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褚云姝手执墨笔，托起风信花的叶子，一笔一划写下同意二字。

银白色的光点从风信花叶脉里浮出，像是一颗颗小小的明星，霎那间就点亮了整个屋子。

门窗明明紧闭着，按理说是没有风的，可那风信花却无端在空中摇曳，散发出不寻常的气息。

渐渐地，这些光点凝聚在一起勾勒出一扇门的形状，门后漆黑无光，像是一张猛兽的巨口。

褚云姝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之后悄然踏入了这扇门。

真正进去之后，褚云姝才发觉门后空间的奇异之处，里面竟生长着茂密的树林。

有几只光点从门上脱离下来，在树木之间穿梭，指引着褚云姝前去正确的地方。

褚云姝跟上光点的步伐，随着它们来到森林中间的湖泊处。

湖中央有一座亭子，四处却没有通往湖中的道路。

褚云姝尝试着踏上湖面，可脚下传来的触感告诉她，这不是湖而是一面硕大的镜子。

她低头望去，镜子里映照出她的面庞，可她的肩上却搭着一只干枯瘦削的手，褚云姝微楞，一把拂开那只手。

她继续向前走去，再不看脚下一眼。

褚云姝来到湖中那亭子上时，上面早已坐了一个人。

那人正在泡茶，悠闲地温杯，不知是不是有意，褚云姝来时，他恰好要倒掉烫杯子的水，又好巧不巧倒在褚云姝面前。

褚云姝神色不变地踩在那摊水上，定定地看着那人，并未发出声音。

等那人将泡好的茶放在褚云姝面前，示意她坐下时，褚云姝才开口：“阁下便是送信的人？”

那人挑眉一笑，“是我。”

接着，他拿起茶盖刮了刮浮沫，品了一口茶，又说，“我呢，送信就是图一个痛快。寒山君欺负家中幼妹，我这做兄长得心里委实不痛快，就想着给她找点麻烦，如今看来，我找的麻烦还不小。”

他说“幼妹”二字时，眼里闪过几分不屑，又特意拉长了声调，彷佛要等褚云姝来问他。

褚云姝没问，她猜到那所谓的幼妹就是青萝了，只不过他说的话褚云姝不会完全相信。

虽然青萝没用说过自己家族具体状况，可褚云姝也大概了解些，青萝根本就没有什么正常的兄长。

眼前这人自称是青萝的兄长，可又很嫌弃这个称呼，他明显就不是为了青萝出气，倒像是找个借口来攻讦寒山君。

褚云姝端起茶盏，闻了闻茶香，眉头轻皱又很快散开，尝也不尝，就盖上盖子，推到一旁。

“哦？那看来我还帮上阁下大忙了。”褚云姝话锋一转，问：“阁下信里所说的寒山君的图谋到底是什么，不放告诉在下，这样我也好帮助阁下。”

青竹坐在对面，看着褚云姝的一系列动作，眉目里浮出戾气，可为了大局，他只好按下心中不耐，“你也知道，寒山君是妖族七君之一，但你可知，她所在的寒霜山脉曾是上任妖王的领地？”

褚云姝摇头，这任妖王在她出生时就盘踞妖王宝座上百年了，再加上人妖之间消息流通不畅，她如何会知道上届妖王的消息。

“寒山君的父亲就是先妖王。原本先妖王的子女尽皆死去，可不知从哪里冒出个寒山君，先是顶替了原七君之末白石君，后一举拿下寒霜山脉，又占领了妖族腹地，迫于无奈，妖王捏着鼻子认下了她的地位。”

“她骨子流着是先妖王的血脉，又怎会甘居人下。寒山君一心要当新妖王，为自己父母报仇，可妖王本身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青竹眼里带着嘲讽，讥笑道：“于是，这位寒山君便想着拿到人族浩然宗镇宗之宝伏妖印。可她也不想想，妖王早知这种东西的存在，为何不毁了它，真是愚不可及！”

伏妖印的催动条件苛刻，需要一位自小修炼浩然正气的修士驱使，并且只能镇压修为弱于自己的妖怪。

妖王的修为深不可测，想找到一个胜过妖王的人又恰好修浩然正气的人难之又难。

就算找到了，那寒山君也没有法子使唤他。

青竹搞不明白为何寒山君要费力潜伏人族，万一被发现了，那可就得不偿失。

就连他自己也是通过特有的法门来到辛夷君搭建的虚无之界才能与褚云姝相见，且还有时间限制。

褚云姝大致了解了，首先寒山君想要夺走浩然宗重宝，于是冒险潜伏。

由于她发现了寒山君的身份，寒山君为了自身安危，果断逼迫半妖青萝背刺她。

可是寒山君却无意间暴露了自己的存在，被辛夷君抓住把柄，派遣自己手下大将想要一举解决她。

因为妖族难以进入人族三州，这位大将就想要利用与寒山君结仇的褚云姝来完成任务。

褚云姝颔首，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她道：“原来是这样，多谢阁下带来的消息，云姝先走一步。”

