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句子，哪怕已经换去了伪装的样貌，倒在地上的伯元还是立刻认出了叶停声，惊喜道：“前辈，是你吗？”

叶停声弯腰把人扶了起来，关怀道：“可有大碍，受伤了吗？”

伯元连忙摇头：“并无大碍！”语罢，她抬起头细细地打量着叶停声。伯元猜出叶停声现在的容貌是他的真容，但对方受伤后闭关不出，名动天下的潋晴剑又不在身边，伯元一时之间也猜不出叶停声的身份。正苦恼间，她突然瞥到了一侧安静的忘念。

忘念曾和她有过一面之缘，伯元虽然没有和他结交，但是认得对方。

思及此处，伯元执鞭道：“在下泠音阁洗岭雪长老门下弟子——贺伯元，幸会。”

忘念双手合十还了一礼。

贺伯元紧接着转向叶停声，恭恭敬敬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叶停声答：“叶停声，无门无派一散修。”

话语刚落，贺伯元的双眸瞪大了些，惊呼道：“怀，怀璞君！”

叶停声莞尔一笑，又介绍道：“这位是我弟子，祁星逢。”

祁星逢对着贺伯元行了一礼。

他们俩相差五六岁，同处一辈，贺伯元见状同样还了一礼。

简单打过招呼后，叶停声叙旧道：“伯元，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芳菲城？”

贺伯元回答：“我是三日前到的芳菲城，感受到城内魔气就想留下来探查一番。正巧听说今日有芳菲宴，于是混了进来。”

叶停声了然，余光瞥到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花神娘娘”，询问道：“姑娘，你还好吗？”

“花神娘娘”惨淡一笑：“公子不必客气，叫我红锦即可。”

她看着真的不太好，一副即将晕过去的模样，手里还紧紧攥着忘念的衣袖，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贺伯元见状挥手拍掉手上的灰尘，走到红锦身边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她的小臂。

红锦这才慢慢地松开了忘念的衣袍，转头对着贺伯元笑了一下：“多谢姑娘。”

贺伯元摇头示意不用客气。

留下一个贺伯元照顾红锦，剩下来的三个人把倒在地上的人皮尸摆到了一起。祁星逢虽然身形小，但人皮单薄，收拾起来并没有太费劲。叶停声仔细探查了片刻，开口道：“人皮完整，血肉内脏不翼而飞，应当是活人生剥所得。”

他的话一说出口，其他人都还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红锦的面色却骤然难看起来，嘴唇失了颜色，似乎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贺伯元面露不忍，提议道：“红锦姑娘，要不你先回避一下？”

“不，”红锦想也不想拒绝道“我要留下，和你们在一起。”

看到对方眼中明显的惧意，贺伯元没有再开口。

这时一直蹲在地上的祁星逢又发现了什么，转向叶停声道：“师尊，你看。”

叶停声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几具人皮尸上一模一样的花纹。

……

一个时辰后，若娘携着一大队气色难看的姑娘相互扶持着走回了寻芳楼。她之所以敢回来，一来是所有身家都系在里面，二来则是她离开前看出了叶停声等人本领高强，猜测这一个时辰里他们已经解决了所有事情，这才小心翼翼的前来探查情况。

果不其然，一踏入寻芳楼，虽然还是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但之前可怖的人皮尸已全部消失不见了。

若娘长舒出一口气，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近叶停声，颤巍巍就要跪下，嘴上不停道：“多谢仙师救命之恩！”

叶停声摇头：“不必多礼。”

若娘勉强点了点头，在看到一边的红锦时瞬间来了力气，关怀道：“红锦，你可有事否？？？”

红锦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若娘这下重新活了过来，在身边侍女的小腿上轻踹出一脚，呵骂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姑娘去休息？”

侍女答应一声朝着红锦走了过去，红锦却不敢一人回房，哪怕是有侍女陪同也觉得不安全。她恳求地看了叶停声几眼，最后居然把视线停留在了忘念身上：“小师父，不知你是否方便……”话至一半，她没有再说下去。

叶停声解围道：“红锦姑娘，忘念身为男子又是出家人，在你的闺房里保护你恐怕多有不便。伯元是女子，不如让她陪着你？”

话完，贺伯元面露为难之色。

叶停声见状一愣：“也不方便吗？”

贺伯元支吾道：“怀璞君，我，我……”

忘念突然向前走了一步，对着叶停声点了点头。

若娘打圆场道：“要不还是麻烦这位小师父吧。就因为他是出家人，六根清净，所以才更方便嘛。”

叶停声松口道：“好吧，你既愿意便好，那我们之后会和。”

