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墨宛汐已经失魂落魄般的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面无血色,岳止临连忙收回手中的不畏剑,跑至他的身侧,扶住颓丧的肩头,柔声宽慰道:“小太岁,我并非真的觉得你有罪,我是一时气急,方才是胡言乱语,你莫要当真。
白无画,他只是随口胡说,你心中有你,怎会认为你其罪当诛。”
心中思绪倒涌,墨宛汐无力的摇头,泪水从眼中喷溅而出,落在岳止临的手背上,面色恍惚,用凉如秋夜的语气说道:“不,止临。他是真的觉得我有罪,所以他杀了我。”
从未见过墨宛汐如此消沉神色,岳止临甚是慌乱,情急之下,扣紧墨宛汐的肩头,大声喝止:“你胡说些什么。小太岁,你忘了吗,以前众人被白末辞所惑,认为是白无画杀的你。现如今,误会澄清,大家皆知是白末辞那个贼人假扮白无画。”
墨宛汐抬起满脸泪痕的面颊,看向白笙,一字一句的问着:“七杀红曾提醒我,你既杀我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当时我不在意,并未相信。
如今想来,戒律司即说无人擅闯禁书阁,若非你亲自进入,还能有谁?
若非你有意将‘安息诀’这等禁曲,透露给白末辞,他又如何得知?”
岳止临被墨宛汐的一席话,惊的不轻,只见身侧之人,冰如寒冬的语气继续说道:“画皮刻面可以仿照你的容貌,我问你,随身携带,不曾离手的流音琴,该如何仿照?
白末辞得知我在白山之巅,应是你亲口所告,是或不是?他那日拿的流音琴,便是你亲手给他的吧。”
听闻这一连串的质问,岳止临惊吓之下,无法站稳,踉跄坐地,看向负手而立的白笙,再看向面如死灰的墨宛汐,声音颤抖:“怎么可能?小太岁,以后我不骂你们大逆不道,你不要这样小太岁,你不可胡说。
我知你对白笙的心意,莫要瞎说。以后我不骂你们了,小太岁,你千万别瞎想,不会的,白无画他不会这么做。”
古人有云,哀莫大于心死,莫过于此。
看着仿若无事的白笙,墨宛汐嘴角一咧,露出一抹嘲笑:“不会?止临,今日才知,我情深至此,尚且不了解他,你又如何看的透他?
换而言之,他又怎会给你机会,让你看透?白笙,我说的对否?”
白笙负手而立,垂眸与墨宛汐四目相对,不躲不闪,安静的回道:“是。”
不知是悲到极致,还是痛到极点,墨宛汐只觉眼泪落不下来,开始想笑,于是,毫无遮掩的笑声响彻深潭洞中。
时至今日,墨宛汐才感受到,七杀红那夜放肆的笑声,定是蚀骨灼心,绝望至极。
“墨卿,你身负毕方封印,诸多事情,因你而起。
我,身为众派之首,空音谷谷主,必须给世人一个交待。
你,非杀不可。”
听闻白笙说罢,墨宛汐站起身,放肆大笑,伸开双臂,仰望洞顶,继而满面凄楚,言语中全是酸涩之意:“身负毕方封印,自我出生便如此,这不由我选,此事于我何干。
我心属于你,扰乱你修行,是我墨宛汐不对。
因你动心于我,如你所说,白末辞误入迷途,但是,他杀了人,凭什么让我去赎罪。”
一语未罢,墨宛汐大步向前,手指前方之人,咬牙说道:“我,极乐鬼老,未杀一人,凭什么说我犯了滔天大罪?
纵然天下对我有成见,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是,白笙,你,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想让我以死谢罪,还是怕我,乱了你空音谷谷主的盛世美名。”
见墨宛汐如此癫狂大笑,白笙脸色略冷,待神色略微舒缓,方才轻声细语的说道:“听音谷被焚那日,众人正与你周旋。我与白自省一同进入禁书阁查看有无异常,并将‘安息诀’曲谱了记于心,复写一份,放于怀音公子的书案中。
在我料理丧事事宜时,猜测望音会去复查谷主和怀音住处,以防留有破绽。待他拿走‘安息诀’,便前往问岳剑宗窃取长辞令。”
听闻此言,墨宛汐收回疯癫之色,细听耳边传来对面之人的言语。
“秘境快成之日,我告知望音,从白山之巅看望旧友归来,近日须新建秘境,无事不可打扰。
不过,墨卿,那日众人所见的确不是流音琴。
我在‘安息诀’曲谱最前段,加了一段‘幻音’,让众人误认流音琴。
杀你,是让你以死谢罪,平定人心。”
“只是为了杀我。白笙,白流音,既如此,你又为何救我?”说罢,墨宛汐拔出离怨剑,冲到白笙面前,剑身架在他的脖侧,削掉些许衣衫。
众人皆被二人言语惊吓在原地,不敢动弹,也不敢插嘴,只能屏气凝神,静待二人。
白笙直视面前之人,丝毫不在乎脖侧的利刃:“我作为众派之首,听音谷谷主,我有我的职责,于天下,于世人,你必须死,遂杀你。
但是,作为白笙,我不容你死,遂救你。”
“狂妄。白无画,你想杀便杀,想救便救,你当我是什么?我命由我,凭什么由你们替我做主。”气急之下,墨宛汐将离怨剑剑身微转,将白笙头上的偃月冠削掉。
登时,青丝披散,在空中浮动,遮住半张绝世容颜。
岳广叙紧紧抓住岳海初的袖子,身体颤抖不停:“白谷主被散发,这等奇耻大辱,你说,二人会不会真的杀起来?”
