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问岳剑宗的墙头上，墨宛汐担心被问岳剑宗宗主岳齐云抓个正着。以叔父的粗暴性子，定会把他捆回临墨山庄。

“我们去哪？会不会被你爹发现？”

“今天爹心情不好。还是不要被他发现的好。”岳止临煞有其事的指着右前方，嘴都快撇到耳根处：“你要不要去看看？”

“看什么？”墨宛汐视线之下，只有一排排房檐，满脸不解的看着岳止临，见其强忍怒意，立马解释道，“你家这么大，左边一个院子，右边一个厢房，绕着你家围墙都能走上两天。我怎知你说的是哪个？”

“急什么？我带你去。”说罢，岳止临拽着墨宛汐，脚底灵力稍聚，便蜻蜓点水般的踩着房顶，轻盈的跳到远处一个小四合院的正屋顶上。

岳止临作个禁言的手势，指了指脚下。墨宛汐轻轻点头，小心捏起两片瓦片，放在怀中抱着，不敢放置一旁，生怕弄出声响。

低头看去，只见房中一个粉衣女子背对着墨宛汐，坐于桌边，将手中的玉镯掷向门外，“乒乓”一声，砸在地上，又转身将桌子一脚踢翻。除却“噼里啪啦”的落地声，墨宛汐耳边还传来尖细的吼叫声：“我不管，我要嫁，我偏要嫁！”

“你糊涂！”大声呵斥之人，正是岳齐云，只见他一会指着粉衣女子，一会抓着头发，在房子转了几圈，又折回到女子身边，柔声说道：“瑶儿，为父别的事情，都可以依你。方才被你摔碎的祖传玉镯，为父不怪罪于你，但是，休要再提刚才之事。”

粉色女子正是岳齐云的独女，岳止临的妹妹岳止瑶。墨宛汐对这个妹妹最是熟悉不过，脾气之火辣远近有名，名号“汝南第一辣椒”。

但凡有半句言语不合，岳止瑶手里的赤炼剑就会当头劈来，竟比岳止临打的还要重上三分。

岳齐云对这个女儿疼爱之深，连岳止临都比不上。

“我偏要提。我不光要提，我还要嫁。你要是不同意，这些个破镯子，有多少我摔多少，要它们做甚？”岳止瑶撩起袖子，将手腕上剩余的镯子全数褪下，一并砸在岳齐云身上。

岳齐云站在原地抓耳挠腮，当真是难受之极。即不舍得打骂，又不敢言重，只得按住心里的怒气，踱步到岳止瑶身边坐下，长叹一声：“瑶儿，为父最是疼你，你要什么都行，唯独这个听音谷的人，你真的要不得啊。”

“同为修真名门，爹娘可以成亲，临墨山庄的墨叔父可以成亲，就连鬼面阁的阁主温书忍，前些年都许了婚事。若不是他的未婚妻命薄，成亲前暴毙而亡，温阁主也不会黯然神伤，常年闭关，不问世事。所以，众派皆可成亲，凭什么听音谷就不能，我说能便能。你现在就去替我求亲，即刻就去。”言语间毫无恭敬之意，岳止瑶脸皮紫胀，将岳齐云往门外推去。

岳齐云见劝解不成，思忖片刻，另想它法，站在门边，接连叹息：“唉，瑶儿，你可知听音谷戒律司的来由？”

拉着摇头的女儿，重新坐到桌边，岳齐云安抚道：“听音谷此前有任谷主，名唤白昀。他下山斩妖时，遇见采药的女子杜忘音，与之相爱，并诞下一子。待儿子满月后，白昀带杜忘音和刚满月的儿子上山，置于谷中安养。”

看岳止瑶收回泼辣脾气，颇为认真的听着，岳止临方才安心的继续说道：“因娶妻生子实属触犯门规，被众人治罪，连带妻儿都被按门规处死。为防后世子弟因情误事，听音谷后世子弟入谷必须经过断念山，交出问心石。另将门规刻于断念山前，又把白昀的旧所，更名为戒律司，用以警罚后人。”

