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给宗门传讯息禀告这四天发生的事情。
前三天没什么好禀明的,只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
明棠怎么也想不明白,天机盘都指示了王令就在晏宁身上,李家主为何不让晏宁拿出来?
两刻钟前,悠然阁里。
李家主明知天机盘的显示,却只是简单地问了晏宁一句:“幻海王令可是你偷拿的?”
晏宁露出坦荡无辜的神情,不卑不亢答道:“我身上的东西大多是自己所得,小部分是别人赠予的,并没有偷拿什么王令。”
晏宁知道李家主并非真心质问她,而是想让明棠他们不再疑心她。
李家主是希望……他们能交朋友吗?
百年来,除了幼时的几个玩伴,晏宁就只有青雍一个朋友。
思及此处,晏宁耐着性子多说了几句:“不过,你们要找的王令可能真在我这儿。我的东西太多了,平日里也不怎么整理,说不准是谁放在我这儿的。”
换做她以前,早把他们给打出去了,根本不会因为顾忌着谁而不好动手。
明棠说话不过脑子:“将东西都拿出来,让天机盘一辩便知。”
站在晏宁肩上的青雍扫了一眼李安道,不动声色地拱火:“阿晏,虽然储物戒是你的私人物品,但拿出来让他们检查检查也行。李道君觉得呢?”
李安道果然笑容温和,附和青雍:“不知晏宁姑娘可愿?”他在试探晏宁的底线。
前几次的试探晏宁还觉得小呆瓜长大了,有些可爱。次数多了,她就不耐烦了。
在南干岛上,七个师父都是随和宽容的,从来没有什么勾心斗角。
饶是李安道是她的幼时伙伴,晏宁也有些生气。从前那个憨傻的小呆瓜怎么变得这样没有分寸!
对于别的话丝毫不加分辨,一点儿都没有少主的智慧。
晏宁没有应答,上下其手,拔了青雍的一根羽毛在手里把玩。
青雍痛得趴在了晏宁的肩上,嘴里“哎哟哎哟”的哀嚎。
花静梵隐晦地瞥了李安道一眼。
“放肆!晏宁是我的弟子,你合该叫她一声师叔。什么晏宁姑娘,乱了辈分!你竟敢联合外人逼迫师叔?还懂不懂礼义!”
李家主怒斥着李安道,摄人的威压笼罩着他。
他本就受了伤,就是他全盛之时,也不过是显境中阶,绝不可能挨得过真境巅峰强者的灵力威压,当即吐血昏厥。
站在李安道旁边的“外人”明棠也受到波及,摇摇欲坠。
这分明就是杀鸡儆猴!好家伙,说好的人族孤女呢?怎么不提李家主是你师父啊?!
盐歧界重礼。在盐歧,搜查修士的储物法器就是对修士极大的不尊重。
但幻海界并不介意这个,幻海人族大多喜好自由,不吝交换。
明棠又是剑修,众所周知,“穷”是剑修一大特点。她储物袋里最值钱的不算名剑夜玉川,可能就是宗门给首席发的法衣了。
穷是真的穷。但堂堂幻海界剑阁,明面上还是得过得去,所以首席明棠的道袍制作得质朴却不失华贵。
平日宗门弟子打成一片,大家的储物袋就像公共物品。别说看了,与储物袋的主人说上一声,直接拿来用便是。
随意惯了,明棠还真不知道盐歧界的规矩这么多。李家主竟然为了这点事就把亲孙子吓晕?
只有李安道一人受伤的世界达成。
明棠不明白,但大为震憾!
她也不是愣头青,不敢对上真境巅峰的李家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偏袒晏宁。
*
自幻海王交代他们寻找王令之时起,明棠就未曾想过还有机会参加这一届的青骄会,只想着再战别的盛会也行。
如今,她的伤已好了大半。算算时间,竟还赶得上参加青骄会,还得了三、四天空闲可以疗伤。
还好李家主说,晏宁也要去星都参加青骄会。有幻海王坐镇,不怕她不交出王令。
至于晏宁说的她未曾偷过王令,明棠想应该不是假的。
倒不是说有多么相信晏宁的人品,而是因为南干岛悠然阁里处处都是奇珍异宝,他们看到的还只是晏宁家底的冰山一角。这样的修者又怎屑于去偷?
按时间计算,幻海王告知他们王令丢失的消息时,晏宁也正遭邪修迫害。旁的都能作假,灵核破碎却是真的。
他们能在两天之内从星都赶往直罗,是因为乘坐飞舟。
虽说每到一处可疑之地,他们就下去探查,花费了一些时间。
但飞舟日行千万里,甚至可以穿透界壁,是四域中除了撕裂空间最快的交通方式。
晏宁若真的从星都偷盗了王令,不可能比他们还快。就算她有同伙,也绝不可能交到晏宁的手上。
而且李家主当众承认晏宁是他的弟子,就是以盐歧界李氏家主之名为她担保。
盐歧界与幻海界同属北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李家主绝对不会拿全族冒险。
说到底,明棠相信晏宁还有一个不可说的原因,师尊说了长得好看的人是不会有大问题的。
可这样一来,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
晏宁没有骗人,幻海王更不可能说谎。那真相……
哎呀,真麻烦,想的人头疼!明棠索性什么都不管,只在甲板上吹风。
少顷,明棠的神识感到一阵轻微的灵力波动,是飞舟二楼。
*
昏迷的李安道悠悠转醒,他呼吸缓慢,额头冒汗,一手撑着床面,一手按在黑衣剑修刺的伤口上,艰难地坐起来。
原本吃了祖父给的回春丹,又休整了一会儿,他的剑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就因为他说错了一句话,祖父便用威压对付他,导致他胸口的剑伤又裂开了。
祖父还说,晏宁算是他的师叔,是把剑阵教给她了吗?李家剑阵玄奥无双,祖父连他都不肯教,只说他天赋不够。何时又收了一个外姓人做弟子?
