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镜泠鸢在看到裴君洛额头青黑的那一刻，心中的疑虑顿时有了答案。
裴君洛原本就是一个将死之人，他原本早在叶老太太救回他的当晚，就该殒命了。
而他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似乎有人一直在为他续命，可裴君洛除了最亲近的叶老太太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那么为他续命的的人就是……
正这般想着，突然一声苍老的声音传来，镜泠鸢下意识的想要躲起来，在看到叶老太太掠过她，看向她身旁的裴君落时，她这才想起来，在这过往的梦境中，只有裴君洛能过看见她怕也是这个原因。
叶老太太佝偻这背，直直的从她身上穿过，看到地上昏迷的裴君洛，脸色虽然慌乱，但手法却十分熟悉的将裴君洛身体摆好。
苍白枯瘦的手，画着复杂的纹路，嘴里喃喃念着口诀，镜泠鸢看到有白光，从叶老太太的手中流出，传到了裴君洛的身体内。
这竟然是妖族罕见的流芳术，虽然名字好听，但却是要施术人的寿命传入另一个人的身体之内。
被施者就会就收到施术人的寿命，而另一个的寿命就会肉眼可见地快速衰老，年华流失，若是人族怕是当场就会衰老而死，而妖族虽然寿命绵长，可术法对于他们也会有成倍的反噬。
所以极少有妖会自愿施展此术，因此到了现在几乎失传，很少得见。
镜泠鸢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再次得见，看着地上裴君洛很快恢复过来的脸色，镜泠鸢便知道，他现在算是没事了。
可身旁的叶老太太却是肉眼可见的衰老，头上的白发又变多了起来，镜泠鸢定定的看着，叶老太太熟练的把人扶起，一直苦守在床边等着人醒来。
在裴君洛快要醒来之时，她先出了房屋，仰头看到漫天繁星，心想：她想要的答案找到了，这梦境也应该结束了吧。
屋内，转醒的裴君洛看到守在自己床边的奶奶，愣了愣，心中莫名有些迷糊，他记得他昏倒之时，好像看到了镜泠鸢，那她人现在又在何处？
便开口问道：“奶奶，你来时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叶老太太，扶着裴君洛坐起，抚了抚他鬓边有些凌乱的头发，开口道：“你怕是病糊涂了，自己昏倒了都不知道。”
裴君洛听此，按压住心中的疑惑，开口宽慰道：“我这身体，也真是不中用，要奶奶替我担心了，是孙儿不孝。”
叶老太太却只是笑笑：“在我走之前，只希望你开开心心的，若是能看到你成家，我也死而无憾了。”
裴君洛怔了怔，看着叶老太太又增多的花白头发，却道：“不会的，奶奶身体一定会一直健健康康的。”
在那日之后，裴君洛一直有好几天都没有再见到镜泠鸢，不由的就将自己昏迷那日见到她的身影归结为自己眼花。
可身边突然少了一个整日缠着自己的人，他忽然就有些不适应了，想起之前叶老太太花白的头发，他忽然有些想问问镜泠鸢，奶奶以后会如何。
镜泠鸢一连几日，都如幽魂般在街市上飘荡，在这里她虽然不会有任何实质的感受，可日复一日的重复，没有人看得到她，她真的想要快些结束才好。
她实在是没有了办法，又回到了裴君洛的住处，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便想也没想就跟上前，正好少年背着竹筐因该是要上街采买。
“裴君洛，你要去哪里，我陪你一起。”一边观察着少年脸上的神色，他不会因为自己突然地消失而不高兴吧。
裴君洛没有应答，两人都十分安静地走到过往街市，热闹的喧哗之声，和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路无话。
有无数拥挤的人群，从她的身体中穿过，一旁的裴君洛却没有她那么好运，被人流冲撞着险些站不住。
“小心。”话音入耳，裴君洛在嘈杂的人群中看到镜泠鸢扶住了自己。
等到裴君洛站稳后，镜泠鸢才松了手，还一直陪着他逛着街市，可少年的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
看着在人群中若隐若现的镜泠鸢，忽然开口问道：“你真的是从未来来的吗？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能够看到你，只有我能听见你的声音，如果是真的，那你能告诉我，在之后的未来，我的奶奶她还好吗？是不是还活着？”
镜泠鸢转身看向裴君洛，过了良久，开口道：“你奶奶很好，她看到了你长大，看到你成家，一直都很好，很好。”
不知何时，四周窜动的人群，开始变得稀薄，像流光一样，在身旁飞速地掠过，只能窥见依稀的人影，镜泠鸢看到了人群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少年一人的身影，目光沉沉地直视着她。
随即裴君洛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谢谢，以后的日子会一直好下去的。”
一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回归虚无，消失不见。
镜泠鸢猛地惊醒，手腕被人一把拽住，看到对面裴君洛布满汗珠的额头，和大口的喘息声陪洒在自己的脸侧，看着自己的一双眸里满是警惕。
看到眼前的镜泠鸢眼神一瞬充满了震惊之色。