“我不知。”岳海初惊愕的看着墨宛汐与白笙二人在远处对峙,不敢动弹一分,生怕惊扰到他们,误伤彼此。
白笙嘴角划过一丝微笑,葱指微抬,捏出一个灵蝶,飞过离怨剑,待灵蝶停在墨宛汐的肩上,方才柔声说道:“墨卿,若非料定可以救活你,我又怎敢杀你?”
墨宛汐抓住肩头的灵蝶,升起手中鬼火,将它烧的无影无踪,重新将离怨剑抵在白笙的肩上,嗤笑出声:“断定?白无画,你不仅城府深沉,还狂妄自大。若不是七杀红保我尸身,拼我两魂四魄,你用那个破灯,还妄想复活我。白无画,你倒是对自己过于自信。”
“不错,只要墨卿口中的破灯便已足够。只是我千算万算,万万没有算到,墨卿竟将一魂三魄早早送于我。
若非如此,三年前便可与墨卿重聚,又何须耗费三年去寻魂问魄。”
白笙轻抬双脚,往前挪动半步,离怨剑差点削穿脖侧,吓的墨宛汐急忙收手。
尽管如此,剑刃还是划破白笙的脖颈,渗出丝丝鲜血。
见白笙受伤,墨宛汐心中略有不忍,忙收回离怨剑,但因心中有恨,强忍担忧,将目光落在旁处。
突然,一声水响,蠃鱼竟然恢复原形,趁着众人无暇顾及于它,悄然入水。
就在此时,白笙跟着蠃鱼跳入潭中,墨宛汐目光一凌,登时,便往水中跳去。
岳止临见二人纷纷入水,刚想跳进去,就被旁侧的众弟子拦住,只得站在潭边,着急等待。
待三柱香后,岳止临急得拍手踱步,唉声叹气,在潭边来回张望,还不见人回来,忧心忡忡:“怎么还不回,莫不是出事?”
岳海初见他面露焦灼,立马拱手谏言:“宗主,极乐鬼老修为高不可测,莫要担心,多等片刻便是。”
“若是平时,倒无影响,方才他二人都如此模样,你说我怎能不担心?”岳止临站在潭边甩袖长叹。
话音刚落,沿着潭边巡查归来的岳广叙,激动万分的喊道:“宗主,这边有路,白谷主他们会不会往前面的洞中去了?”
听闻此言,岳止临连忙带上众人往岳广叙的方向赶去,果真在远处的水潭边上,看到洞口。权衡片刻,岳止临率众人进入洞中。
墨宛汐追着白笙在潭中游了许久,仍找不到他的踪影,气息不足,只得探出水潭,查看岸边。
在岸上等待三炷香,都未见白笙身影出现,墨宛汐在周围探看一番,发现有个小洞可以勉强挤进,思量一二后,钻入洞中。
墨宛汐摸着洞壁,不足片刻,便有一个洞门。见洞门打开,猜测白笙可能已经进入洞中,连忙往前面走去。
因洞中昏暗,墨宛汐升起手中鬼火,照亮前方,跟着台阶往前走。
一柱香后,随着“叮铃咣当”的声音传来,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
墨宛汐连忙扶住洞壁,摸到似有锁链挂在墙上。将手中鬼火移至更近之处,果然,有粗如手腕的锁链绕在洞壁之处,沿着链条的方向摸去,墨宛汐逐渐看到似有一个人影绑在远处。
待走进一看,是个油头渣面的男子。
浑身凌乱不堪,血迹斑驳,脉息凌乱,修为全无。
墨宛汐将他身上的锁链除去,轻声呼唤:“醒醒,快醒醒。”
见他毫无醒意,墨宛汐考虑一番后,决定将他背于身上,带他一起出洞。
男子身体颇轻,应是常年幽居此处,枯瘦如柴,手无血色。
再走百步,前方渐有光亮,门额上写着:长寿洞。
墨宛汐一脚踹开洞门,抬步迈入洞中。
迎面看见的灯火通明的洞壁之上,摆满了雕刻作画所用的工具,在洞的中心处,放着一张矮案几,旁侧是一个矮木桶。
桶中站着一名男子,正背对着墨宛汐在案几上忙碌着。
将身上之人轻放一旁,墨宛汐往男子走去,此人头发打结,凌乱不堪,身子似被困在木桶中,桶盖之上,只露出半截身子。
墨宛汐看他架着胳膊,颇为忙碌,也不回头,便轻声询问:“这位公子怎会在此处?”
男子并未回答。
墨宛汐心中存有疑虑,往男子正面走去,只见他低着头,双手忙碌,披散的青丝将手中之物遮住。
又唤了两声,男子还是没有答复。
墨宛汐猜测此人可能耳聋,遂抬手轻点男子肩头。
感到肩上有人触碰,男子停下手中忙碌之事,抬起污秽杂乱的头,看向墨宛汐。
“你是谁?”墨宛汐被眼前男子的面容吓到,捂着心口,连连后退。
作者有话要说:呀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