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
谢盎然僵硬的转头，朝倚在门框上的男人努力挤出一个不那么尴尬的笑容。
“怎么在外边儿？”
男人声音很好听，不严厉，好像也没有那般讶异，就像是不在意结果一样随口的问询。
谢盎然抿抿嘴，胡诌道：“刚刚背守则背得有些饿了，我、我出去吃了个KFC。”
余斯年“嗯”了一声，把人拉进房门，又朝外看了一眼，嘴角却挂着一抹弧度，“外面冷，冒冒失失的穿这么少出去，会着凉。”
同样是暖色光源，屋内和屋外的感觉却是两个天地，大约是开了暖气的缘故吧，谢盎然感觉自己“重活”了过来，这才注意到余斯年脱掉了刚刚穿在外面的大衣，黑色的高领毛衣之外系着一只做饭时用的围裙。
“还吃得下么，煮了泡面当夜宵，不小心就煮多了。”
提到吃，谢盎然倒是真有点饿了，毕竟刚刚KFC什么的不过是随口而来的借口，“吃得下。”
不过是一碗素面，余斯年平常一个人都是清汤寡水的对付，但看着谢盎然瘦削的肩膀，又加多给加上了个荷包蛋，再然后烫了两片菜叶，最后还觉得不够，想要去翻冰箱。
谢盎然虽然乖乖坐在桌前，却一直在瞟余斯年。
“大晚上，你别忙活，随便吃吃就好。”
余斯年住了手，只从冰箱里拿出一罐还剩下半瓶的香菇酱，“把这个拌上。”
墨绿色的瓶身上有着一位和蔼的阿姨圆标头像，是味佳那个老牌子。
*
2013年。
临近春节，上榆书城的店铺大部分都已经停止营业，只有零碎的几个人走动，坚持开张的多是本地老板的店铺。
某间还开着书店里，坐着的女人关了自己电脑前刚偷完的农场游戏界面凑上来询问：“帅哥，你要买什么啊，我看你都逛三四圈了，成年人考公、考研的不在这一层，碟和电子游戏的那还要往上，拢共就几家还没歇业。”
余斯年抓了抓头发，“姐，我想问问初二、初三的孩子都用的什么学习资料，毕业太久，有点儿挑花眼。”
这座书城是上榆最大的书城了，但论起买教辅资料，是最权威的，余斯年拖着行李箱在学院放假后第一件事就是来这里，为的是给谢盎然买学习资料。
上榆是一线大城市，配套的学习资源不是小小一个葡柚能够比拟，他虽然没有能力把谢盎然接到上榆来，但送个“学习大礼包”不在话下。
“哦哦哦，是给初中生买教辅啊，那这里面门道可多着呢，反正快过年了也没什么客人，给你说道说道。”大姐似是很想做成这份关门生意，热心不少。
余斯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答道：“多谢您。”
“客气啥，现在这教辅资料确实比咱们那时候多了，要不说小孩子读书辛苦，咱做家长也跟着不容，马上过年还来买教辅。”
余斯年笑了笑，给谢盎然无形之中当家长这也不是第一回了。
女人说话间还不忘麻利的从书架上扒拉出一本书，“这个叫《五三》，火得不得了，咱们上榆四大名校里人手一本，里面内容特别综合，全科的我这里都有。”
余斯年拿着看了又看，笑笑：“姐，你这个是高考题，我要买中考的。”
“中考的成啊，我这里也有的，你看语数外理化生政史地7门，全在这里，姐跟你讲，不管是什么底子，这个都可以做，有基础夯实、有拓展提高，价格也不贵，全科能打折。”
“还有别的吗，我家孩子成绩很好，最不怕难题、新题。”余斯年道。
“这样啊，拿这个《上榆密卷》，都是上榆那六所名校里的老师联合出的卷子，难度比较大，这一套卷子做下去，附加题什么的就都能搞定，你也知道有时候为了拉开差距，题目就总有几道超纲的。”女人又翻出一套装订版的试卷递给余斯年。
临走的时候，余斯年顺便还在书城买了不少新文具附加一个打折的新书包。
……
放假之后，住宿生出校门并没有那么严格，余斯年和谢盎然还是葡柚的唯一的那间饺子馆。
“谢然然，一个学期没见，就一点儿不想哥哥？”
谢盎然抿着嘴，一声不吭的，不知道为什么，余斯年每次来见他就特喜欢逗他，雷打不动，而他总会别扭却耐心的回答：没有。
“那是很想哥哥了，告诉哥哥你有多想，哥哥就送你一份‘大礼’。”
不得不说，余斯年真的很会拿捏他心思，山里的孩子见着什么都新鲜，比如他第一次在他面前考了全科满分，余斯年送了他一支据说只要充满了电就能够听歌、看电影的MP4，他视若珍宝，即使他欢欣雀跃打开来，傻眼发现里面装满满的是上榆名师课程。