“瑶儿，堂堂听音谷谷主，尚且落地这般下场，更何况一介弟子。为父实在为难，断不能将你扔往火坑里送死。”

“断念山？问心石？”

岳齐云摇头叹道：“你问的这两样，正是为父待会要问你的。”

“听音谷方圆千里，被众山环抱，山高入云。入谷之路，途径断念山。山中设有一屋，名曰：断室。室中悬有断念鞭，此鞭与戒律司的戒省鞭不同，是为白昀和其妻儿魂魄炼化而成，怨念深重。谷中子弟如若动情，怨灵必会觉察，化为淬皮噬骨之力，在其后背鞭打三下。听音谷上到谷主，下到子弟，都必须从此鞭下过，方能入谷。”

听闻岳齐云所说，墨宛汐和岳止临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对方频频摇头，暗自感叹，听音谷的子弟都是一副木头桩子的模样，原是为此。

“如果从其他地方上山呢？不从这个鞭子过，不就行了。”岳止瑶揪着岳齐云的胡子，笑道，“这破鞭子还能知道不成？”

“断念鞭，又名追魂鞭。入谷子弟，需歃血入鞭，即行认鞭之礼。因此，谷中凡是行了此礼的弟子，若没过鞭入谷，此鞭不管千里万里，也要追上这人，验其情识。”

“这自是躲不过。那问心石呢？”岳止瑶又问道，“是何用？”

“你知晓我们问岳剑宗秘境放有长辞令，只有历任宗主知其详址。而听音谷也有两物置于秘境之中，一为问心石，二为引灵灯。”说到此处，岳齐云见她已然冷静，便将推翻在地的桌子扶起，稍加整理之后，方才接着说道，“过了断念山，在听音谷谷门处，设有偏室——问室。”

“刚入空音谷的弟子须经此室，行问心之礼。由当任谷主，亲自抽其灵识中的七情六欲，置于其专有的石头中，由谷主统一安放在秘境忘世的问心阁中。若此人七情已灭，六欲已断，此石便与平常石子相同。若此人七情六欲中有哪个灵识没断干净，此石便会裂开或者闪烁不灭。”

“竟有这等规矩。”

“是啊。瑶儿，这普通子弟的问心石是由戒律司定期检验，而一脉单传的听音谷谷主，及其关门弟子的问心石，则由他们之间互相检验，以示公平。现任谷主白清尘，因白无画天资聪颖，破例收了两名弟子，所以白清尘负责白箫，白箫负责白无画，白无画负责白清尘的问心石。”

“那若是问心石闪烁了呢？”

“如若问心石有异，按其门规所言，需受五戒尺，五戒鞭，自废修为，烫驱逐令于其手，逐出师门，不可再回。”

“烫驱逐令于其手，岂不是等于昭告天下，让其余生受辱。”岳止瑶双手相搓，似有所思，在房中踱了几步，面色低沉。

“听音谷自立谷以来，一直是修真百家之首。清誉大于天，门规受辱，谷风被败，区区一个昭告天下之辱，算得了什么！”身为一家之主的岳齐云只叹岳止瑶看错了人，不该惹那听音谷的人。

“可是，爹。纵然千难万难，女儿只想嫁给无画哥哥。若不是听音谷只收男子，我干脆拜无画哥哥为师得了。”岳止瑶刚说完，“啪”的一声脆响，只见岳止瑶被岳齐云一掌扇跌，跪坐在地上。

方才打完，岳齐云连忙将女儿拉起，悔道：“瑶儿，为父方才错了，气急之下，没有止住，你莫要记恨爹。你刚才所言实在是太过大逆不道，师徒之间有悖人伦，为父这才打你一掌。因为白无画之事，你已闹了几天，为父着实头疼。今日，为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告知于你。瑶儿，白无画即已入了听音谷，若与你成亲，也是要退谷还俗，受刚才所说之罚，你不死心也晚了。”

墨宛汐被刚才那一巴掌，吓的目瞪口呆，换作自己，此时定是气急万分，闹上许久。岳止瑶怕是要一如往日，满心委屈，嚎啕大哭。

思及岳止瑶的脾气，墨宛汐暗道：“白无画招惹谁不好，偏偏惹到这个呛口辣椒，以后怕是有罪受喽。”

