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别走神啊——”
与话音同时落下的是易天狠辣的一击,如水灵力化拳猛地击打云一柔软的腹部,变形的肌肉的疼痛感和着上涌的反胃感包围着他,云一这次足足后退了十几步,风声又起,他抬眸,易天阴沉的暗蓝色眼眸直视着他,一股胆寒油然而生。
他发现了?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怎地,易天的这一击刚好将云一赶出了营造紫气东来之色的范围,虽说此法确实拙劣,要不是时间紧迫,云姝绝对能进一步完善,而不是故弄玄虚。
若是林时在,那易天做出这种举动倒也正常,然而,这位体弱多智的鬼杀手定能一眼看出他们的目的,虽不能具体知晓,却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以易天自大的本事,他是不会也不屑搭理他们这些不重要的小技俩,那么他很大概率只是凑巧。
云一勉强定下心,眼里暗光浮动,宛如夜间近墨的溪流里悦动的黑鱼上的片片鱼鳞,他算着时间,脚下发力,足一蹬地,冲天而起,瞧那架势,像是要殊死一搏,冲出千幻之森。
没人回应他的话,易天也不觉得没趣,反而朝着云一高飞的身影问道:“你到底靠不靠谱,小少主还昏着,万一不小心摔下来砸死了可怎么办?”
云一倒抽一口凉气,寒意袭向天灵盖,他这是?这是要势必拿下云姝的命?!
他惊讶回首,步子微顿一瞬。
只那几息的功夫,易天就追上来,脸上还是甜蜜的笑,鹰爪般的手伸长,眼看就要抓住云姝,一副全然不相信云一的实力要亲自保护云姝的样子。
可云一清楚知道,他哪是要保护云姝,分明对她怀着杀心,想要趁此机会伪造云姝不幸摔死的假象,再将过错推给云一,让他们二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速度过快而使身遭风愈发呼啸,狂风像是刀子般一寸寸割在裸露的皮肤上,明明只是风,然云一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黏住他,彷佛下一刻就要将他切成一块又一块。
危机关头的直觉再次救了他一命,云一在易天意想不到的的震惊眼神中突兀下坠,激起的浑浊粉尘迷了他的眼,紧接着出现的光不禁让他偏头躲避。
天亮了,晨起时朦胧的光线绰约,椭圆的露珠后知后觉地伴着那一缕微光从青涩草尖滚落,很轻微的一声,但易天倏尔收敛笑容,那一向弯弯的浓眉皱起,嘴角的笑也渐渐消失。
青州毗邻浩瀚海域,海上据说还有着一座仙岛,既然是仙岛,那肯定更数千年前的仙人有些关系,不过谁也没见过仙岛,更别说是仙人,传说只是传说。
那么现在,他眼前的是什么呢?幻术吗?显然不是,他没有察觉到灵力波动的痕迹。
紫色雾气飘渺如烟,层层叠叠绕着易天,他迷茫地抬手,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指尖再珍重不过地去触碰紫气,忽而一阵风席卷,将紫气刮散,余下淡淡一丝。
他撅起嘴,方才放松的眉头又蹙起,神情万分不虞,看那样子,颇有种要将那不识相的风千刀万剐似的。
可是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全身紧绷着,湛蓝色眼眸注视着重新聚拢的紫气里朦胧的影子。
那人,应该是人,身量不高,一根木簪收起全部发丝,步伐太慢,平白让易天着急。
“他”停在易天七步前,紫气更重,这次没有风来吹散,易天下意识要用灵力拨开雾气,可精悍的灵力宛如石沉大海般无影无踪。
易天拧眉,滑步欲走,天外之音恰好到来,“他”道:“既见仙使,为何不迎?”
机会不等人,在易天眼神变化的那刻,云一便明白时机到了,不待他开口,一直借助草木感知气流变化的云姝弹出一物,而远在几百丈开外大树上的徐逸之松开了手里粗糙的草绳,一面圆形物什翻飞而起。
这一切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对云姝来言自然是快的。
初生的朝阳吝啬地给了那面粗粝的石片半许辉光,折射出的光线在特定角度下透过黄沙似的粉尘,那泥土色泽顷刻化为紫气,紫气里的人突然没了动静。
这一切都在一分内发生,太快了,快到她只来得及勾起徐逸之衣角,生拉硬拽地将他扔出去,自己半只脚才踏出千幻之森,紫气便在怒气中完全散去。
易天额上生出火纹,一记扫腿荡开粉尘,咬牙道:“好大的胆子,竟敢耍我,是嫌命长了还是觉得我下手太轻!”
什么狗屁仙使,统统都是臆想,去他爹的臆想!
