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真要去,墨宛汐心中略有担忧,暗道,莫不是白笙发现了什么?为何突然去,难道是知晓自己的一魂三魄在他的问心石中?不管是何原因,墨宛汐收起嬉闹之色,紧跟白笙,踏进忘世秘境中。
脑海中对念世的印象,还停留在知悔池悔过之时。进入秘境眼前应是争奇竞秀的绝壁奇峰,而此刻,墨宛汐看到的却是苍翠欲滴的绿树,波光潋滟的玉湖,湖中有座香榭,唯走浮桥可往。
香榭前停有两只白鹭,羽白颈长,正在为对方整理蓑状饰羽,见白笙二人走近,其中一只白鹭张开单翼,护住旁侧还在认真梳洗的伴侣,喉中发出高低不等的鸣叫。待二人走至更近,白鹭纷纷展开双翼,掠过湖面,上下飞舞,左右翩跹,相互追逐,缱绻不分。
墨宛汐的目光追随着两只白鹭,惊羡道:“白笙,这两只白鹭翱翔于天,沉落于湖,好生自在逍遥,让人心生向往。”
脸色微暖,白笙凝望着满脸欣悦的墨宛汐,柔声道:“你若喜欢,我召他们回来。”
言罢,白笙葱指微捻,无忘埙落在掌心,轻放嘴边,正身侧立,看着旁侧之人。幽幽埙声传来,白鹭收翼,振翅呐喊而下,滑回香榭,落在白笙身侧,走到墨宛汐面前,用长喙轻抚脸颊。
墨宛汐蹲着身子,帮白鹭梳理白羽,开心之余,看向吹埙的白笙,问道:“他们可有名字?”
收回无望埙,白笙并未答复,只是将灵力聚在指尖,在空中提手写道:伴知,追遥。
伴知,追遥......看着空中寥寥数字,墨宛汐脑海中闪过旧时画面......
一身绯红的七杀红从茅草屋中出来,手中拿着木牌还有笔墨,向白山之巅石旁的墨宛汐走来,扬声问道:“宛郎,你我已经在此住些时日,这草屋是我七杀老妖亲手所搭,到现在竟连个名字都没有,不如宛郎给它提个名吧。”
墨宛汐看着山崖,指着面前的群山,悠声道:“七杀红,从白山之巅放眼望去,觉得一切都好遥远,仿佛远离尘世喧嚣。你说,听音谷的那些木头桩子,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将手中的木牌重重的掷在墨宛汐怀中,七杀红脸色微沉,闷声道:“提他们做甚!宛郎,你再气我,我便一掌把草屋打散,今日你就睡崖边吧。”
将木牌拿起,墨宛汐忙安抚道:“好好好,不说便是,瞧你这阴晴不定的脾气,真让人头疼。”思忖片刻,墨宛汐暗道,从珞迦山火海中归来,暂居白山之巅这些时日,方知白笙与自己之间,隔着高山远水,殊途异归。纵然站在这白山之巅,也是望尘莫及,此情怕是地老天荒,终归遥遥无期。也罢,墨宛汐长叹一声,按下心中万语千言,在木牌上提笔写到:知遥轩。
抬眼看着身侧之人,如圭如璋,让人不敢直视。墨宛汐想及此处,不敢确定,欲说又止,最后,提手在空中写道:伴何?知何?追何?何遥?
茶白素袍在空中飘浮,回道:伴君,知君,追君,君死,遂遥。
看到此语,墨宛汐心中有鼓在击,如鸟在鸣,攥着衣摆,看向白笙,语气急促的问道:“此前,我问你,这些年,你过的怎样。你回无它,不过修行而已。我再问你一遍,白笙,这些年,你过的怎样,可有想起过我?”