“很想。”
是睡前背过单词后思考你在干嘛的那种想；
是通完话抓着听筒舍不得不放下的那种想；
是不时假装去看公告有没有邮件的那种想；
……
于余斯年而言，就“很想”两个字的回答，他便像问到了想要的答案一样，至于谢盎然到底是怎么想，他不归根结底探查究竟。
“给你买了个新书包，现在的初中生课业重，书本也多，咱们然然当然得换个大的新书包。”
新书包并不是空空如也，接过来的时候竟然很有分量，谢盎然在余斯年那“小伙子你得好好练练的的眼神”下拉开拉链，发现里面是满满一书包的学习资料和试卷。
“谢谢哥哥。”
“虽然哥哥也很反感‘题海战术’，烦给小孩子过重的学习压力，但哥哥也没办法，你这样大的孩子搞学习都是这样的，落后就要挨打，我们然然可不能掉队。”他话锋一转，声音俏皮了不少，“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你肯定没问题，这些题和书挑着看看就行，可以取巧的时候一定要学会偷懒，不要当书虫、书呆子，除了会读书，什么也不会。”
“举个例子，哥哥读书的时候，班上学委就是每天花大量的时间扑在学习上，累到半死，而哥哥呢每天都出去和同学约着打篮球，该放松的时候放松、该学习的时候学习，成绩出来却回回比他要高，有效率的学习比什么都强。”
老抽、醋，余斯年从包里拿出一个绿色的小瓶子，从谢盎然眼前一晃而过，“之前蹭过一次你们学校的学生食堂，简直刷新我的世界观，玉米炖骨头，两块干干瘪瘪的小玉米，骨头上一点肉都没有，怪不得谢然然你这么瘦呢，还有你们连包子也没有吗，就那大馒头怎么吃得下。”
“哥哥给你带了上榆得香菇酱，以后早上吃馒头，你放点这个味佳，保准就吃得下去了。”
……
谢盎然的目光定在余斯年手上的绿色瓶子上，“哥哥？”
思绪千回百转，余斯年回过神，他伸手舀出一勺香菇酱到酱碟上，“刚刚有点走神儿，我记得你吃惯了这个。”
明明是余斯年自己爱吃味佳，每次寄给他的都是这个牌子，还要推到他身上，谢盎然砸吧着嘴，不过到确实是被他养得只认这个牌子的口味了。
到上榆求学的时候经常用这个拌饭，后来去实习还会买几瓶备好带过去……
“谢然然……”
“嗯？”
“春节打算怎么过？”
还能怎么过，塔台工作是没有年假的，谢盎然不假思索的道：“要看排班表，如果轮到了，肯定要值班。”
他一想，余斯年现在在休假当中，要年后才复工，而且他家就在上榆，必定要回家，虽然他还挺想和余斯年一起过年，看来今年还是得自己一个人过，听说余斯年和他妈妈一起住，如果时间允许，作为被余斯年照顾了那些年的人，应该懂得感恩买些礼物上门看望。
仔细一想，和余斯年认识最初的三年多，他好像寒假都没有回家，常常拖着大大的行李跑到葡柚去看他，阿姨一定特别抱怨了，怨他，余斯年摊上了自己这个小麻烦精，好死不死赖着他。
“哥哥你要回家过年的，对吧？”
谢盎然试探性的问，如果余斯年说回家过年，他就软磨硬泡让他答应他年初一上门拜访一下。
“不回。”
不回？
谢盎然抬头瞄了一眼余斯年，很是意外，“为什么不回，你家不是就在上榆吗？”
没有解释，余斯年只是抽出一张餐巾纸示意谢盎然擦擦嘴角的酱汁，声音还是一如从前的温柔，“不回就是不回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余斯年又有点儿恍惚，好像见谢盎然的第一年冬天，他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的问他：哥哥过年不回家吗？
小朋友的鼻头都冻红了，也要站在寒风里，等他一个回答，余斯年不禁想，他当时要是真的走了，把谢盎然一个人留在学校里，他要哭几天的鼻子。
是三天还是四天呢？
谢盎然手脚很勤快，桌上的碗筷很快被他收拾完，放到水槽里，应该是打算明早再洗。
从三十四层往窗外看是寂寥寒夜，偶有车呼啸从高架路上疾驰而过，明明是蚂蚁一般小，却消逝得那般快。
他忽而开口：“一起过年，好吗？谢然然，哥哥很久没有和人一起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