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止临认真的思索刚才白笙所言，的确有理，看二人想走，遂连忙问向戴面具之人，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罢了，去吧。”

突然，一个身影掠来，正是二宗主岳齐云，只见他祭出朔渊剑，直往墨宛汐劈去：“妖祟，还不受死。”

白笙轻拂衣袖，风卷气涌，便将剑锋轻松化解。

墨宛汐暗道：“十年未见，白笙修为竟高到如此境界，自己的确是不用出手。”

岳齐云见一剑不成，又催动全身灵力，大有拼死一搏之势。蓄势待发之际，被岳止临拦了下来。

“止临，你拦我做什么，今日即便拼上我这条老命，也要杀了他。来人，把他给我围住。”

问岳剑宗宗主突然辞世，群龙无首，一片散乱，岳齐云一声令下，众人思忖片刻，便群涌而上，将墨宛汐二人团团围住。

墨宛汐见剑拔弩张，可岳叔父灵堂近在面前，在亡魂面前动武，实为不敬，遂拉住白笙衣摆，连连摇头。

“我若走，无人留得住我。”

白笙如此自信的话语，再次让墨宛汐瞪大双眼，暗忖：“白笙现在口气真大。

颇像当年自己吹牛之时的样子。”

想到此处，墨宛汐忍不住笑出声。

众人担心打不过白笙，心中稍有怯意，均是不敢动手。紧张之际，听到戴面具之人笑出声，似有嘲笑之意，便拔剑上前。

“住手，问岳剑宗宗主令牌在此。谁敢放肆，放他们走。”

一语即出，众人纷纷看向岳止临手中高高举起的令牌，纷纷收回手中之剑，让出一条路出来。

墨宛汐看着面露疲态的岳止临，暗道：“令牌一出，问岳剑宗宗主便是岳止临，家族兴衰系于一人，这么大的担子要落在眼前之人的身上，定是沉痛万分。”

岳止临看众弟子听令，便收回令牌，看向墨宛汐：“我并非认定你不是凶手，只是方才白谷主所说之语，我需好生思量。

若是你所杀，纵然粉身碎骨，我也要亲自取你首级。若不是你所杀，我自会查明真相，严惩凶手。”

墨宛汐对这个故交好友行了长揖大礼，即认同他宗主身份，也是谢他放行之意。

“极乐鬼老罪恶滔天，世人皆诛，我问岳剑宗自是首当其冲。

今日割袍于此，从此一别，再无朋友，唯有敌人。他日相见，必拔刀相向，拼死绞杀，再无余地。”说罢，岳止临将不畏剑一挥，斩断一块长袍抛向空中。

墨宛汐看着空中缓缓落下的长袍，虽有失落，却也非常理解。

今日一别，便再无少年，宗主之位，愿他立的安稳。

“我们走。”既以如此，纵然往日回忆，从面前一一闪过，墨宛汐还是咬牙迈开步子，与白笙一起，从人群中坚定的向门口走去。

汝南城，归林酒居。

墨宛汐趴在客栈房间的桌子上，一碗一碗的斟酒，却都不喝。不知不觉间，桌子上已经摆了十个大碗。

“以后，怕是只能自己独自饮酒。”墨宛汐一口气打开十坛酒，撸起衣袖，看着对面的碗，轻声说着，“止临。第一坛我敬你我有幸相识。”

言罢，墨宛汐将酒坛抬起，尽数喝完。

“第二坛，谢你昔日因我贪玩陪我一同受罚之情。”墨宛汐拿起一坛，一饮而尽。

“第三坛，我自幼闯祸至今，谢你规劝之恩，护我之意。”

“第四坛，十年前，世人讨伐我，你并未出手，这坛我敬你不杀之恩。”

“第五坛，第六坛，这两坛，是敬岳叔父和止瑶妹妹。我虽不知凶手何人，但岳叔父和止瑶妹妹之死，定是与我有关。对不起。”

“第七坛，我敬你今日登上宗主之位，希望你以后能将问岳剑宗发扬光大。这坛，我敬你，干了。”

“第八坛，今日，割袍断义，你正我邪。没想到以前玩笑之语，竟一语成谶。我敬你，岳止临，以后山水相逢，拔刀相向，来，喝。”

“第九坛，你放我走，不让我在岳叔父面前造次，全我忠义。这坛酒，是我谢谢你。”

“第十坛，敬你也敬我，这坛酒是祭少年郎，岳止临，喝完这坛酒，从此，我们再无少年郎。来，止临，我们一起干了。”

喝至第四坛时，墨宛汐便已喝不下去。

到第六坛时，墨宛汐呕吐不止。

第七坛时，已经支撑不起。

第八坛，竟哭了出来，继又笑了出来。

第九坛，泪水，酒水，所吐之物，已然混在一起。

第十坛，墨宛汐大笑大悲，仰面痛哭，捶胸顿足，抓耳挠腮，呕吐之物，已有血腥。

墨宛汐喝完十坛酒后，又将对面的十个碗里的酒喝完，高声大喊：“从此，我便只能一人独醉，哈哈哈哈哈。甚好，甚好。

劝君今夜别沉醉，桌前莫道少年时。他愁宗门难，我哭酒坛满。哈哈哈哈。”