白笙毫无犹豫,在空中挥手写道:无他,不过修行二字而已。驻留香榭,睹白鹭,思故人。
无他!?竟不是无它!原来是这个字。睹白鹭,思故人!?墨宛汐心中悲一阵,喜一阵,酸甜苦辣涌至心头。含泪看着白笙,四目相对,久久不语,良久之后,墨宛汐傻笑不停,暗道,白笙,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幸而遇见你。
见墨宛汐呆傻痴笑,白笙并不打扰阻拦,待其稳定后,方才微笑轻声道:“此生尚久,无妨。”
言罢,白笙转身打开香榭之门,径自走进。跟着白笙走至门边,墨宛汐看见香榭匾额上写着:故居。
带着不解,墨宛汐站在问心室门前,向屋内探视,顿感熟悉,这不正是临墨山庄的笔斋!屋中陈设,书案茶几,与笔斋并无不同,唯有地面屋顶与笔斋不同,甚是雪白。
娴熟的走进房中,墨宛汐脚下和头顶的雪白之物突然飞起,待定睛细看,竟是满屋的白鹭兰。轻盈的白鹭兰落在墨宛汐手上,不禁想起自幼时便常在书案所画之物,与眼前毫无二致,像是从画中直接飞出,花开似鹭,孤冷如霜,以鸟为名,与鸟同飞。
正值思量间,白笙走进内室。这时,白鹭兰突然围过来,簇拥着墨宛汐往内室走去。墨宛汐抬头看向内室两侧的小字,分别刻着:虽入无尘地,但有凡俗心,抬头的匾额上写着:问心室。
白笙竟将问心室改至此处?带着疑虑,墨宛汐迈进屋中,顿觉身冷脚凉。冷气从脚下的寒池袭来,让人忍不住哆嗦。墨宛汐裹着双臂,踩上池中的圆石,跟着白笙,往中央的空台走去。台中只有一个案几,放着一盏灯,一个匣子。
案几上的匣子,墨宛汐见过,应是白笙问心石所放之处。但是案几上的灯,墨宛汐倒是第一次见。此灯黯淡无光,形似仙音烛的灯身,只是略有不同。灯轴将其分成七面,轴中各浮有一块玉雕人像,表情各异,侧身不粘剪纸,裸露的灯芯浮于中央,灯顶正中位置悬有三个失去光彩的琉璃珠。墨宛汐不禁暗叹,此灯不过手掌之大,竟如此玄妙。
白笙绕过案几,拂袖端坐,划破指尖,将血丝点在灯芯处,顿时,暗淡无光的灯像活了一般。原本昏暗的玉雕人像登时发出红光,灯顶的琉璃珠亦是闪烁不息,相互缠绕,围在灯顶处,旋转不停。
待定睛细看,玉雕人像有三个依旧黯淡,灯顶的琉璃珠也有一个滞留原地。竟有如此妙极之物,墨宛汐连忙问道:“这是何物?如此玄妙。竟然血引方燃。”
虽收回手,但是灯芯像是会吸血一般,自行从白笙的指尖将鲜血引出,像丝线一样,注入灯芯处。白笙微簇眉头,看向墨宛汐,反问道:“应该是我问你,为何引灵灯的七魄人像只亮四座,三魂琉璃珠只转两珠?”
引灵灯!?《浮生残卷》中提到的引灵灯!?空音谷秘境忘世中的宝物?白笙竟将此物如此毫无遮掩的展示给自己!震惊一下,墨宛汐问道:“白笙,我初次见此灯,你为何如此问我,我怎会知晓?”
白笙拂袖轻扇,便将引灵灯熄灭。神色略顿后,白笙缓声道:“《浮生残卷》提及,引灵灯可以拼魂接魄。长辞令至你魂飞魄散,我翻遍白山,找不见你的魂魄痕迹。绝望之际,我回到忘世,擅自启用引灵灯,寻魂问魄三载,拼魂接魄七年,等一灯亮,待一归人。”
“引灵灯如何知晓引我魂魄,而非他人?”
“指尖千丝血,心中念故人。只要血丝不断,引灵灯便会知晓我心中所系何人,我也会感应到魂魄萦绕身旁。将灵力注入血丝中,直至引灵灯拼魂接魄完成,人醒灯亮。”
“所以,你在此处闭关十年......你指尖的厚茧,是千丝血所累......”
“墨卿,引灵灯虽可拼魂接魄,但必须有一魄或者一魂尚存才可。你被长辞令诛杀,魂飞魄散,焉能有一丝残存?我在此处引灯之时,渐能感到魂魄慢慢聚集,但是始终不全,引灵灯只有四个人像渐闪,两个琉璃珠微转。所以,墨卿,你的一魂三魄到底何时所丢,丢在何处?”
墨宛汐低着头,思忖片刻,目光躲闪,小声说道:“七杀红说他在我身死之时赶到,翻遍白山上下,也只用束魂丹和凝魂草聚回我的两魂四魄,我怎知剩下的一魂三魄到底去向何处?”
白笙眉头紧簇,脸色沉冷,缓缓起身,走到墨宛汐面前,一把将其胸前衣衫扯开,指尖点在墨宛汐胸口的封印之上,沉声道:“这个封印之下,到底是什么!?”
被白笙突然扯开衣衫,吓的墨宛汐连忙捂着胸口后退,脸颊微红,尴尬的低声道:“你虽然贵为空音谷的谷主,也不能如此行径,破了谷规不说。纵是普通百姓,也不可如此放肆,你......实在......对,实在是粗鲁非常!你这是非礼!”
“墨卿,你到底说,还是不说!”墨宛汐看着眼前之人,一步沉过一步的走向自己,语气中尽是要挟,忍不住连咽口水,淌着池水,往后闪退。
直至身后无路,靠在墙上,墨宛汐慌乱的双手在空中挥舞,扬声道:“白笙,你不可如此无礼!”
突然,双手均被抓住,白笙的脸近在咫尺,冰冷的脸上,全是不悦。墨宛汐僵在原地,被白笙的气场压迫的不敢言语。见白笙脸色更沉,脸离的更近,墨宛汐忙点头如捣蒜的说道:“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松开墨宛汐的手,白笙向后退了一步,静静地看着墨宛汐将胸口的封印露出。
墨宛汐一边划破掌心,一边暗自嘀咕道,一点都不端正,简直有辱斯文,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当了谷主,竟不如往日正经。
掌心渗出血丝,墨宛汐五指张开,按在胸口,停留片刻,将胸口的封印揭开,露出的皮肤之中,黑气团涌片刻,飞进额间,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