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鹤宁捋平西服的袖口,银色的纽扣流转冷光。“进场的时候,我看见云小姐,想着离场的时候打一声招呼。”
锐利的黑眸不经意一瞥。
“郁先生有心了。”云蓁拿着防狼电击器,巧笑倩兮。“我先走了。”
“等一会。”
她驻足回头。
“我要拜托云小姐一件事。”郁鹤宁面不改色地上前一步。“我等你的时候,车子先载教授回酒店,你能不能送我一程?”
“送你去酒店吗?”
“我认为直接送我回家的效率更加高。”
云蓁:“……”
他明明是请求,却透出毋容置疑的气势。
她无奈:“你住哪儿?”
他报出的小区名字,正是柏扬居住的别墅小区。
原来他也住在紫蝎社区。
“行,如果你不介意我驾驶的是送货小皮卡,就上车吧。”
郁鹤宁跟随她到小皮卡旁边,一瞥开蓬的后车厢,上面残留几块绿叶。
云蓁按车钥匙解锁小皮卡。
他默不作声地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扣好安全带。
车内残留淡淡的花香,座椅的软皮革令指尖触碰绷带的一幕,掠过他的脑海。
云蓁披上薄纱丝巾到肩头,启动小皮卡。她转头调侃:“车里不算宽敞,能适应吗?”
“对于能送我回家的交通工具,我不挑。”
她勾唇浅笑。
夜色迷蒙,全息广告五光十色,紫红的灯光雕琢他冷峻的脸庞,染上云蓁昳丽的脸蛋。
同样的灯光,一个凛冽,一个妩媚。
“郁先生,你的伤口愈合了吗?”
“差不多。”
云蓁放心了。
“云小姐,请你周二来维斯顿酒店布置酒会的场地。”郁鹤宁不苟言笑的模样像是正在开会。
“这种事,让你的秘书通知就行。”
“秘书今天休息。碰巧遇到你,我顺带一提。”
“明天请你的秘书详说布置的风格。”
他斩钉截铁:“没必要,我现在告诉你。”
云蓁狐疑地侧目:“郁先生,现在是我休息的时间。”
“你可以当闲聊听听。”
“……”
该死的工作狂,她腹诽。
郁鹤宁继续说:“是学术交流性质的酒会,地毯和座椅的装饰布艺是蓝色。”
“哪一种蓝色?”
他想了想,“区别很大吗?”
“很大。如果是天空的蔚蓝色,不够深沉,要配白色和紫红色的花;如果是藏蓝色,气质足够严谨,要配白色和金色调节肃穆的气氛。”
霓虹灯的灯光落在她的眉间,凝聚自信的光芒。
他安静地注视。
沉默间,她一瞅哑口无言的郁鹤宁,失笑:“有照片吗?”
郁鹤宁亮出手机屏幕,展示举办酒会的场地。
“是海蓝色,深沉度刚刚好。白色、橘色和金色点缀,严肃之余带着探讨的热情。”
“就按照你的想法。”
设计方案一次通过,云蓁心情大好。
“你很喜欢花?”
耳畔响起他浑厚的声音。
“喜欢。”
“因为美?”
她的唇边噙着浅笑。“花瓣掉落的时候可以和风一起旅行,不管去哪里,它都是自由的。”
郁鹤宁看来,眸色深沉。“获得自由而付出的代价,是最昂贵的。”
“是啊。”她话锋一转,“不过如果人没有梦想,等于没有灵魂。”
他一言不发,不置可否。
深夜驶往社区的车辆极少,孤独的小皮卡穿过高速公路,驶入社区的范围。
看着她对别墅小区的道路驾轻就熟,郁鹤宁沉声问:“你经常来这边吗?”
“来送过几次货。”
他看向车窗外的夜景。
眸子黑得情绪难以辨明。
几盏路灯妄想驱走黑夜,斑驳的灯光胆大妄为,掠过他的西服和深灰色衬衣。
已是深夜十一点多,别墅小区黑灯瞎火,很多居民早就进入梦乡。
两束车灯穿透黑夜,小皮卡驶到奢华的别墅前,头发花白的管家站在门前等候。
下车前,郁鹤宁对她说:“我让司机驾车送你回家。”
“驾谁的车?”
“我的车。”
云蓁:“……”
于是,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伴在小皮卡的旁边驾驶,保驾护航。
云蓁无语凝噎。
一夜无眠,天际泛鱼肚白。
夏日的清晨,街道披上桔黄色的霞衣。
今天是周一,上幼儿园的孩子和穿校服的学生,走在街上。
云蓁双手托腮,坐在店门口。
今天整条商业街,除了早餐店,数她的花店最早开门营业。
两旁的康乃馨和百合挂着晶莹的水珠。
翠绿的花托学她托腮,托着花朵,等待谁经过。
“云蓁?”
她侧头,眼前一亮。“夏博士!”
穿休闲白T恤的夏云川,仔细打量花店,疑惑不解。“为什么今天这么早营业?”