生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青州人,相较于被拘在家中的云姝,易天的自由度属实太高了,他流浪时就喜欢听别人讲些仙鬼故事,成为杀手后也改不了这个爱好,有些闲空都用来打听这些,就连梦中都在幻想那传说中行踪不定的仙人,渴望被点化成为一名最普通的仙童。
他常常根据言语拼凑仙童的长相,该是精致俊秀的面庞,头发应是银白色,最好用一根黑色木纹簪束起,这样才有仙气,衣服也该是白色才对。
潜意识,易天认为这就是仙童相貌,可实际上,他清楚明白这都是人们道听途说,信不得。
因而在进一步看见仙童后,他惊愕过度而放大的瞳孔里钻出恼憎的恶火,他虽比不上林时,却也晓得仙童起码得有张脸啊!
“他”连脸都没有,根本是个无面人,怎会是“他”口中自称的仙使。
再联想起自己头脑中不切实际的幻想,于是,他反应过来了,他中计了,专门为他准备的计谋!
顿时,如有实质的怒气化作粘稠的灵力升腾而起,易天右手忽地从空中划过,流星般耀眼的飞刃狠狠冲向她们。
千钧一发之际,云姝在几人不解疑惑的眼神中收回了脚,冷着脸望向他。
万千寒霜如雪绽放,硕大的冰墙腾空而起,在飞刃的攻击下激起冰丝碎屑,沁人心脾的凉气迅速蔓延,裹挟着被飞刃波及到的绿叶,直把易天冻成一座冰雕。
他们之间远非两个大境界的差距,云姝这时初结金丹,而易天早在化神境多年,实力差别之大,犹如萤火与皓月。
背部尚未愈合的伤口猛然裂开,像是被人撕裂般大捧大捧地淌着血,云姝半跪在地,无法控制的晕眩感如同大山般使她停在原地。
她凭着感觉朝易天的方向看去,用让他牙痒痒的语气嘲弄道:“你说的对,你确实比不上云一,至少云一可不会像你这样傻傻地走进我的圈套!”
紫气东来诱使易天心防放松是第一招,利用致幻的植物让他深陷幻想乃是第二招,而作为重头戏的一招自然就是合云姝与云一二人灵力,以天地为阵,跨越境界的那式——寒冰地狱!
云姝对水属性灵力亲和性比较高,水属和冰属本就想通,因而她也精通冰系术法,在幽居的那段时间,她唯一的乐趣就是翻越晦涩难懂的典籍,一来二去之下,记了不少东西,但也只是记住,离会用还有很长距离。
寒冰地狱是她第一次使用,一开始就是想作为拼命那招,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使出,它抽取的灵力毫不夸张地说能将云姝整个人吸干。
若是方才云姝安全踏出千幻之森,她就不必使出这招,可一步之遥,她就要拼上自己全副灵力,压上所有人的生命,来争取一击毙命。
冰层里活动的眼珠显然证明云姝的术法并未完全成功,按典籍记载,寒冰地狱的威力能让天地变色,万里冰封,活物顷刻间死亡。
而还活着的易天告诉云姝,她终究还是失败。
秉承着速战速决,免得被人改变局面的原则,云姝说完这句后,就转头踏出千幻之森,从此,踪迹难寻。
千幻之森除了极夜外,最为神奇的一点就是落点不定,除非有特殊手段,否则前后脚进出的人到达的地方都会不同。
云姝以牵红丝作为指引,将四人拴在一起,在她抽身离开后,眼前光暗变换,天色大亮,她带着满身血泊立于朝阳中。
时隔一年多,再次见到阳光的云姝忘却身上的伤口,抬起手来感受阳光的温度,初晨的光不够温暖不够光明,她却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云姝抿唇,压下全部情绪,手背上的青筋随着失血过多而愈发明显,她晃了下身子,模糊的视线里突然多了个人影,没来得及思考什么,云姝双眼紧闭,黑暗笼罩了她。
徐逸之无措地抱住软倒的云姝,求助似地将目光投向云一,云一将大部分灵力借给云姝后,自身也是乏累,可还是强打着精神将她背起。
这次她是真的昏迷,真的需要休息了。
徐逸之跟在云一身后,云姝背上的血开始干涸,他不自在地撇开视线,脑子里却在回想光下的她:
被血色浸透的衣服更加深黑,她站在光里,侧脸上的灰尘在光中仿佛精灵般出尘,抬起的手看起来那样精致,那样无力。
徐逸之低下头,嘴里嘟囔了一句,他身旁的李泽远奇怪地看他一眼,却没说话。
千幻之森慢慢淡去,满天的光照亮他们前进的路,这是云姝第一次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