还没有等镜泠鸢先开口问道，他先开了口：“刚才的我看到过往一切是因为你吗？”
镜泠鸢有些惊讶，分明是过往的事情他怎么会记得，眼神踌躇道：“你都记得？”
“记得。”裴君洛握着镜泠鸢的手指越发用力，全然不似过往中青涩的少年模样，又再次问道：“我看到的女子是你？对不对。”
镜泠鸢听到这话时，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裴君洛，她在过往中的容颜与现在分明就是两个人，反问道：“你为何会这样认为？。”
“你不是墨家的小姐，在我接触到你一瞬间，我就知道了。”
镜泠鸢更加疑惑：“那你既然早就看出我的身份，那你为何不在婚宴上揭穿我，亦或者在众人指向我是杀害你奶奶的凶手时，你应该更加怀疑我才是，而不是为我出言庇护，除非你……”
“因为我知道奶奶也是妖，我知道她的死是因为我。”裴君洛把她接下来的话补上，看到因为镜泠鸢被他捏红的手腕，不由收了手，他刚才有些失态了。
镜泠鸢突然想起，在晚上裴君洛出门时，对她说的那句“我知道”，所谓知道，是他看破了她的身份，知道她本就无意留在此处，所以对她允了和离。
亏她当时，还想着帮墨清婉问问对方的态度，谁知，他回应的从始至终都只是她一个人，而非墨清婉。
镜泠鸢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在过往中，裴君洛能够看到她，也是因为他体内有妖力的原因，既然之身，沾染了妖力，那么对于妖气也是十分敏感的，能看到她也是必然。
“那你今日，见到老太太离去时十分伤心，我还以为你并不知道你奶奶的死因。”镜泠鸢手腕得以活动，一边揉这手，一边说道。
裴君洛看到她的动作，抿了抿唇，却未做太多表示，只是转头又看向安静躺在那里，无声无息的叶老太太：“只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又是在那么多人面前，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知道奶奶时日不多，但我没想到这么快。”
看到裴君洛有些苍白的面容，她一时也不知道要作何表示，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早知道就不该多管闲事，直接跑路不是更好。
裴君洛转头看到镜泠鸢的模样，心中也有了猜想：“我本来也以为，你会在我看顾奶奶的时候溜走，没想到你……”后面的话，太没有说下去，脑海里不由想起他与镜泠鸢在一起的画面，耳朵慢慢爬上红晕。
那些事情就像真实发生过一样，他过往的回忆生活中，忽然增添了另一个人的色彩。
让他忽然一些无措。
镜泠鸢看到他耳边的绯红，明白了他后面的意思，只是心中莫名感觉怪异。
想到此心中不由感慨，但探到体内突然又多了些许灵愿，眼神亮了亮，想来是刚才在过往记忆中，因为裴君洛得偿所愿才得到的。
可是还是奇怪，她只是单纯的一句话，竟然就获得了一颗灵愿！
灵愿是她为生的根本，没了那些，她也会随之消散，但她所集的那些灵愿却也是世界上十分罕见的珍宝，能够复苏世界万物，不论是什么种族，不论生前是好是坏，也正因如此，便引的各方氏族觊觎。
镜妖的数量也是因此，慢慢地变得十分稀少，就连镜泠鸢她自己都很久没有见过同类了。
转眼向窗外渐白的天色，他们两个竟然拿就这么在这里了一宿，院内早已经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
裴君洛看向身旁还在发愣的镜泠鸢，瞧见她略显发白的小脸：“你若是累了，就去休息吧，我要先去镇上买个安置奶奶遗体的棺椁。”
两人正打算各自离去时，院外突然传来敲门声，随即有人在门口喊道：“裴郎君，裴郎君在家吗？”
镜泠鸢已经率先，起身去开门了，一名中年妇女就矗立在门口，一声标准的仆妇打扮，因该是哪家的下人。
妇人一开口就给了镜泠鸢答案：“呦，墨小姐，你怎么还穿着婚服？你们这一晚上该不会……”
还未说完，就被裴君洛打断了：“不知道段嬷嬷有什么事情，这么早就来我家探望。”
看到裴君洛出来，因为段嬷嬷刚才的话，她眼睛就不由自主的看向裴君洛的那身红色婚服，低头又看向自己身上，她才注意到一宿未脱的喜服。
段嬷嬷看到新姑爷出来，也是一身未退的红色喜服，心中不由暗暗嘀咕，嘴上却道：“想必，是因为叶老太太突然去世，想必太过突然才会如此，昨晚的事情我们墨府都听说了，是我家老爷不放心，所以今天特意吩咐老奴看一眼。”
镜泠鸢听完段嬷嬷的解释，一瞬就明白了，探望是假，趁机打探情况才是真的吧，只是有一点让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裴君洛一个小镇上的普通人家，墨老爷到底是因为什么，不惜找人替嫁也要与其攀上关系。
是裴君洛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吗？
正在想着，段嬷嬷带些尖利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路：“不知姑爷小姐这几日要不要快些安置了老太太，别错过了三日后的回门之期。”
镜泠鸢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她虽是替别人出嫁，可在镇上百姓的眼里，在墨府众人眼里，她就是出嫁的墨府女儿。
出嫁后的回门，她怕是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