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觉得吧,做人也挺无助的。
凌晨一气之下跑回陈塘关睡了一觉之后想想觉得不值当又赶回朝歌的孔宣,难得目瞪口呆地看着被破坏得一塌糊涂的主城门。
“……看门兽……也被什么附体跑了吗?”
他第一次懊恼起自己不会卜算这件事来。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姬发直接造反了吗?他难道拉拢了全部的新任王家侍卫团?难道还请了哪里来的道友把看城门的饕餮都叫醒了助战?
想起自己感应到的殷郊体内的药力,孔宣觉得最后一项也不是不可能,但是……
等等,怎么感应不到小玄鸟了?不会是来迟了小玄鸟真被杀了吧?!
孔宣火速冲进了内城,举目四望人仰马翻,正要跃上行刑台仔细查看,就瞥见宫城门楼侧墙边不知怎么坠落在那的大鼓里,爬出两个人来。
……衣冠不整气喘吁吁相依相偎,可不正是大商正在位的王与他的妖异美人么。
王上您这情趣未免也太狂放了些……
六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孔宣立刻合身下拜:“末将救驾来迟,我王可无恙否?”
殷寿尚未从黄泉邙山之途的影像中完全清醒过来,闻声只是点点头:“无碍。孔卿有心了,还请暂留朝歌,为我臂膀。”
孔宣口中称是起身,余光瞥见狐妖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然而复苏的帝王除了揽紧她的腰,并没有更多的留意,而是立即提气高呼:“我殷商勇士何在!”
见一时无人应答,殷寿提声再度高喝:“我殷商勇士何在!!”
“在!”
看起来先前晕倒在旁刚刚转醒的钟志明嘶声应和,连滚带爬奔过来伏到帝王身前。
“在!在!!在!!!”
醒过来的和追太远刚回来的侍卫们高呼着迅速聚集归拢到他们的帝王面前,乌泱泱跪了一地。
殷寿扫视一圈,在心中大略数了数,目光在姜文焕身上停了停,旋即移开,大声道:“今日在此的和追击敌人的,都是我的勇士!我殷商大好儿郎!你们每一个!都是我大商柱石!护卫王驾,力抗反贼,实有大功!费仲!请巫医来!为我的儿郎们疗伤!而后全体——论功重赏!”
在众侍卫山呼海啸般的谢恩声中,孔宣接过战战兢兢的尤浑抱过来的大氅,借着服侍帝王披上的一瞬暗中扶了殷寿一把。殷寿面上始终带笑,眼神这时才缓和了一些,借力转身向后宫走去,低声吩咐:“还请孔卿稍后为我整军。我之性命,今日尽托孔卿了。”
孔宣面上始终恭顺:“此臣分内之事,必不负王上。”
他陪行了两三步,停住目送殷寿在赶过来的内侍簇拥下回去休整,心中盘算了一下,闭目站定拈诀开始搜寻。神识扩散开来,首先便在左近宫城望塔上感应到一丝东海道法的气息。看来殷寿真的找了东海道门中人过来,只是怎么如今也不见踪影?待要凝神追踪之时,后宫方向却又传来另一种触动。孔宣心下一惊,顾不得臂上灼热,即刻闪身匿迹往感应处去。途中从殷寿众人身侧擦过,孔宣一时不记,进得宫门时才恍惚扫见宫名,然而他已经顾不得了——
“姬邑?!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昏暗的宫室内,只有修行者才能看到的淡影从自己的残骨上移开视线,对旧友浅浅一笑。
崇应彪甩开了所有属下,单骑沿着饕餮的痕迹一路追了过去。
他的左眼被姬发射伤了。但是到他草草包扎了强撑着又在城门口跟姜文焕干了一架之后追出城外,孔宣也没有到来。
果然啊。他崇应彪,就是个笑话。
他怎么会真的相信,会有人一直关注他,爱护他,在乎他。
好在大王已死……真有趣。大王也会死。还是被他最宠爱看重的姬发杀死。开心吗?还是愤怒啊?他们的大王,他们的英雄,他们的目标……就这么,啪,没有了。哈哈。
现在,大王死了……他崇应彪怎么办?他再要怎么衣锦回北崇?他又还能怎么在朝歌立足——在亲手杀了殷郊之后?
所以,姬发——姬发。
来帮助我吧。
帮帮我。或者,杀了我。
大河奔涌无止。
远远地,崇应彪看见河里最终解体的饕餮像。但是他一时也看不清姬发到底在哪。他只是揣度着姬发的性子,循着单独一骑的马蹄印跟到了岸边,却始终也没有跟上。他执着地沿着河岸顺流而下,追逐那个影影绰绰被波涛推走的人,到岔道时甚至弃了马脱去上衣不顾眼伤扑入河中向对方游去。左眼痛到没有知觉了。不要紧,反正是不要了。一只眼睛,也能盯紧那个人。
巨浪劈头盖脸。天地卓然,人力微渺。或许下一刹他们就一同被淹没在这浩瀚无穷的浪涛之中。崇应彪看着前方那个永远坚持向前挣扎的人影,咧了咧嘴。
这同渡大河,怎么不算一种同舟。
近黄昏时,他们终于靠了岸。脱力的姬发直接在滩涂上昏睡了过去。落后数十步的崇应彪坐在泥里回了会儿气,撑起身,定定望了姬发的后背一阵。
然后站起来,走到昔日的兄弟和战友身边,抬脚轻松将人从俯卧翻成正面,就好像过去的八年多时间里,两个人切磋比斗后一样。
他凝视着那张熟悉的脸,重新握紧了在巨浪中都一直没有松开的、从来没有真正属于过自己的鬼侯剑。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去就是那句经典的“想殷郊了吧,我送你去见他”了。
打斗内容略过,两只绝望的小动物互咬。遵循电影剧情。
真的姬邑是最像人名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