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已过,冬寒未去。
一顿饭吃完,他们走到店门口的玻璃雨棚时,才发现屋外早就下起了雪。
庭仰默默裹紧了自己的羽绒服。
南方今年的冬天比往常要冷上许多。
以前一个地方一连好几年不下雪都是常事,可今年大大小小的雪已经下好几场了。
雪不算很大,但愣头愣脑跑出去肯定会被融雪淋湿。
祁知序微微皱眉,神情带着些准备不足的懊恼。
“车里有伞,我去拿过来。外面冷,你先进去等我一下?”
店铺周围没地方停车,不然他就直接把车开过来了。
“不用了。”
庭仰伸手试了一下雪的大小,小小的雪粒,很快就融化成雪水。
“雪也不是很大,你来来回回的挺不方便,我和你一起跑过去吧。”
说着,他跃跃欲试地戴好了羽绒服后面的帽子。
大码的羽绒服帽子也大,刚一戴上就遮住了他的眼睛。
世界顿时漆黑一片。
庭仰:“……”
他仔细调整了许久,帽子还是挡眼睛,索性又把帽子掀到了后面。
祁知序见到庭仰的样子有些想笑,此情此景,却又只能故作严肃地拒绝他。
“不行,你马上要拍定妆照了,我可不希望你因为我生病了。”
庭仰撇撇嘴,“我又不是瓷人,哪有那么脆弱。”
细雪纷纷扬扬落下,让人思绪不自觉飘远。
祁知序想起半天之前的试戏,调侃道:“你当然不是瓷人,你是璞玉啊。”
“你还记着这个呢。”庭仰握拳抵在唇前轻咳一声,“就,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祁知序微微偏头,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街道上的某一处。
随后收回目光,含笑回答:“你微博每天收到那么多粉丝的夸赞,不都比这花哨直白得多?怎么还会不好意思。”
庭仰把手揣进口袋里,“其实有时候看到那些评论,我也会不好意思。有些小姑娘说话……唔,很率真。”
半夜刷手机刷得目瞪口呆,怀疑自己已经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了。
每天晚上都能看见一群小姑娘在群里“老婆老婆”,这倒是没什么,凭空多出一群老公罢了。
主要是吧。
幻□,怒然大□,这些词对于他来说确实是有些前卫了。
放在某绿色写作平台,都会被禁掉的程度。
祁知序知道庭仰怕冷,也不多深聊。
“雪看起来会下大,你先进去吧,外面冷,也容易遇到狗仔。”
庭仰摆摆手,“不冷不冷,我看看雪。”
他又拿出口罩戴好,表示自己的伪装万无一失。
祁知序对庭仰的“伪装”表示无奈,却也没说什么。
“好,冷的话你先进去,我到了会给你发消息。”
虽然来回一趟要的时间也不会很久,但祁知序还是补了这么一句。
庭仰乖巧点头。
“祁导早去早回。”
街上也有不少忘带伞的人行色匆匆,祁知序高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一个转角口。
庭仰心不在焉地想,他先前查资料的时候,听说祁知序这个人脾气古怪,对谁都爱答不理的。
现在看来,明明就很友善斯文嘛,话是不太多,但也不至于爱答不理。
网上真是什么谣言都有,这么和善的一个人在网上居然被造谣成这样。
雪还在飘落,有渐下渐大的趋势。
祁知序走时,拐角处那颗梧桐树还能看得清清楚楚,现在已经因为大雪看不真切了。
庭仰收回目光,随意扫过四周。他搬过来没多久,这条商业街之前还没来过。
街道上人声鼎沸,因为天上落了雪,所以每个人都步伐匆匆。
灯光陆离,流霜与雪色为尘世披上素净的外衣。
以往他因为抽不出空,只能偶尔站在楼上看着这里,但热热闹闹的烟火人间没有人会不偏爱。
口袋里手机忽然震动一下。
【STC:你在家里吗?帮我看下我房间抽屉里有没有一串钥匙。】
庭仰打字。
【锦鲤罐头:你急用吗?我在外面刚吃好火锅,钥匙我等下回去帮你找找。】
【STC:行,不急。你和简哥一起吗?他居然允许你吃火锅了?】
【锦鲤罐头:没,我瞒着简哥的。就那天商场遇到的粉丝你还记得吧?他居然是我新戏导演!!!!试完戏,正好一起吃顿晚饭熟悉熟悉。】
【STC:祁知序???】
几秒后。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原本坐在录音棚椅子上,懒懒散散的沈瑭迟猛然坐直了身体。
庭仰没看清。
【锦鲤罐头:你发的什么?】
【STC: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你和那个导演还不太熟,让他请你吃饭不太合适。】
远在录音棚的沈瑭迟飞速打字,恨不得穿过屏幕直接把庭仰拎到自己身边来。
想也知道,不会是庭仰那个缺心眼的主动请客,肯定是祁知序用火锅诱惑庭仰。
八年前就是心机狗,八年后还这样。
初心不改啊,祁知序。
【锦鲤罐头:我知道。】
沈瑭迟松了一口气。
【锦鲤罐头:你不说我也会找个机会请回去的,这点人情世故我还是懂的。】
沈瑭迟那口气梗住了,卡在胸口不上不下。
【STC:你之前问我什么,再问一遍。】
【锦鲤罐头:哪个?“你发的什么”这个吗?】
【STC:不是这个,在最再前面。】
【锦鲤罐头:“你急用吗”这个?】
【STC:对。】
【STC:是的我很急,急得快要死了。如果我不能尽快看到我的钥匙,】
沈瑭迟那边久久没有打完接下来的话,过了一会。
【STC:“我的一些,就是比如说我的容貌我的身材,还有我的社交礼仪,还有美好的品德,美好的性格甚至灵魂都会被摧毁……开通会员复制更多关于着急的文案~”】
【锦鲤罐头:你疯掉了??还有你最后一句话忘删了。】
沈瑭迟那不说话了,大概是尴尬吧。
毕竟过了两分钟,已经没办法撤回了。
庭仰撇撇嘴,截图了一下沈瑭迟的黑历史。
“就知道是在乱说。”
