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闭月,阴风阵阵。
巍峨的魔族王宫矗立于夜色里,树影婆娑间,不时有低低呢喃传来,隐隐约约,更添几分阴森。
呢喃声渐大,嗓音轻柔婉转,不多时却变成小声啜泣与夹着痛苦的呻|吟,听得人极是揪心。
“小主......您再忍忍......”
侍女春蚕替榻上女子拨开鬓边的湿发,觅妤闻言微微侧过头来,只见她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
因疼痛而满头虚汗,却丝毫不损她的容颜,反而更添几分柔弱,让人心生怜惜。
觅妤湿漉漉的眼珠看着春蚕,气若游丝,艰难问道:“......黎肆呢?”
又一轮的疼痛袭来,全身经脉被□□的灵力冲撞,觅妤捂着腹部,疼得尖声嘶喊。
“小主!小主!”
春蚕见状吓得六神无主,还未反应过来,门口一人大踏步而来,玄色衣袍翻飞,面色冷峻,径自越过春蚕。
“尊上。”
春蚕见到黎肆,有些怵他,匆匆行礼后便转身关上门离开。
觅妤恍恍惚惚的察觉到有人握住她的手,一股熟悉又强大的灵力注入她的经脉,疼痛立即缓解了几分。
觅妤反手虚虚握住他,她已无力睁眼,只是唤道:“黎肆......”
无人答她,但注入的灵力更加磅礴,身上的疼痛减去,虽然还是疼,却不再像刚才那样痛入骨髓,觅妤悬着的一颗心缓缓放下。
天微微亮时,终于熬过一劫的觅妤,累得昏睡过去。
觅妤再次醒来时,屋中已经没有黎肆的身影,只有春蚕守候在一旁。
春蚕见她醒来,忙过去搀扶她坐起来,靠在榻边,关心地问道:“主子,你感觉怎么样?可是有哪里不适?”
觅妤虚虚摇头,昨夜她强行修炼,遭了反噬,幸好黎肆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觅妤忍不住弯唇笑起来,她迫不及待想见到他,“黎肆呢?”
觅妤能直呼其名,是黎肆特许的,整个魔族也仅此一份殊荣,旁人不管是谁,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唤一声“尊上”。
春蚕拧干手帕,递给觅妤擦脸,见她问起,便回道:“尊上让主子好生歇息,待他面见完天界使者,便会回来看主子。”
“天咳咳.....天界使者?”觅妤捂着心口咳嗽,手中的帕子被她攥成一团,“知道为何而来吗?”
如今三界分立,魔界与天界自仙魔大战后便一直是休战中,相安无事多年,两界关系尚可,偶有往来。近一百来年,天界倒是颇有几分想拉拢黎肆的意味。
春蚕忙替她拍背,“奴婢不知。”
觅妤便不再多问,她身子骨弱又灵力低微,也不懂两界之事,这些交给黎肆处理即可,她能做的就是每天在这凤妤宫等他回来。
觅妤从清晨等到夜幕降临,春蚕去打听过几次,都说尊上与天界使者在书房密谈,并未出来。
觅妤实在坐不住,便领着春蚕出了凤妤宫,往黎肆平时会谈的书房走去。
魔宫里静悄悄的,唯有她手上的手镯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一步一铃响,一步一铃响。
她腕间清盈剔透的美人镯上,坠着颗精致可爱的小铃铛,镯子是黎肆送她的,是件很普通的仙器,不能攻击也不能防身,只能作为首饰。
不时有侍女无声无息走过,见到觅妤便会停下,规矩行礼,“见过小主。”
觅妤拢了拢肩膀上的披风,挡住迎面吹来的冷风,轻咳了声,缓缓笑道:“不必多礼。”
待她走后,侍女们便窃窃私语,不知说到什么哄笑起来,你推我我推你笑声渐行渐远。
书房是重地,离觅妤住的宫殿很远,她走走停停,走了好一会儿才见到书房,门口站着两名魔族侍卫,见到她来,抬手将她拦在门外,“小主,尊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闯书房。”
觅妤看向紧闭着的书房门,没有为难他们,软软道:“那我在这里等他便是。”
侍卫知晓她是尊上的枕边人,虽未结契正式昭告三界,却已经陪着尊上百余年,也没见尊上身边有别的女子出现,眼前这位极有可能会成为未来的魔尊夫人。
又见她披着厚重的披风御寒,显得一张脸不过巴掌大,眉间透着一丝病气,柔柔弱弱的,像朵无害的花,侍卫不由得心生好感,便没有驱赶她。
觅妤披风下穿着件雪色纱裙,裙摆用暗金丝线绣着展翅的凤蝶,裙摆随风摇曳,纱裙翻飞,美得仿若画中仙。
魔界常年温度低,觅妤修为不高,没一会儿被这阵阴风吹得抖了个机灵,捂着唇低低咳嗽起来。
“小主,”一旁的春蚕见状,便劝道:“不如我们回去凤妤宫等尊上吧?若是冷着小主,尊上定会心疼的。”
觅妤确实也冷得难受,但她摇摇头,坚持道:“宫里静悄悄的,我宁愿待在这里。”
凤妤宫空旷寂静,黎肆事务繁忙,不能时时伴她左右,平常除了她和春蚕便没有其他人在。觅妤在凤妤宫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发呆和等黎肆。
春蚕见她刚有一丝血色的唇又被冻得泛白,还想再劝两句,觅妤却听见身后有房门打开的声音,她眼睛一亮,立即转身便见一群人从书房出来,为首的人正是黎肆。
他生得异常的俊美高大,剑眉入鬓,漆目幽深,乌黑长发中夹着两缕银丝,周身气息冷若数九寒天。
黎肆抬头朝她看来时,觅妤眼中便再也瞧不见其他人,她不惧他的冰冷,飞扑入他怀里,银铃清脆,她被黎肆抬手稳稳接住。
“这么冷的天,”黎肆瞧见她的面色,皱眉道:“为何不在凤妤宫等我?”
