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意散发在舌尖,小龙虾也不能驱散故事带来的冷意,谢盎然沉默。
不久之前,他刚和两位教官吃完了烧烤,只记得最后徐教官拍了拍他的肩说:“总之,一言难尽,余斯年绝对是个好孩子,只是他背负得太多了。”
“那再之后呢?”
“再之后,余斯年就毕业了,我们两个老家伙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余斯年的大学时光,正是和自己相识相伴的那一段珍贵岁月,他少时见到的余斯年是个很阳光、开朗又意气风发的人,他在救灾过程中获得功勋,他是杰出的飞行员预备役,他读着自己最爱的航空专业,上着顶级的航校,走在了前行的梦想道路上......真的成为了一只穿梭在云端的“鸟儿”。
他一直认为他是在爱意包裹中长大的,和他不同,所以他才会像太阳一样给他温暖,燃起他的希望,却不知道这一轮太阳,也有过他的至暗时刻。
谢盎然歪着头靠在出租车的车窗上,如今余斯年成熟略有些疲惫的神态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天之骄子竟然变成如今模样。他无数次在脑海里想象过,他有想过余斯年随着年纪的增长会变得成熟,却从没想如骄阳一般的人如今充斥着颓丧。
可惜了,教官们也不知道余斯年和自己断联的那几年遭遇了什么,听他们的口气,余斯年最后是以优秀飞行员毕业生的身份输送进了编制的。
难怪,余斯年会在那么多个寒来暑往的假期跑到葡柚去看他,除了真的放心不下之外,或许也是想逃避他.妈妈吧!他也曾问过余斯年的家人,他都转移话题、缄口不言,原来他和母亲的关系已经不算融洽了,没想到他竟然是背着他.妈妈考的航校。
世俗眼里的“离经叛道”!
*
对于余斯年来说,长时间的停飞除了只发基本工资以外,好像也没有带给他太多不利。在停飞的这段时间里,他去宁芳那里复查得很勤,也做了好几次巩固性训练,好歹一切向好,没有那么“应激”了。
关于那个人的记忆,余斯年觉得自己好像很久都不再记起,若非是谢盎然那一手馅料的调配是她小时候教他他又转授给谢盎然的,味道太过相似,他都不会记起她。
她的温柔母爱、她的关怀乃至她的歇斯底里与疯狂杂糅在一起,都被压在了心理最深处某个不愿再揭开的伤疤下,有些事时候并非是想要忘记就能够真正的忘记的,一开始他借助药丸,后来停药之后迫不得已用酒精来替代,余斯年不知道,等到酒精也不起作用的时候,还可以用什么?
他记得谢盎然下班回来看到满地酒瓶的惊诧,就像哄孩子似的给他做蜂蜜水,这不是好哥哥的形象,不管怎么样,在谢盎然面前,还是得维持当年的形象,至少得滴酒不沾!
事实上,余斯年不仅喝酒,情绪不好的时候,谢盎然能够闻到他身上的浓浓烟草气息,哪怕次次都费力想在他面前掩饰。暗自腹诽:装也装不好!
关静看了看手中的单子,“你这两周再来做几次训练,评估合格就应该可以复飞了。”
“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个朋友,怕黑的毛病有好转吗?”
余斯年摇摇头,他没有否认,后面也没再见谢盎然处在昏暗环境下了,他不知道。
关静:“怕黑这个事,可大可小,既然有症状,还是要放在心上,以免疏忽了。”
虽然是关静的职业操守让她随口一问,余斯年记在了心上,利用仅剩下的一点点休假时间,他独自去了一趟谢盎然曾经就读的葡柚中学。
谢盎然儿时受过打击,而且谢盎然并不知道,那次他把他从废墟中就出来之后,是经受过以此开颅手术治疗的,万一是那个时候留下的遗留问题,因为开颅造成了不.良结果就很棘手。
*
二零一一年,六月。
余斯年的手机响了,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在救人的途中接下了这个电话,“您好,哪位?”
“您好,我这边是地震紧急救助中心,请问您是刚刚送过来那个孩子的家属吗?”
“是刚刚那个小男孩吗?我不是他的家属,我是救援队的,他怎么了?”
