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汝南城归林酒居外的树荫下,站着两名荼白素袍男子,其中一人身形略高,气定神闲的望着远方。另一人情绪有些许激动,紧握拳头,紧盯对面之人。
略高之人发出清洌,不掺杂任何感情的声音:“说。”
对面之人拳头握的又紧上三分,指节发出轻微的响声,牙关紧咬,面色不满的说着:“谷主,极乐鬼老死后,您主动领罚,将自己关在秘境十年。近日出关后,回谷次数寥寥无几。期间,将谷中大小事物均交与末辞打理。
今日,望音听闻极乐鬼老归来,将问岳剑宗宗主和宗主之女杀害,如此大的事情,谷主还不回谷中吗?”
白笙将下巴略微抬起:“不回,谷中事务任由你打理。宗主之事,我自会调查。”
白末辞情绪波动甚大,欲举步向前,又咬牙退回,踌躇片刻,掐着衣摆,冷声说道:“谷主,听闻你今日前往问岳剑宗吊唁,身旁跟有一人,新问岳剑宗宗主当场指认那人便是极乐鬼老。谷主,末辞问您,是与不是?若是,为何不杀他?如若不是,他又是谁?”
白笙似与眼前之人毫无瓜葛,不曾认识一样,语气中没有丝毫人情,甚是疏远:“与你何干。你情绪波动太大,去戒律司领罚吧。”
刚说完,白笙转身意欲回去,白末辞立马上前,抓住白笙的衣袖,还未触碰到曲水纹,手就僵在空中。
白末辞极力隐忍,收回手后,方才用沉如玄铁的声音说着:“末辞自会领罚。今日,末辞站在城内街道的房顶之上,看见街中有空音谷门派着装之人,被街上的百姓砸鸡蛋,扔石头,衣衫甚是污秽不堪,毫无尊严的坐在地上,护住一个满脸血迹泥泞之人。末辞请问,此人身为门中子弟,该如何罚?”
“衣衫不整,罚一戒尺。衣物脏乱不洁,罚一戒尺。在外言行举止,有辱谷中规矩门风,罚两戒尺。明知故犯,追罚三戒鞭。四戒尺,三戒鞭。如此,知否?”
莫说是空音谷子弟,便是外人也知戒尺戒鞭,尺尺钻心,鞭鞭抽魂,一鞭痛到可以知省的戒省鞭,如今,眼前之人要承受三鞭之多。
白末辞见眼前这人,依旧不惹俗尘,依旧高高在上,依旧冰冷如冬,一字一句气定神闲,口中所说之事,所罚之刑勾不起脸上的半分涟漪。
正是这份不在乎,事不关己的样子,让白末辞心中泛起层层巨浪,吞噬掉此刻的理智:“无画,他是极乐鬼老,与你水火不容,与你正反两道,世人皆伐,万人喊诛,你将他带在身边做什么。
你身为空音谷谷主,竟为了他,被当街砸打辱骂,即不还手,也不走,非要承受。你,你作践的到底是自己,还是我,我们空音谷。他是妖祟,无画,你莫要执念。”
白笙眉目簇起,灵力微运,手指轻挑,手掌一翻,将白末辞扇向远处,跌坐在地上:“白末辞,谷主之名非你能念。你是我关门弟子,今日以下犯上之事,我容你一次,绝无二回。”
坐在地上的白末辞,大气之下,吐出一口鲜血,诡异的笑了起来,咧着渗出血来的嘴角:“自幼时受灾被师父救起,带回谷中修行。我永远是最勤勉的那个,还将居所搬到戒律司旁边那个人人不愿意住的地方。
师父,这么多年,我是您的关门弟子,您可曾关心过我一次?”
见白笙并无答复,白末辞猛地擦掉嘴角的血,面色颇为激动:“此前,您一直高高在上,不惹是非,不沾俗尘。为什么要从高高的神坛上一步步走下来,为何不能一直高高在上?
就因为一个外人,您变了,将空音谷丢给我,在外面随身带着一个人人喊打的罪人。如今,你我多年师徒情分,竟凉薄至此,需您亲自动手打我?”
白笙见地上之人,荼白素袍上,滴滴鲜血落下,沁染半边衣衫,眉毛舒展,语气却更加冰冷: “他被冤枉,我自会证他清白。明日,我会回空音谷领罚。”
白末辞捂着胸口,从地上缓缓站起,垂着身子,看向转身欲走的背影:“师傅,您就这么信他吗?就这么认定凶手不是他吗?”
“信他,自会证他清白。今日之后,莫要再偷跟我,处理谷中事物修行即可。”
白笙步履轻便的走进客栈,丝毫不理会背后之人的嘶喊声:“师傅,所以,您仍不回谷,要一直去调查您心中所谓的真相,只为证他清白是吗?”
白末辞见他头也不回,丢魂一样,瘫坐在地上,指尖抠进土里,挖出道道红痕。
看着客栈的方向,白末辞从牙齿中挤出阴如厉鬼,森如白骨的一句话:“您既要亲自调查,好,我不拦您。”
次日,雷雨阵阵,乌云蔽目,炸雷响起,惊的墨宛汐从床上弹了起来。
目光掠过房中,见床榻屋里皆空,不见白笙人影,墨宛汐忙去楼下问店小二,扶着栏杆,看着楼下:“小二,你看见那个白衣仙子出去没?还有,上坛酒过来?”