“你等我一会。”
一头雾水的他走近店门口,悄然伸脑袋望店内。
但见她抱着两个大小不一的布偶出来。
两个布偶长一样,是黑色的猫咪;一个约五十厘米高,另一个高约十厘米。
“送给你和小黑。”她俏皮地眨一只眼,飞快地塞到夏云川的怀里。“不准不要。”
他失神凝视两只黑猫布偶,它们傲娇地看着新主人。
场面有点滑稽,显得他呆萌。
“为什么送给我们?”
“代替我的朋友小艾道歉,她说话比较……直率,请你不要介怀。”这是她周六在超市买的,没告诉艾露达送给谁。
夏云川抱着两只布偶,哑言失笑:“其实我没有介意。你这么早营业,是为了送布偶吗?”
她诚实地点头。
“你可以先告诉我一声,我中午来拿也行。”
“不行,先告诉你就没有惊喜的感觉。”
他无奈一笑,注视带着小执拗的她。“谢谢。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上课,当作告别校园的礼物。”
云蓁的笑容淡去。“你结束代课了吗?”
“嗯。”他含笑垂眸。“明天回天文观测基地。”
“那小黑……”
“我晚上会回家。父母偶然中午回去,可以帮我照看它一阵。”
“这样啊,祝你工作顺利。”
“谢谢。”
与他道别后,云蓁回到花店里忙。
她用纸巾轻轻地给雏菊的花瓣拭去水珠。
一会儿,她又给店里的所有鲜花喷水。
早上八点,柏扬准时来到花店,戴上黄色围裙的动作已经成为习惯。
他没有穿燕尾服,没有拿小提琴,没有站在舞台上,勤勤恳恳地修剪花枝。
云蓁在他的旁边坐下来。
他侧目,停下修剪。
“柏扬,演奏会结束后,乐团不需要重新排练吗?”
“没有表演的时候,自由练习曲目。”
“除了乐团表演,你没有别的排练吗?”
他沉默一秒才说:“我的排练只需要一次。合作的是国内外顶级乐团,他们对音乐的敏/感度极高,我只需要和他们配合排演一次,提出修改意见,他们会自行改进。”
面对天才的凡尔赛,云蓁无言以对。
“云姐姐,顾虑我的工作安排吗。”
灰蓝的瞳孔锐利如箭。
云蓁如实回答:“对,我顾虑你来花店帮忙,会影响表演和排练的安排。你不是花店的员工,我不能耽误你。”
“那我是云姐姐的什么人呢。”
“朋友啊,我虽然希望你找到很多灵感,但不能耽误你的前程。”
柏扬低头剪花枝。“云姐姐放心,我能兼顾。”
花艺剪刀比普通剪刀锋利,他剪下花枝的时候比较用力,咔嚓一声。
花枝的断口很小,但是他内心的窟窿每天变大。
临近中午,柏扬摘下黄色围裙,提出去市场买晚餐的食材。
云蓁迟疑:“你确定要去?”
“你写清单给我,我一样不漏地买回来。”
“呃……”
她担心的不是这个问题。
他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认得哪种蔬菜是哪种不?
为了不打击他的自尊心,云蓁硬着头皮写下清单给他。
随后,柏扬揣着清单去菜市场。
在菜摊的大妈眼里,他像邻家乖巧的男孩,热情地招呼他买这买那。
拿稳清单的他不为所动,只买清单上写的食材。
“……来,一个跟一个,不要掉队!”
菜市场外面,一队戴着黄色帽子的幼儿园学生经过,在队伍一前一后的老师,监督他们跟随队伍。
领队的男老师短发微卷,剑眉飞扬,恣意的笑脸迎上灿烂的阳光,一身白色运动服英气勃勃。
四岁的孩子们听他的话,乖乖地走在队伍之中,回幼儿园吃午饭。
熟悉的人影伫立余光处,盛燃飞快一瞟。
不经意的目光落在柏扬提着的几个袋子上。
土豆、娃娃菜、红辣椒……
他没想到自己的视力这么好。
天生面容冷漠的柏扬,看着他们经过。
盛燃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笑着领孩子们回幼儿园。
“柏扬,我们又接到大单了!”
他一回店里,便听见云蓁提升五个调的话音。
而听见“我们”,他宛如听见《月光鸣奏曲》第二乐章,旋律轻快。
“哪里的单子。”
“幼儿园的!”
瞬间,他脑海中轻快的旋律消失无踪。
云蓁兴奋地继续说:“幼儿园的期末散学礼需要布置场地,他们的老师找过来。”
顾盼生辉的眸子,让他的脑海再度演奏《月光鸣奏曲》的第二乐章。
从来只有他掌控音符。
“他们一定会喜欢云姐姐的手艺。”
“过两天我会去幼儿园视察一番场地,如果你想去也可以。”
柏扬怔了。“我可以吗。”
“当然。幼儿园是朝气蓬勃的地方,充满欢声笑语,或许能让你来灵感。”她嫣然一笑:“想听到你创作的更多曲子。”
他愣愣地看着她拿食材进屋里。
他只为音乐而建的心房多了一块空地。
那里开遍鲜花。
蜜蜂酿制着花-蜜。
太多了,溢上他的味蕾,是甜的。
傍晚的瑰丽晚霞,为二人的庆祝会添上喜悦的光彩。
凝视她布菜的柏扬,脸庞像天边的云朵,偷偷地染上淡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