美的瓷盘中捻起一枚桃花酥,掰碎了放在盘子里,伺候着这号小祖宗。
既然百灵归来,腿脚上不曾系有什么信条,那么就是说此事很顺利喽——翛念就是画中人的事几乎可以不用怀疑了。
“大人,”男人斟酌着开口,面上的神情尽是隐忍,连语气都带着不需细辨的忧心,“那位大人该如何处置?”
“处置?”大理寺卿放下桃花酥,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老实可靠的下属,丹凤眼中含着若有若无的戏谑,微微含笑意的语调温和,“尚卿这是审案久了?”
男人先是一愣,随后借着俯身皱起眉头,眼中的不忍随着眼皮合上那刻被尽数遮掩,微抿的唇透露着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良久,男人终是没能忍住,虽仍伏在地上,但言语多了几分质疑。
悠然自得的大理寺卿启唇前,听见男人用压抑的语调说道——“大人,您究竟在犹豫什么——连骠骑将军都亲自确认的人,您为何还是不信呢?况且此次连武林盟主那关都能过——或者说,您到底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他不是那个人呢?”
“尚卿,”伏跪的男人听见大理寺卿的声音,很轻,却也很疏离,“——此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大人?”男人直起身,目光中带着复杂的情绪。他的唇瓣开合几回,却再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重新低下了头,似乎在羞愧于自己的临阵脱逃。
大理寺卿从座上起来,理了理衣物,迈开步子阔步离开了。
微弱的烛光照亮容明檀温和的眉眼,火苗跃动妄想温暖他的眸光。他披着蓑衣,戴上笠帽,踏出门去。
皎皎的月光在那一刻被沉重的云雾模糊,落在大理寺卿身上,无端生出夜中独有的孤独苦寂。
容明檀终是没能容忍月光洒满周身。
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混融进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题引出自
侠客行
李白〔唐代〕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