“不，若白画哥哥愿意为我，受那五戒尺，五戒鞭，自废修为，驱逐令烫手又如何，昭告天下又怎样？他若是敢为我如此，我岳止瑶这辈子都跟定他。”

岳齐云早已做好准备，这一巴掌下去，岳止瑶可不是摔几个玉镯子，就能撒气了事，定是气的要翻出天去。可谁知她竟滴泪未流，如此坚定的说着一席话，让岳齐云着实怔住。

以白如画现在的修为，若他真如女儿所述，此情确是感天动地，未尝不可。转念间，便问道：“你想怎样？”

岳止瑶思量片刻，说道：“一个月后，是爹的寿辰，宴请四派掌门，定会有弟子跟来。寿宴结束，我私下问他，愿不愿意退谷还俗，娶我为妻。他若亲口拒我，我便死心。”

“你也知道，这白无画是听音谷中最不近人情的那个，从不参与寿宴这等事，爹也不能将他押解过来。”

“参加爹的寿宴，要验拜贴，以往都是派谷中小辈弟子去听音谷送帖子。”岳止瑶思忖一二，又道：“爹，你亲自去送，我不信他不来。”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爹堂堂一任宗主，办个寿宴，还要亲自给一个小辈送拜贴。不去，不去。”

“你不去，那便我去，宗主之女亲自去，我不信他不来。”岳止瑶喊道。

“听音谷离问岳剑宗甚远，你去，爹心疼的紧啊。”岳齐云怎敢让女儿去，那不把听音谷闹翻天，震出个洞来。

思量片刻，手一拍，岳齐云喜道：“你不去，最近几日你闹的太凶，茶饭不思，都消瘦许多。不过多日，白无画便来，你莫要折腾，在家好生修养装扮。送拜贴这等苦差事，让你哥去便可。”

一听让岳止临去，房顶登时大喊：“爹，我去，我去！”

说罢，因太过激动，二人将身下瓦片压破，顷刻摔落，跌入屋中。

运力之后，虽没狼狈落地，但也是衣衫染尘，脸着厚土，呛声四起，甚为不堪。

“混账，你什么时候上去的？”岳齐云这几日被岳止遥气的不轻，一心扑在她身上，方才又被怒气上头，竟丝毫没有觉察房上之人，看向灰头土脸的二人，喝斥道，“还有你！宛汐，你爹昨日找我喝茶，还说及你禁足三月之事，这才三天，你就偷溜出来。是想让我捆你回去不成？”

墨宛汐连忙摇头，自小就最怕这三人中的岳齐云，怂道：“岳叔父，我俩刚落在上面，没站稳，就掉了下来。就听见你说去听音谷玩，去玩而已。”

见墨宛汐否认，岳止临一直点头，他可是比墨宛汐更怕这位严父，解释道：“小太岁非要看看，家里哪个院子灯最好看，可问岳剑宗最好看的灯就在遥儿这里，所以我就带他过来。前脚刚到，就听见爹说让我去听音谷送拜贴，就应了一声。往常都是家中小辈弟子去，为何爹今年要让我亲自去，路途遥远，舟车劳顿，爹，我……”

“让你去便去，废话那么多干甚。快滚出去，还不嫌丢人，看把你妹妹房间弄成什么样子，还不快滚。”说罢，将顺手将身旁的凳子砸向岳止临，吓的二人登时闪出门去，一边跑一边聊着。

“你爹对你可是越来越凶，对止瑶妹妹，是愈发有耐心。”

“家中数辈才出一女，爹定然格外疼惜。”

“你何时动身去送拜贴？”

“明日一早便动身。”

“好！明日一早，汝南城门口，你等我片刻，我与你一同前去。”

“你禁足未解，也没有去听音谷的通行玉牒，你如何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墨宛汐止步说道：“这样，我现在就御灵回家，找我爹求情去。”

见墨宛汐已经祭出不律，岳止临忙道：“辰时前，务必赶到，过期不候。”

墨宛汐点了点头，即刻御灵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