青竹没搭话，放任褚云姝原路返回。

等到虚无之界界门闭合后，他轻轻敲击了脚下的镜面，问：“复刻好她的镜像没？”

青竹将会面地点定在镜湖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片镜湖可以复刻踩在上面的人所有特征，青竹想不能白让褚云姝得了消息，虽是在帮他们，可也不能便宜了褚云姝，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镜灵耷拉着一只干枯焦黑的右手，低声回答：“复刻好了，不过所能得到的信息有限，镜像激发后，只能存在一刻钟就会消失。”

镜灵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明明是照着她记忆里的样子，可她竟然一把甩开，毫无心软的痕迹，反让它糟了反噬，只能维持现在这副样子。

青竹挥手，将亭子里的所有痕迹湮灭，恢复到原有的状态，“开始吧！”

镜灵点点头，从镜湖里拽出一枚破碎的镜片，化作褚云姝的样子。

那镜像甫一出现，就学着褚云姝的样子坐在亭子里，一言一行皆与褚云姝相同。

回到药房后，褚云姝立刻销毁了风信花，又仔仔细细查验过房里，才安心思考。

她本来是没有确凿的把握证明韩若淳的真实身份，可青竹送来的信里给了法子。

刚才二人的一番交谈也是有利的证据，可褚云姝还是觉得不对劲。

这就像瞌睡来了递枕头一样，哪有这么巧的事，其中必定有诈。

但是她没有办法了，寒山君待在浩然宗一日，褚云姝就一日不得安宁。

两人的梁子早已结下，寒山君本身就不怀好意，若是让她久留，难保不会害了浩然宗众人。

褚云姝最终还是决定于群英会最后一日也就是决出各派修士魁首的时候道明一切。那时，几乎所有带队长老都会来到现场，也就不愁没有人能镇住寒山君了。

之后的几天，褚云姝再没去看过群英会，只一人待在药房里，偶尔要些药材，除此之外再也没出去过。

到了第七日中午，褚云姝才出了门，她先是拜会了灵月真人，告诉她所有的一切，恳求她帮忙镇场。

灵月真人一口就答应了，只是不免忧心地问她：“你今日点明她的身份，可曾想过日后该如何？”

“她到底是妖族君上，有的是法子报复你，纵使你时时有人护着，也总有疏漏的时候，依我看，这事就由我来说。”

褚云姝不同意，“我会有危险，难道师姑说就没有危险了吗？我不能因为这事将师姑置于险地，更何况，我心里有成算，此次就算不除掉她也要让她受点伤，无暇来报复我。”

灵月真人叹气，“你这孩子，我也说不动你，若当真有事，不要忘了向我求助就好。”

初听到这种事时，灵月真人是不信的，可说出这话的人是褚云姝，她也就信了大半，兼之当年那事她也是亲历的，所以灵月真人还是坚信：宁杀错，不放过。

“云姝谨记在心！”

褚云姝跟着灵月真人到群英会看台上的时候，群英会早已落下帷幕，获胜的修士们站在八十一座擂台拼合而成的巨型擂台上，等着来自长者的嘉奖。

执法者正宣读着魁首名单，“符道魁首，散修李泽远；剑道魁首，散修徐逸之……”

台下一阵轰动，群英家举办了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见到散修占两个榜单的。

执法者看着嘈杂的场地，放出自身威压，迫使他们闭嘴，他问：“可有异议？”

无人应答，他也就继续念了下去，“佛道魁首，禅宗无念；医道魁首，慈航宗孟寒雁；器道魁首，炼器宗徐枫；体道魁首，无尽宗卢忆辰；杂道魁首，书斋常温柔；法道魁首，浩然宗韩若淳……”

随着韩若淳的名字响起，台下又响起喧哗声。

上午那场，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法修决赛场，是同门对决，众人本以为又能看到几天前剑修师姐弟那般的热闹，谁也没想过的是，那浩然宗二弟子柳清淮竟直接宣布认输。

众人不免不满，他们又不是瞎子，哪看不出来那韩若淳的实力远不如她这师兄，她这魁首得的令人不齿。

执法者眉目一皱，又问：“谁有异议？”

底下的声音又没了，执法者正要让人来分发彩头时，一道清脆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

“我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