修行者可驻颜不假,但根骨却万万做不了假。晏宁分明只有一个百岁一十五岁,是个还没成年的小娘子。
祖父对他向来不假辞色,百年来从未因他的任何事一刻之间飞赴他地。却对她那样好,还对那只叫青雍的鸟爱屋及乌……
李安道心里五味杂陈的。前一刻还以为自己在祖父心中有些重量,下一瞬就被现实狠狠教育了,原是自作多情了。
明棠推门进来,就看见他这副“小白菜,地里黄啊,没人疼,没人爱哟”的样子,没忍住哈哈大笑:“李少主这是要转变风格,往‘多愁公子’的方向走?”
他对着明棠,已是一个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斥道:“与你何干!”
明棠一想到他被自家祖父用威压对付,就心生怜悯,并不在意他恶劣的态度。
李安道问:“这是在飞舟上?”来时他只顾着找王令,从未到房间里休息过,所以不太确定。
“嗯。咱们已经跨过了大半个幻海界,快到星都了。”她答道。
幻海界位于北域和南域的交界,可以说是北方的南方。直罗是幻海界最靠南的小镇,星都却坐落于幻海界的北部,一南一北,天差地别。
不知想到了什么,明棠捧心哀嚎:“依着飞舟耗钱的速度,应该又有好几条清脉没了吧!”
李安道嫌弃地瞥了眼明棠,道:“若是没有日行千万里的飞舟,咱们定然赶不上青骄会。”
明棠向后一躺,手背在颈后,曲着腿,忍痛说:“也是。还好飞舟耗费的灵石是幻海王所出。这可能是咱们平生仅有的一次坐飞舟了,好好享受吧!”
李安道抬了抬下巴,挑眉一笑,带着少年的骄矜:“飞舟而已,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很好,小丑竟是她自己!现在看来,最该被怜悯的是她这个穷剑修才对。
李安道表示:“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以后本少主带你坐就是。”
说完,李安道立刻察觉到不妙。他是李家少主,怎好光明正大地带着剑阁首席坐飞舟?
明棠登时两眼放光,小鸡啄米般点头,直说:“好啊,好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不许反悔。”
看来李少主不仅是个断袖恋爱脑,对朋友也还行。明棠心情瞬间变好。
看她如此高兴,李安道忍住扫兴的想法,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可能是想得到某种认可,李安道鬼使神差地问:“晏宁害你受伤,你生气吗?”
明棠摇头,不假思索地答道:“什么叫晏宁害我们受伤?你是一族少主,怎么黑白不分。害我们差点没命的是那个黑衣剑修。
“她明明告诉了我们岛上有危险,是我们自己轻敌。受伤自然怪不得她。”
李安道又追问:“她骗了我们,你也不生气吗?”
明棠蹙眉,摊手无奈道:“生气当然有了,不过她也救了我们。先前晏宁骗了我们,应是有苦衷的。再如何神秘,她终究也是个小娘子。灵核破碎,一时间怎么敢对陌生修士真心相付?
“本就是我们胁迫她上岛的,如今她却能不计前嫌,愿意相救,我如果还生她的气,岂不是不识好歹吗?”
不识好歹的李安道下意识摩挲灵笔,嘴唇紧抿,微不可查地蹙眉,沮丧地叹了口气。
他想反驳明棠,内心深处却认同她。
明棠古怪的看着李安道,“你,不会是嫉妒……”
李安道惨白的脸上浮起一道可疑的红晕,着急忙慌的打断她:“我不是,我没有!”
他才没有嫉妒祖父偏爱晏宁,没有!
“嫉妒晏宁家里有钱吧!”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李安道的脸色须臾间沉下来,突然后悔刚刚答应明棠以后带她坐飞舟。
明棠看着李安道的黑脸,大笑道:“什么没有?你忘了我剑心通明。还想瞒我?你就有!”
难怪给晏宁扣屎盆子,原来是不喜欢人家,明棠这才恍然大悟。
她以为自己洞悉一切,正洋洋得意。
“你、你……”李安道被气到说不出话。
有时候,他真想把明棠这个狗东西狠狠地揍一顿。
脸上的红晕却一路向下,连脖子都沾了淡淡的粉色。
明棠看他那副恼羞成怒的样子,笑得不能自已。
心中更加肯定真相定然如此,有钱人总是看不惯另一个人比他更有钱嘛。
她懂,她都懂!
少年欢快明亮的笑声随风散满了飞舟,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勾起了满舟修士的快乐回忆。
活着就已经不易了,何必徒增烦恼。想得多的生灵都容易累。像明棠一样,有点儿脑子,但不多,不也很好吗?
驶向星都的飞船快速地前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