尽管如此,他还是把手机从震动调成了响铃,确保自己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才放回口袋。
正百无聊赖时,视线忽然停在不远处的观赏围栏上,围栏里是许多灼红的玫瑰。
绚烂的红在纯白的雪地里格外明显,强烈的颜色对比更显荼靡绮丽。
庭仰静静地看着那数枝玫瑰,心里涌上来一种不适的感觉。
就像是看见,有人在空荡荡的玻璃房内放入了上百只蝴蝶。
彩色的蝴蝶为玻璃着色,和煦的阳光照在玻璃上,反射出好看的光彩。
他站在玻璃房外,注视着房内上百只蝴蝶同时扇动翅膀。
在被这壮观景象震撼的同时,他不会注意到——因为过于狭窄的环境,地上已经堆满了蝴蝶的死尸。
失神间,他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还差半步便会迈入风雪。
这时视野倏然变暗些许,一把伞撑在他头顶堪堪挡住细雪,也让他回过了神。
祁知序站在一级台阶下,平视站在台阶上的庭仰。
因为一路小跑,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喘息。
“我来了,要走吗?”
祁知序黑色的大衣上沾了细碎的雪,黑与白的交织构成了一幅禁欲又冷淡的画面。
见庭仰一直不吭声,他有些不解:“怎么了?”
庭仰心底那点晦暗不明的情绪转瞬消逝,他用指尖抹去自己脸上落到的一点雪。
指尖的温度化开了雪,雪水在光洁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水痕。
庭仰垂眼,迅速掩去眼底的情绪。
很快,他抬起头弯眼笑了一下,“没事啊,我们走吧。”
余光瞥到祁知序的脸,庭仰蓦然顿住。
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没看错之后,他的眼神带了点真实的笑意。
“你的睫毛上落了雪,一路过来你都没发现吗?”
祁知序动作一滞,很快无辜道:“这条路那么长,我急着来见你,当然发现不了这种小事。”
“行吧。”
庭仰出乎意料地抬起手,轻轻掠过他的睫毛,抹去那片雪。
微凉的指尖擦过皮肤,带起祁知序身体微乎其微的一丝颤栗。
祁知序身体僵住,指尖微不可察地抖了抖,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他不自然的移开目光:“你刚刚在看哪里?要过去看看吗?”
“不用了,”庭仰摇摇头,“我在看那里的玫瑰。”
祁知序撑着伞望向那丛红玫瑰。
玫瑰在冬日无法自然盛开,如果在冰天雪地里看见开得正盛的玫瑰,大多都是为了好看,将玫瑰的根茎剪断,插在了雪地里。
祁知序收回目光,嗓音清冷,如风吹过山间簌簌林叶。
“我们走吧。”
庭仰听出祁知序的排斥,“你不喜欢玫瑰吗?我看这里所有人都喜欢。”
“没有不喜欢。”祁知序反问,“你喜欢吗?”
庭仰下意识想说自己不喜欢,但仔细想了想,又点点头。
“应该喜欢红玫瑰吧,不过我更喜欢白玫瑰。”
祁知序将伞面对着的方向微微倾斜,“我们走吧。”
“好。”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街灯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影子时不时相触,有一刹那,如同影子的主人亲昵地靠在一起。
*
路上,祁知序和庭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气氛渐渐又轻松起来。
在走到车子前面后,庭仰的脚步倏地停住。
他狐疑地往后看了眼。
“我怎么总感觉有人跟着我们呢?该不会是狗仔吧?”
祁知序无奈地叹了口气:“阿仰,我们能不说话吗?”
庭仰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毒奶的言灵嘴,他没在意祁知序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只是讪讪道:“也……没这么灵吧?”
祁知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不要这么说,你可是倒霉得能让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相信超自然现象的。”
庭仰:“?”
说得很好,但是下次不许了。
祁知序不逗他了,认真问道:“如果真的被拍了,你会在意吗?”
“我其实还好,就是简哥应该会挺生气的。”庭仰想了想,“而且被拍了的话,《劈昼》的选角多半会被提前曝出来,你受到的影响其实也挺大的。”
“无所谓,迟早要公布。提前被他们知道了也挺好,省得到时候,半个娱乐圈都被营销号传了一遍要出演《劈昼》。”
祁知序没继续这个话题,他一手撑伞,一手替庭仰拉开车门,似乎已经不在意这件事了。
庭仰坐上副驾驶的位置,总觉得祁知序的回答有些怪怪的。
怎么好像……他已经认定会被偷拍了一样?
是错觉吧?
虽然他不在意这件事,但还是别被拍到比较好。
上一个雪夜,网友把他和沈瑭迟那个逆子拉郎配。
这一个雪夜,总觉得还会出现什么令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希望别被偷拍。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庭宝都这么说了,那结果必然是()
这一章插了个八年前校园线的小伏笔。
现在的时间线不会虐,校园的时间线还早着呢,还能甜很久=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