黎肆的手比她的更冷,但觅妤却察觉到一股暖流缓缓流淌至全身,是黎肆在用灵力为她取暖。
觅妤抿唇,心里觉得很甜蜜,柔柔地回答道:“你都三天没回魔宫啦,我很想你,想早点见到你呀。”
她总是这般直白,随时都能吐露对他的心意,她于别的女子不一样,赤诚坦荡,想他,爱他,从不会羞涩于让他知道。
黎肆依旧面无表情,眼眸却动了动,冷色退却几分。
觅妤目光一寸寸扫过他面庞,见他神色不太好,担忧的道:“你昨夜是不是受伤了?”
黎肆退开一步,与她拉开稍许距离,淡淡道:“不过百年修为而已,我没什么事。”
黎肆身为魔界尊主,修为深厚,即使昨夜为救她而耗费百年修为,对他而言都算不得什么。
觅妤见他确实不像受伤的样子,才渐渐放下心来。
“你的身体不适合修炼,”黎肆盯着她,目光沉沉,“为何总是不听?”
“我向你保证,再也不会啦,”觅妤知晓他肯定会生气,便讨好似的握住他的手,半是撒娇半是委屈,“你别生气好不好?”
她的身体自从受伤后,再也难以修炼,可是觅妤不甘心,这百来年总是偷偷修炼,虽然也经常出岔子,但昨夜是最凶险的,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她是真的害怕,不敢再以身犯险了。
黎肆依旧冷着脸,不发一语。
觅妤还想再开口时,黎肆却转身,看向跟在他身后出来的人,道:“烦请回去告知天帝,三日后本尊会如期赴约。”
人群中走出来一老者,身穿天界的白衣仙服,站在魔族众人中,显得格格不入,觅妤便想起春蚕说的天界使者,想必就是这位。
那老者不卑不亢朝黎肆行了个礼,说了句“那天界便恭候魔尊大驾”便化为一缕白光,消失在虚空。
黎肆挥挥手,身后的将领们便各自散去。
觅妤小心翼翼的去拉着他的手,见他没什么反应,便立即转移话题,“黎肆,你为何要去魔界呀?”
如今两界关系尚算可以,但天界从不会无故邀约黎肆,黎肆也不会随意赴约,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两人往凤妤宫的方向走去,途中不时有侍卫巡视,遇见黎肆与觅妤便会停下行礼,然后继续巡逻。
黎肆不甚在意的说:“天界太上老君寿辰,天帝广邀三界一同庆贺。”
觅妤皱皱秀气的俏鼻,看着黎肆欲言又止,黎肆眸中闪过厉色,他沉声道:“我知晓你想说什么,时机尚未成熟,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中,魔界败于仙界,黎肆的母亲也在大战中陨落,这是黎肆心中千百年来的痛。如今两界看似修好,其实黎肆一直在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觅妤见状心下一急,便忍不住咳嗽起来,黎肆抬手又给她渡了些灵力过去。
觅妤缓了一会儿,才道:“我知晓你自有主意,我想说的是我还从未去过天界呢,这次我能跟着你去嘛?”
“不行,到时三界有能之士齐聚,你又没有自保之力,还是留在魔宫安全。”
觅妤撇撇嘴,黎肆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他决定的事情,几乎不可能更改。
但她还是忍不住软声求道:“就带我去好不好嘛,到时候我会乖乖待在你身边的。”
因为她身体的缘故,黎肆从不让她外出,她已经在魔宫待了百年,逛遍无数次大大小小的宫殿,快忘记外界是何种景色了,她真的很想去看看,但任她如何央求,黎肆都不再言语。
直回到她住的寝殿时,四下无人时,黎肆才难得的流露出一点点温情,问:“你身体如何,可还有不适的地方?”
觅妤站在他面前,替他脱下外袍,乖乖巧巧的回答:“多谢尊上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早已无碍啦。”
觅妤本是一只白凤蝶,修为低微,一百多年前刚化成人形时,无意中救了被仇家追杀的魔族长老隰桦,觅妤为此受了很重的伤,被隰桦长老带回魔界救治,后来便认作义女,取名觅妤。
觅妤的命是救回来了,但她的经脉受损严重,此生难以再修炼,不仅如此,身体也愈来愈差。
“我不在乎你修为如何,”黎肆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摩挲着她的眉眼,轻声道:“我只要你好好呆在我身边。”
可她更想,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觅妤不再开口,不管她想还是不想,她此生也不能再修炼,注定只能躲在他的羽翼下。
觅妤沉默的看着他。
黎肆与她盈盈润润的眼眸对视良久,语气不自觉软了几分,道:“等我从天界回来,便带你去人间游玩?”
“......当真?”觅妤眉间的阴霾一扫而空,变得明亮生动起来,“那我们去......秋水城好不好?”
秋水城在人间的江南,那里春光明媚,温暖湿润,有着觅妤喜爱的各种花卉,不像这魔宫阴森暗淡。
“嗯。”黎肆嘴角不着痕迹地弯了弯。
房间里熄了灯,觅妤窝在黎肆怀里,用轻快柔软的嗓音,絮絮叨叨的说着想去的地方。
黎肆只是不时应声,直到她头搁在他肩膀上,沉沉睡去。
屋里陷入寂静,黎肆定定注视着她乖巧柔媚的睡颜,不知在想些什么,最终还是抬手将她腕间的镯子摘下,收回自己的袖中。
作者有话要说:崽啊,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第一次尝试追妻火葬场这个题材,希望能写好来,欢迎多多评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