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昊,咱们又到这儿了!”身背着箭篓,长臂挽弓的骑马男人一头披散的黑发泛着枯黄的光泽,头上顶着凶兽头骨做的装饰,怒目圆瞪。
“吁——”
身形尤为突出的太昊穿着兽皮裙,皮肤黝黑,跨坐在马背上。他的目光冷凉凉落在老村长和他身边三两青年身上,伸手取了箭,搭上弓弩,对准他们。
“把你们的牛羊马都交出来!”太昊如鹰锐利的目光铆在他们身上,他打量着年老的村长,觉得不足为惧,于是轻视几分,放下手中的弓弩,跨马蛮横道,“不然休怪我等不客气。”
“你们这群强盗,休想再犯我村!”青年拎着块残破的木板冲出来,高大的身体逆着光亮透出瘦弱的形状,但他挡在东夷首领与老村长之间,目光炯炯,丝毫不生畏惧。
“哈哈哈哈!”太昊转头扫过周围的手下,他们相视而笑,好不轻蔑,“就凭你?”
青年涨红了脸,气血不足的唇色都红润些许,目光更是锐亮,显出营养不良所致的面色泛黄。
“莫欺少年穷。”
老村长在一片恶意中站出来发声,他的目光很清浅淡然,似乎太昊一帮人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这般无所谓的态度着实惹恼了东夷人。太昊的亲信率先将箭搭上弓,眯起眼对准他们,蛮不讲理便要动粗。
“慢!”
太昊伸出手制止了他的动作,随后驱马,笑着停在老村长面前,似有意要提及往事挫挫他们的锐气:“怎么——不服气?”
停顿片刻,太昊眯起眼,似怀念地提起:“想当年,你也曾是镇北军的士卒,杀我族人数十,而今——也不过一垂垂暮老的弱者罢了!”
太昊的言下之意昭然,明目张胆地挑拨离间——年轻时你们戍守边关,而今年老,又有谁能来守护你们呢?
“你们——若是反抗,他便是你们的下场!”太昊指指老村长,肆意笑道眼眸中含着被傲然掩饰的忌惮,“当年尚有用处,而今年老无用叫朝廷抛弃,你又能如何呢——真是自取其辱!”
老村长没有接话,伸出手拦住想冲上前的青年,目光沉沉可却并未因三言两语有所触动。
“哈哈哈哈!”太昊张狂地笑着,可目光中的警惕却是时隐时现,他挥舞着长刀对准老村长,朗声问道,“而今你中原当权者既然愿意舍尾求全,区区旧时守将,你为何不退!”
老者沉默不语,似在沉思酝酿。
“百夫长,我等虽老气不短!就叫他们看看我们当年是如何把他们打出此地的吧!”老村长的身后闻讯赶来三五老者,个个目光锐利似鹰,紧紧盯着太昊一行人,跃跃欲试的势头叫本就忌惮的太昊不敢再轻易口出狂言。
“你问我们为何不退?我现在告诉你为什么,”老村长在一片寂静中,缓缓抬起头,开口,“生于中国,长于中国。吾等虽老,犹愿终身守之——恰如你身为太昊,所求也不过图东夷之存。”
老村长还是那般站姿却叫东夷人打心底觉出几分硬气,他话里话外无处不显中原人傲骨气魄与神魂,虽没有歇斯底里高声怒斥辩驳,但激荡豪情的言语振聋发聩,鼓舞了在场的每一位中原人。
——是啊,守卫是不需要理由的,因为守卫本身就是理由。
“罢了。”太昊一挥臂收起对准他的长刀,目光不禁与老村长那刚毅而不容曲折的目光错开,他抬起手,刀尖指着新上的村牌,色厉内荏道,“我倒是想看看,你如何能守得住!”
“小儿,你可敢再等半月?”老村长语气平静且笃定,只他一人,却叫人无端觉着他无畏无惧的身后似乎有千万人马蓄势待发,只待一声令下便能踏平敌军。
太昊虽噙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看似居高临下,实则眼眸微眯,心下有了迟疑。
老村长面对他凌厉的目光,面上丝毫不怵,平缓的口吻像是在下战书,生死自负。
“哈哈哈哈——好!”太昊咬咬牙,眼眸闪过不甘,但终究还是勒转了马头,驱马回到队伍里,头也不回,“那吾就再等半个月,也好叫你们知道——东夷太阳神的力量!”
太昊驱使着马转头离开,身后的部从也依次离开。不同于来时的声势浩大,这番收兵回去时却是多了心虚。
他们这般来去随风,只是隐藏的危机,却不曾随他们的离开而瓦解。它仍旧像黑暗中嗜血的怪物,极为有耐心的等待着一个合适的契机——一个将对手全盘瓦解的契机。
马蹄声阵阵,黄沙层层飞。
老村长回望着中原方向,低下头,默默祈祷。
常驻的军队早已因猜忌被调走,只余些许老兵仍固守,但毕竟不敌对方——且老兵戎马一生保卫边疆数十载,难道还舍得在风烛残年之际再生动乱?
无论如何,保民要紧。
老村长步履蹒跚,从老榕树后取出旧时的长矛,捧在手上。
风沙侵蚀,经年累月,曾属于骑兵的红缨褪去青年初遇时的光彩夺目,残红在风中仍不屈地招摇,若青年未老,战甲初新。
大巫祝手执着羊头骨装饰的权杖,站在高高的丘上,望见太昊领族人归来。虎牙做成的抹额下,一双阴狠的眼慢慢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