店小二看说话之人穿着蓝色长衫,资容俊秀,正是墨宛汐。
登时,店小二踩着小碎步挪向往门口,两只手搓着裤腿,颤着声音说着:“公子醒了啊,白衣仙子今早出门,交代在下,让我跟公子说两件事。
其一,他留了书信在公子房中,其二,他回来之前,不许我卖酒给公子喝。公子莫要为难我。”
墨宛汐见店小二一听自己要酒,身子都快迈出门外,便不难为他,转身回门。
果真在桌上,看到一封书信,上面写道:等我半日,速回。有雨勿出,回前禁酒。若不遵,打。
看到信中最后一个字,写的比大前面的字要大几倍有余,不禁莞尔一笑,现在的白笙不仅会笑,连玩笑都会开,真有意思。
墨宛汐拿着信端详几遍,又念了几遍,笑了几遍,还是觉得有意思。
突然,感到一阵冷风袭来,人影掠进。
墨宛汐慌的站起身,看着屋中,蒙的结结实实的黑衣人,心中一沉。
黑衣人穿的漆黑一片,戴着面具,只有手里的滴着鲜血的饮血刀,让墨宛汐记起这把刀在听音楼问酒时见过。
应是同一人,没错。
将信放回桌上,灵力翻动,极乐羽在掌中发出哀生嘶鸣,蓄势待发,墨宛汐沉声说道:你来了。”
一场大战,避免不了,墨宛汐不想伤及无辜,便起身破顶而出,立于屋顶之上。
黑衣人在同一时刻,也破顶而出,二人对面而立,盯着对方。
耳边雷声阵阵,闪电劈在两旁,身上雨水砸来,沉如弹珠,墨宛汐都顾及不上,只是问向黑衣人:“为何杀我?是不是你杀了岳叔父还有止瑶?”
那人并未作答,也并未言语,只是将饮血刀直指墨宛汐。
隔着面具,墨宛汐都能感到对方愤怒不已,杀意从身上迸发出,饮血刀铮铮作响。
墨宛汐将极乐羽祭出,悬在自己身体两侧,眯着眼睛看向对面之人:“故弄玄虚,待我摘了你的面具。”
蓦地,眼前一花,黑影闪动,墨宛汐也瞬间移开。刹那间,黑蓝交错,辩不清人影,刀刀夺命,似游蛇吐信,气势无穷。
见身边已有房屋被毁,墨宛汐双脚掷地,飞身闪下,一路奔至客栈附近荒凉的空地处,转身站定,看着跟随而来,停在不远处的黑衣人,嘴角一咧:“刚才让你几招,现在,我来告诉你,惹了极乐鬼老的结局是什么。”
言尽于此,墨宛汐催动灵力,极乐羽换作毕方鸟的模样,一飞冲天,金光四射,吟声长鸣,如雷贯耳。
巨大的招魂幡竖在面前,插在地上,魑魅魍魉从幡中飞出,整齐的列于两侧,厉鬼怨灵化成骷髅头浮于头顶,像战马一样,甩头吐舌,跃跃欲试。
墨宛汐站在千军百鬼中,颇为悠闲的看着黑衣人:“你三番两次挑衅我,若你说明缘由,亮出身份,我不伤你。若你不愿,你手里的饮血刀,怕是以后没有主人了。”
对面的黑衣人将饮血刀收回,两手交叉,灵力翻涌,从后背祭出一柄长剑。
此剑通体发白,剑上九龙攀附而上,龙须交缠,龙鳞闪闪,龙口张开,发出低沉的龙吟声。
募地,九龙飞天,一声惊雷,闪电自上而下,与九龙合在一起,聚集在黑衣人头顶之上,一触即发。
墨宛汐心中一紧,白山之巅,杀自己之人,应是他没错。
十年没见,黑衣人竟将长辞令炼成如此地步,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想到此处,墨宛汐暗道:“这是什么邪术诡道,比自己还要邪上三分,如此看来,少了一魂三魄的自己,灵力少了一半。若真与他打起来,胜负不知。”
墨宛汐向前一步,仰面问道:“你修的断然不是正道。我修的是鬼道,你修的是哪个?”
黑衣人丝毫不语,大喝一声,九龙同吟,覆着闪电,直奔而来。
墨宛汐掌中带风,一声令下,毕方鸟张开长喙,嘶鸣而去,魑魅魍魉,厉鬼怨灵尽数而至,与九龙闪电撕咬开来,响彻云霄。
几番回合,纠缠不清,胜负不分。黑衣人突然拔出饮血刀,滑向双手,血珠如雨,饮血刀突然通体发红,凶如罗刹。
墨宛汐暗道:“这黑衣人修的都是什么东西,邪乎至极。”
见黑衣人劈来,墨宛汐拔出两个招魂幡,迎面接上,却被饮血刀砍断,刀尖落下,墨宛汐翻身闪躲,刀插入地。
黑衣人伸手撕来,饮血刀遁地而起,劈向墨宛汐。
可当他催动灵力时,发现气息略有不稳,应是天上与九龙缠斗的毕方鸟等占据了大部分灵力。魂魄不足,灵力不稳,眼见饮血刀迎面而至。
墨宛汐暗道:“惨了。”
作者有话要说:加油加油,每一天都u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