忘念点头，跟在被侍女搀扶着的红锦身后稳步走上了二楼。

若娘拍了拍胸口，勉强平稳下呼吸，对着叶停声试探道：“仙师，那些个脏东西……都处理了吧。”

叶停声直视向若娘，反问道：“是脏东西吗？”

若娘被问得一噎：“不是脏东西，那还能是什么？”

叶停声开门见山询问：“你认识她们吗？”

若娘想也不想否认道：“我怎么会认识，仙师您说笑了。”

叶停声淡笑不语，站在他身边的祁星逢接话道：“她们今日登台表演，必定也是你的安排。想来过去大大小小的排练不会少，你却说你不认识她们？”

若娘没想到祁星逢岁数小，说出来的话却如此一针见血。她干巴巴地反驳道：“原本，原本安排给红锦做配的舞伎不是她们……”

叶停声观她面色不似说谎，反问道：“当真？”

若娘憋屈道：“仙师面前，不敢说谎。”

叶停声：“那你是真的不认识她们吗？”

若娘垂下脑袋默不作声。

贺伯元出声道：“这位姑娘，你不敢说谎却敢隐瞒吗？这事尚未了结，若你还故意隐瞒不报，届时留下隐患，当真是谁也救不了你了。”

贺伯元话中并无恐吓意味，却戳到了若娘的痛点上，她立刻改了口，回答：“上一句话是真，但我……是认识她们的。”

叶停声正色道：“愿闻其详。”

若娘一字一句解释：“她们都是之前安排好今年要登高台的‘花神娘娘’。”

贺伯元惊讶道：“四位全是吗？”

若娘艰难点头。

祁星逢疑惑道：“那为何今日登台的另有其人，她们出了什么事？”

若娘叹了口气：“‘花神娘娘’刚定好人选，没过多久她们便失踪了，怎么也找不到人影，所以今年的花菲宴才会一拖再拖，一直耗到寒冬时节。”

祁星逢又问：“为什么不报官细查或求助仙门？”

若娘：“小公子你有所不知，花菲宴在我城意义重大，我原本是想等宴会办完再解决这些琐事的。谁曾想……唉。”

贺伯元插话道：“那你又怎么确保红锦姑娘不会在今日之前又消失不见呢？”

叶停声猜测道：“恐怕为了以备不时之需，这次定好的‘花神娘娘’有两位吧。”

若娘讪讪一笑。

叶停声观她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错：“另一位‘花神娘娘’现在在哪儿？”

若娘：“仙师放心，她很安好。”

贺伯元拧眉：“为什么这次没人失踪，难道就因为花神有两位？”

叶停声问：“那位红锦姑娘，你是何时定下的她？”

若娘答：“她半月前刚来花菲城时，一眼就被我看中了。”

叶停声一顿：“她半月前才来的花菲城，不是本城人？”

若娘：“正是。”

贺伯元：“这你也敢选她？”

若娘：“仙师们也看到了，红锦才貌双绝，就算是把整个花菲城都翻过来也不一定能找到她那样的女子，况且花菲宴已一拖再拖，再也等不下去了。”

叶停声点了点头：“还有一事。”

若娘：“仙师请说。”

叶停声：“寻芳楼里有没有一位姑娘与铃兰花有关？比如身上有铃兰花花纹，亦或者是以此为好的。”

若娘表情一僵。

知道自己问到了关键，叶停声重复道：“有，是吗？”

若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是，确实有这么一位名叫铃兰的女子。”

祁星逢：“她现在身在何处？”

若娘嗫嚅道：“她，她死了……”

贺伯元一愣：“死了？”

若娘点头。

祁星逢：“她也是今年定下的‘花神娘娘’吗？”

若娘承认：“是。”

贺伯元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结：“为何你说到别人时只说失踪，提到她时却敢直言‘死’字？”

若娘：“因为其他人失踪后直到今日前我都再没见过，铃兰她却是我亲眼看着下葬的。”

叶停声：“她是怎么死的？”

若娘连忙道：“仙师你别误会！铃兰她是自杀，是上吊自杀而亡的，可无人害她！”

叶停声：“是吗？”

若娘：“自，自然。”

对方问一句答半句，贺伯元见状没了耐心，把鞭子甩到地上冷声道：“再不说实话，这事可查不下去了。”

在原本僵持的气氛里，叶停声被贺伯元故作狠厉的样子逗笑，轻声道：“伯元。”

贺伯元立刻收起表情，乖巧道：“怀璞君放心。”

叶停声转向若娘，敛下笑意：“当真无人害她？”

若娘欲哭无泪，终于说了实话：“说“害”字倒是言重了些……但确实是有些龃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