“是这样的,经过检查,我们发现他有非常严重的颅内出血,有被乱石砸中的迹象,现在人一直处于昏迷状态,需要紧急为他进行手术,但是手术前需要家属签署知情同意书,所以打电话给您了。”
“我马上赶过来。”
他和救援总部说明缘由,短暂的告了个假,直奔医院。
余斯年还记得他救出的那个男孩,年纪很小,好在把他救出的时候,他坚持存活了下来。
其实急救过程中,特殊情况下,不能取得患者或者近亲属意见的,经过医疗机构负责人的批准也可以事急从权,但是以防万一,院方还是给余斯年打来了电话。
在和医院共同商量下,余斯年暂代了谢盎然的家属签署了手术同意书,他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救下的人,又因为延误了手术时间失去生命。
手术室的一.夜红灯亮起,余斯年的心也悬了一.夜,他把谢盎然救下,也希望他可以好好活着,好在清晨的时候,手术结束了,是成功的。
让他长舒了一口气。
“人是我送来的,手术费用,我帮他出。”
医生笑了笑,“小伙子,你真是好人,不用,国家已经为地震救援拨了专项经费,不用你出钱,天灾人祸,谁都不想,我们都希望孩子可以好好活着。”
那之后,谢盎然也没有醒,在医院和“临时监护人”余斯年的帮助下,缓慢的恢复着。
余斯年建议:“他年纪还小,经历了特大地震,失去了双亲,就不要和他提开颅手术的事情了,总归一切不好的事情都过去了。”
小护士道:“可他头上还是有手术的疤痕的!”
余斯年想了想说道:“等他醒过来,头发应该就长长了,到时候就被头发遮住了。”
“这样真的不会被看出来吗?”小护士还是很疑惑。
余斯年难得的狡黠一回,“没有小朋友会喜欢留寸头的,他们这个年纪崇尚‘非主流’。”
就这样,七、八月的那个暑假,谢盎然从危重病房转到普通病房再转到康复科,慢慢好转,在有关部门的妥善安置下,没有延误九月的升学,成了葡柚中学的初中生,回归了正常生活。
而余斯年在小朋友转醒之前,只来得及留下一张写有他号码的纸条,随救助队的撤离赶回学校。
想到这里,余斯年真就有些不肯定了。
该不会真的是因为小时候那一场开颅手术留了后遗症吧?
也没有听说开颅手术后夜盲症的案例啊!余斯年百思不得其解,若是早知道,一定把这事跟谢盎然说了,然后拉着他去做脑部检查,毕竟现在的谢盎然是成年人了,应当不会害怕自己曾经开过颅了吧!
当时没有和他说也是有原因的,是为了保护他幼小的心灵,他应当能理解。
余斯年走在葡柚的街道上,事实上,他后面再也没有来过这座城市,小县城的发展迅速,比大城市更加的明显、剧烈,在余斯年的记忆中,翻新了不少,唯有葡柚中学依旧在老地方。
余斯年找了谢盎然当年的班主任,当初年轻的班主任也褪.去了初为人师的青涩,俨然已经是一位老练的教师,虽然时隔已久,但出乎意料的她对余斯年还有印象,那个曾经在寒暑假经常来看望表弟长相出众的表哥。
她带过谢盎然的初中和高中,在她的回忆下,谢盎然考完高考后就不顾一切的报上了航校。
余斯年疑惑:“您是说他初次高考就填报了航校?”
老师很肯定,“是的,我记得非常清楚,当年所有的学生都是在毕业典礼后进行志愿填报,因为谢盎然是理科状元,还作为优秀学子代表在毕业典礼上进行了讲话,当时我们老校长极力主张他填报金融、医学这些热门专业的,但是谢盎然还是自己做主选了航院。”
“那他填的是哪所院校?”
“好像是下杉市的民航大,对,就是民航大。”
下杉市......下杉和上榆一样都是华国的A线城市,和上榆一个处于北方一个南方,都是很不错的城市,如果谢盎然真的是进的下杉民航大,为什么要退学复读?
令人不解。
他还在念书的时候,也看过很多航校的招生简章,民航大就是其一,很不错的航院了,很多出色航院学子都是从民航大毕业的,为这个航空、航天行业输送了不少精英。
虽然葡柚是小县城,但全国统一高考考出来的成绩应该不会滑档,进民航大应该是稳妥的。
那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
他揉了揉太阳穴,感觉CPU在疯狂的“转动”,谢盎然的性格虽然乖,但执拗起来是也犟的很,他想做什么,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志愿填报这个事,他想如果是他在场,给谢盎然出主意,他也不一定会听取他的建议,但他绝对不会允许谢盎然“退学复读”这么胡来的!
他往口袋里摸了摸,摸到纸壳的一角又缩了手,“那您知道为什么谢盎然后面会复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