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宛汐呆滞的看着白笙,只见他面色冷如寒冬,双眸中似有怒火在烧,从未见过眼前之人如此气愤,一时间口舌打结,惊吓之下,断断续续的回道:“我,我我,你,你,不不不,我,我,我不知。”
良久无声。
突然,白笙松开眼前之人,恢复到往日的沉静之色,从怀中掏出一副画,掷于墨宛汐怀中,便背过身去:“我回谷中领罚,拿银两,还有这幅画。”
墨宛汐手忙脚乱的将怀中的画摊开,却把画拿反,又把画翻过来后,方才看到画上之人,登时,惊起心中涟漪,一圈一圈扩散至心口处。
只见画中青衣少年笑逐颜开,手持一壶酒斜靠在山坡上,用竹竿儿百无聊赖的挑拨着地上的蚂蚁窝。
还未等墨宛汐言语,背向自己之人,猝不及防的转过身,将腰间的无望埙,砸向墨宛汐怀中,大喝一声:“念。”
墨宛汐何曾见过白笙这般模样,呆傻之余,甚为不解。
只道是让他吹埙,便乖乖的将无忘埙拿起,放在嘴边吹了两下,实在吹不响,墨宛汐面带焦急的看向白笙:“白笙,我只会画符,不懂音律,你这无忘埙,我是真的不会吹,你莫要为难我。”
白笙额头旁侧一两根青筋微起,抬起一只手撑在墨宛汐脖子旁边,另一只手指着无忘埙:“给我念埙上的字。”
“墨,卿,无,忘。”被白笙的阵势吓到,墨宛汐像个孩童一样,极其乖巧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
白笙将脸缓缓靠近,近到墨宛汐可以闻到丝丝清冽的香气,从眼前之人的衣领中飘来,似有似无。
墨宛汐顿感口干舌燥,慌的咽了一下口水,杵在原地,不敢乱动,也不敢言语。
二人对视片刻,白笙方才从怀中将白鹭面具掏出来,轻柔的戴在墨宛汐的脸上,目光灼热,沉声说着:“小时与家母所说,这个暖玉面具,我日后要亲自戴于心属之人的脸上。”
言语刚罢,墨宛汐吓的腿一抖,身子差点站不稳,只能借着手指抠住背后的门缝,才勉强站定。
“你……”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喉中酸涩,心中慌乱,墨宛汐勉强吐出一个字后,便像失声一样,再也说不出任何字眼。
“你可知听音谷为何改为空音谷?”
墨宛汐确实不知,只得站在门边,连连摇头。
“你可知我对我的流音琴视若珍宝,为何我再也不用?”
墨宛汐觉得白笙明知故问,但还是极为配合的摇头。
“因为丧了媳妇。”白笙稍加提示。
这句话中,白笙的每一个字眼都如洪水一般,冲的墨宛汐手足无措:“丧了媳妇?你,我,你是说我?”
“待我赶至白山之巅,寻了半日,只找到你的一片衣角,上面掺着几根发丝。所以,我把流音琴的琴弦拆下,将那些许零星的碎发缠好,拧成一个小蚂蚁的模样,挂于无忘埙上。”白笙将心中的巨网慢慢收起。
竟把琴弦拆下,绑了头发?还是蚂蚁?
往事一幕一幕,一帧一帧的从脑海中闪过,头痛欲裂,墨宛汐抱住头,木讷地蹲在地上,暗道:“白笙竟是心属于他,怎么可能?”
白笙看眼前这个榆木脑袋,仍在隐藏心中情愫,此时若是不一锤敲醒他,怕是再等十年还是如此,目光凌厉,语气中略带要挟之意:“墨卿,自你死后,十年间,我悟出许多东西。言尽于此,你若再不知,从此,我……”
一听白笙马上就要说一些不好听的话语,墨宛汐立马站起身,急声大喊:“我懂。”
白笙面色略微缓和,嘴角闪过一抹微笑,将墨宛汐脸上的面具轻柔取下,收好之后,抬眼看向面前惊慌失措之人,言语间夹杂着笑意:“愿闻其详。”
“你是说你死去的媳妇是我,但是,我不同意。”墨宛汐扣住门缝的手,又紧上几分。
白笙缓和的脸上,顿时乌云密布,收回笑意,紧盯墨宛汐:“不同意什么?”
墨宛汐嘴角撇起,看向一旁,小声嘟囔着:“同为男儿郎,凭什么是丧了媳妇,不是夫君?”
顿时,房内冷风渐起,从白笙的衣袖中传来凉意,冰冷的手指将墨宛汐的脸挑回,看向黑如夜色的双眸:“你只懂了这些?”
