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茵环绕的连廊上悬挂着金色鸟笼，乖顺小巧的锦雀半闭着眼享受着和煦的阳光，根根分明的羽毛流转出灿烂的色彩，尾羽那根尤其漂亮，如同凤凰的羽毛那般华丽多姿。

黑石地面光滑洁净，走动时扬起细小浮尘落在上面清晰可见，靠近尽头的那段地面突兀地传来沉闷的走动声，一位素衣黛眉的如画女子缓步走来。

白衣曳地，边缘处绣着银白色竹叶，自宽大袖摆中横出白皙纤手，衣服飘动时，隐约可见玉石般温润的手指中夹着什么细长的东西。

路过鸟笼时，她停下脚步，冰霜般冷清的眉眼悄然融化，手指更加用力地攥紧那物，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锦雀毛茸茸的头顶。

她约莫是想的太过出神，就连十几人侍女打扮的人走到身前十几步都未曾发觉。

“……”

那些人面面相觑地对望，一时不知是该停在原地等待代家主回神，还是该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最为年长的那名侍女再三思忖后，从队伍走出，头上簪的杏花簪子的流苏随着步伐小幅度晃动，旭日穿过杏花，地面上便出现流光溢彩的影子。

夏竹筱略闭了闭眼，将手从锦雀头顶移走，问道：“大哥那里可有动静？”

她说这话时声调平静，丝毫看不出她口中的大哥就是那个处处置她于死地，与她针锋相对的褚星河，倒像是什么相识已久的故人。

她们确实相识很久了，粗略算来大概有个几百年，具体多久，夏竹筱早就记不清了。

棠雪闻言将头压低，冷汗“唰”地出来，她不敢抬头，也不想说话，可她不得不说。

“回家主，星河真人那处一向防备严密，属下不知是否有事发生。”

她知道了？她是不是知道了？棠雪难以自抑地挖苦道，两面间谍就是如此紧绷，她根本分辨不出他们是否知道她私下的那些手段。

“是吗？”

轻飘飘的话语从夏竹筱口中吐出，不偏不倚地落在身周三尺，她缓慢地转身，那双细长的眼里闪出细碎的笑意，她再次道：“你可想好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左手握着的一截碧绿色竹枝一眨眼的功夫就化作齑粉，从手里飘飘洒洒飞走，夏竹筱低头神色不明地看了眼粉尘离去的方向，并无言语，她只是耐心地等待她曾经的“忠仆”能给出什么答案。

自打跟着褚星流回了褚家，棠雪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她聪慧伶俐，虽有些小心思，倒也能压住，不妨事。

只不过，主家的宠信助长了她的气焰，棠雪不满足于眼下的地位，又加上前家主仙去，小家主失踪，她便干脆投靠了褚星河。

也不知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又赖在夏竹筱身旁不走，有用的消息也没打探到，夏竹筱思来想去，生出一个可笑的想法，棠雪她还念着过往的那些情谊。

她今日心情不错，可以再给她一个机会，若是她能彻底断开与褚星河的联系，她做不到既往不咎，却不会让她无端殒命。

棠雪咬紧唇，内心无比纠结，她现在确信夏竹筱就是知道了，她的那些小动作全都被发现了！

她会不会死？一定会的。

她亲眼看见夏竹筱处死了一个背叛她的人，棠雪当时就侍候在书房，滚烫的血喷涌而出，厚重的地毯浸满了鲜血。

满目所见都是红色，棠雪还记得夏竹筱看了她一眼，提醒她换身衣服，她低头，原来自己精心挑选的衣衫已经溅上了鲜血。

她害怕极了，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也不管自己那些下属是否会嘲笑自己的囧样，棠雪嘶哑道：“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星河真人派遣杀手屡次刺杀云姝小姐，小姐福大命大，皆化险为夷，棠雪保证，只要再给我一次机会，棠雪一听会打探到更有用的信息，求夫人怜悯！”

她说的情真意切，眼泪都流了下来，薄纱裙角被蹂躏得乱七八糟，一向珍惜衣裙的棠雪死死抓住那角绣着蝴蝶的衣服。

夏竹筱微不可察地叹气，不是她不够仁慈，是她棠雪，太过大意，她说过的啊，不要再叫她夫人了，这个词不能让她想起往日时光，只会不断告诫她，她到底费了多大劲才稳住局面。

书房是她第一次给棠雪机会，无数次，她当着棠雪的面给她迷途知返的机会，她都视之不见，而今连最后一次都把握不住。

她走到棠雪跟前，嘴角扬起，冷淡的面孔像是春日结冰的河水重新流动那样充满生气，“棠雪啊，即日起，你不必再待在我这里，大哥那里会欢迎你的。”

夏竹筱亲切地伸手将她拉起，指着褚星河居住的星河小院，一下又一下地轻拍她的背，“你了解我的，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是，棠雪明白。”

良久沉默后，棠雪眼眶微红，“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向他透露过任何重要的事！无论家主信还是不信，我真的没有出卖过您和云姝小姐。”

夏竹筱的手顿住，她不再笑，冷着脸看向面上挂着希冀表情的棠雪。

她从来没想过，棠雪的小心思远比她表现出的多，到了这时，她却想打感情牌，屡次提到云姝是为了表明自己昔日照料云姝的付出？

夏竹筱不吃这套，“阿雪啊，物是人非……”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棠雪怎么听也听不到，她的身子软绵绵地，一阵头晕目眩，果然，她根本不会被放过！

“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她只听见这句，棠雪不敢置信地看向突然离开的背影，无穷的愧疚涌入心头，原来是她一直看错了人，夫人一点也没变。

明艳的剑客青月从未消失，她只是偷偷藏了起来，只对特定的人开放神秘一角，是她眼拙，真的以为夏竹筱一心夺权，为此逼走亲女，害死族老。

望着远去的娉婷剑客，棠雪长大嘴，豆大的眼泪顺着面庞流下，她难以自抑地高声哭泣，她丢弃了自己的航向，从此再也没有机会寻回了，那抹惊艳的划开蓝天的剑光从此再也不会为她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