墨宛汐忽然想到，喝了那么久，怎么还不见白笙出门回来，便慌的起身去找，踉跄之下，将桌上地上的坛子和碗，连带桌子都撞倒。

一下子跌趴在地上，震的眼冒金星，墨宛汐晃了晃头，伏地而起，摇摇晃晃，将房门打开。

墨宛汐依靠在栏杆上，看向楼下的众人：“白笙，你过来。”

等了许久，还不见人回应，墨宛汐气的眉毛拧在一起，直接跨过栏杆去找，一下子从楼上重重的砸在地上，顿时，楼下的客人落荒而逃。

店小二见墨宛汐跌落下来，醉的甚为厉害，看他吐了几口血，硬是支着身子站了起来，攥着自己的衣领，一身酒气和着血腥味，颇为吓人。

“小二，你说实话。我看着像妖祟吗？我看着像是杀人如麻的厉鬼吗？你看我像不像，你说实话。”墨宛汐激动万分，嘴角溢出的血泡尽数喷在店小二的脸上，衣服上和旁侧的桌子上。

店小二看眼前之人已经一脸鲜血，如此狰狞的问向自己，吓的魂都快没了：“是，不不不，不是，不不不，是。客官，英雄，不不不，仙人，你想做什么？银两要不？我，我去给你拿。求祖宗饶了我，饶了我。”

见店小二如此慌张，根本站不稳，墨宛汐提不动他，就松开手：“胡说。一派胡言。我，自幼，听好了，是自幼，你知道我杀过多少妖祟吗？我是妖祟，那我杀的又是什么。”

墨宛汐突然转身直指身后：“为什么说我是妖祟？我的爹娘还有唯一的妹妹，你们知道吗，一夜之间，是一夜之间，全家，包括庄中所有的弟子，甚至连杂役，连畜生，全部都死了。

死了，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几百条人命，全没了。”

说到此处，墨宛汐头疼欲裂，翻到在地上，左右打滚，两腿乱蹬，抱头吼道:“我倒是希望我是妖祟。如果爹娘还有若儿能够回来，是妖祟又如何？可是他们回不来了，你知道吗，他们真的回不来了。”

“都说我是妖祟，说我世人皆诛，我想问我到底杀了谁，得罪谁？竟让我惨遭灭门，惨遭陷害，让我家破人亡，兄弟相向。

是谁？把我逼上了一条孤独的路。我从未想要什么破剑，是它自己找上我。”

墨宛汐从地上爬起：“就是那把剑，一定是那把剑，有人想偷他，没偷成，剑自己认主跑我身上来了。

所以，所以他大怒，杀我全家，又陷害我，对，还陷害木头桩子，又杀害岳叔父他们，把长辞令盗走。”

“对，一定是这样。他盗长辞令，一定是想杀我，一定是的，我要去找他。”

墨宛汐从客栈中跑出，跌跌撞撞，奔至街上，放眼望去，众人皆在逃窜。耳边全是辱骂之声，还有人拿起竹篓破筐砸向自己。

眼睛被丢过来的粘液粘住，墨宛汐顾不上擦拭，只是将两手摊开，把头高高昂起，身体后倾，弓身大吼 ：“我就是极乐鬼老，来啊，冲我来啊。你不是要杀我吗，你过来啊，来杀我啊，都冲我来，放过其他无辜的人。

你不是要离怨剑吗，你快把它取走，我不想要它，这把破剑对我有什么用。我只是仍不掉它，我求你把它弄走，你快过来，帮我取走它。”

说完之后，墨宛汐闭着眼睛，放声大哭，像孩童一样躺在地上撒泼，衣衫都已蹭破，腿上和胳膊上也被地上砸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划破，鲜血在地上交错，千丝万缕，毫无规律可循。

突然，一个孩童踮起脚尖，偷溜过来，将石子砸掷在墨宛汐脸上，欢呼道：“娘，快看，我砸中他了，我砸中这个妖祟了。”

就在这时，一个宽大的衣袖盖来，撑在腰间的手，欲将墨宛汐拉起。

墨宛汐一边挣脱，一边破口大骂：“我不走，别拦我。我要在这儿等人来杀我，他们说我是妖祟，我便把真正的妖祟等来。

你让开，我要等人来杀我，你别拉我。我要替那些无辜的人报仇，我要替临墨山庄报仇，替岳叔父他们报仇。”

护他之人，突然不再拉他起来，只是蹲下来，缓缓坐在地上，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护在地上打滚乱哭的墨宛汐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那些百姓，打骂累了，骂骂咧咧的散开，墨宛汐也昏睡过去。

有人临走时，还扬声喊道：“待吃完饭，有了力气，再过来继续骂，继续砸。”

良久之后，待周围全部安静下来，迎面躺着的墨宛汐被身边之人，轻轻抱起，送回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