墨宛汐连连点头,看白笙面色更冷,又立马摇头:“不不不,还有你的心属之人是……”
一个“我”字,卡在墨宛汐嘴边,怎么都吐不出。
白笙闭上双眼,似在竭力的压制怒意,片刻后,垂眸看向眼前之人:“一句话,竟吞吞吐吐,墨迹十年,至今不说。”
墨宛汐狐疑看着白笙,试探的问道:“你在等我说出口?我说出来,你不介意?”
突然,白笙轻抬手指点在墨宛汐的额间:“多动脑子,真想知道里面装些什么,才会如此愚笨。”
墨宛汐鼓起勇气,紧攥双手,大喊一声:“装的是你,满满都是你。”
这句话白笙等了十年,乍听之下,还是让他身体顿住,脸上笑容渐起,收回手指,负手而立,面色轻松:“如此,尚可。”
墨宛汐小心翼翼埋藏在心间的情愫,如今吐露出来,略有不安,小心的拉住白笙的衣袖,低声说着:“白笙,你真的不介意?你我同为男儿郎,你断情绝念,又是世人楷模,我以为你不会有心属之人,更无法接受这等情愫。”
“墨卿,无妨。”白笙轻柔的握住抓在衣袖上的手,贴在他的心口处,“我早已心有所属。”
“你超群绝伦,被众人暗中惦念,实属正常。可我何德何能,竟入你之眼,白笙,为何是我?”墨宛汐怔怔的问着。
白笙松开手,将脖子上的太阴玉取下,将封印之事告知墨宛汐,方才柔声说道:“你情识被封,都能心有所属。墨卿,若非有你,我这一生,便是白活。白笙此生,非你不可。”
墨宛汐泪如泉涌,顾不上擦拭,抬眼看着眼前之人,不舍得挪开一分:“白笙,我也是。”
二人对视良久,最后墨宛汐嘴角混着眼泪,莞尔一笑。多年后,墨宛汐都不曾忘记,当时,白笙笑逐颜开,是怎样摄人心魄的美。
墨宛汐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对着白笙一直发呆傻笑。
他纠结如此之久,不敢问,不敢说,而白笙竟如此直白,让他惊喜之余,又佩服三分。
白笙见墨宛汐一脸呆痴的模样,轻描淡写的说着,“看够没?”
“没有,没有,以前都不敢这样看你,终日小心翼翼,竭力隐藏。现在要细细端量,把之前的都补回来。白笙,白木头,白无画,你真好看。”墨宛汐嘴角已经咧至耳边,眼睛眯成一条缝。
“看吧,无妨。”白笙将痴笑之人脸上的泪痕拂去,又把他拉至桌边坐下,便转身出门,吩咐小二将饭菜暖后送来。
待二人吃完饭,谈及黑衣人之事,墨宛汐才收回呆傻之色:“此人修为极高,不在你我之下。修的不知何术,也不知是谁?”
白笙见墨宛汐眉头紧蹙,神色紧张,温声说着:“无妨,自会查明。”
“白笙,我内心一直觉得,这件事不止只有这个黑衣人这么简单。”墨宛汐隐隐不安。
白笙斟了一杯茶,递于墨宛汐:“墨卿,是否记得万妖屠城?”
墨宛汐连忙点头:“怎会不知?便是从岳叔父寿宴结束,洛城万妖屠城开始,一切都变了。”
“正是如此,墨卿,你好好回忆下此前之事,便会明了。”
白笙一席话,如醍醐灌顶一般,墨宛汐登时有了线索,忙闭眼回想十年前,洛城万妖屠城之事,一切都从那个地方开始转折。
待顺着记忆回忆到白山之巅的场景时,墨宛汐心中酸楚,泪如雨下。
“墨卿为何流泪?”将眼前之人的泪水,轻轻拂去,白笙在墨宛汐的额间点入灵力,将其从回忆中拉回。
墨宛汐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眼前之人,心中苦涩难以平复,一把抓住白笙的手,刺向自己心口处:“白笙,你就是这样,用长辞令刺入我的心口。”
“墨卿,那个人不是我。”白笙神色平静,反手将墨宛汐冰冷轻颤的手紧紧握住。
墨宛汐连连摇头,泪如断珠,滑过嘴角:“白笙,你可知当时我心中有多痛苦?”
白笙的嘴角划过一抹微笑,抬手拂去墨宛汐脸上的泪水:“自然知晓。”
将眼前的手推开,墨宛汐忽然起身,站在桌子旁侧,转身指着白笙吼道:“杀的又不是你,你怎会明白?”
白笙压迫式的走向墨宛汐,语气却十分平缓:“此前,你不是问我这十年怎么过来的吗?”
将脸扭开,墨宛汐不敢去看面前清洌绝尘的脸,还有浩瀚如辰的双眸,小声嘀咕着:“之前你不是不说吗,怎么,现在想说?”
“墨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罢,白笙便带着墨宛汐走出门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到这里是不是入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