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天色雾蒙蒙的，太阳还没有开始每□□九晚五工作，睡在沙发上的时暮于朦胧间便察觉到房间内轻微的沙沙声和隐约的被注视感。

他并没有睁开眼睛，但却竖起了耳朵。

只过了大约半分钟，声音逐渐到达玄关处，咔嚓的开门声，然后是轻柔的合拢。

裴盛庭背对着时暮公寓住宅的正门，伸手捂住了整张脸：

天啊！怎么会这样！

他不是那种会把酒后的经历忘光的类型，再说，他喝的那些红酒也没到喝断片的程度。所以，当裴盛庭早晨从时暮的床上醒来时，昨晚死去的记忆就开始攻击他了。

什么嘛？！

见鬼了，他从来不知道他喝醉了会耍酒疯，更没想到会对着情敌……

“短暂”的，恨不得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的尴尬后，裴盛庭说服了自己，那不算什么暧昧，只是醉酒后自己的胡搅蛮缠。

此时，他并没有去思考自己醉了后为什么会在时暮面前这样放肆，也不去想此前在所有的朋友，包括身为前女友的高明珠面前都从来没有喝醉过的警惕心。

虽然成功说服了自己，但之后，裴盛庭却近乎月余都没有出现在时暮面前，所有可能会相遇的演讲、聚会，他都选择了“锻炼”学生会的干部们，刻意避开了这位“情敌”。

已经在此前的交谈中达成目的——至少印证了原著中替身之说后，时暮也没有刻意去找他，就像时暮在清晨选择闭上眼睛装睡那样。

前一晚发生的种种都只是因为酒精事故，既然对方觉得尴尬，那么以他一贯的温和体贴，自然不可能为难对方。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和高明珠妥帖的分手。

或许是因为时暮骨子里藏着的那点疏离，对于感情纠缠，他从来都是当断则断的。可这段还没有确认的感情却让他有了些麻爪。

这毕竟算得上初恋，而且按原著来说，女方的性格也有点问题。

错综复杂的感情乱象下，哪怕他一向推崇快刀斩乱麻，也不免用了此“拖”字诀。

此后十数日，时暮都有意识的和高明珠拉开距离。

终于，一个绵绵的阴雨天，他等到了前来质问的女孩。

那天，导师早上才分发了项目组的工作，所有人都处于繁忙之中，浑然不觉已经到了午休时间。直到守门的安保敲击门口，呼唤从对讲机的扬声器里传出。

从玻璃窗前望过去，高明珠拄着伞正和时暮遥遥对视。

“时暮同学，是你女朋友吗？”门口另一个项目组的学姐笑吟吟的，“到午休点了，你可以先去和女朋友吃饭。”

同组的成员默不作声的收拾暂存实验器材，以行动怂恿的同时，也纷纷悄悄的竖起耳朵。

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时暮一边配合收拾，一边否认：“不是女朋友，之前可能有些暧昧，但相处下来发现性格不合，正要疏远。”

其实本来没有必要讲得那么详细，但前段时间的违和让他有点在意。

不能否认，自那一场关于原著剧情的梦境之后，他越发清醒，而不似之前隐隐有些被裹挟着向高明珠靠近。

就像这会儿，解释完，像是突然被惊醒，实验室里所有人一下子忙起来，再也没有闲工夫扯淡起哄，转而催促起他：

“那时暮你快点忙完，来得及的话记得帮我带饭，放到边上休息室就可以了，我今天要在那儿赶论文。”一位同学说完，快步走向物品寄存处，

时暮思索一下原著中高明珠几次分手的戏剧化描写，谨慎的回答：“恐怕来不及，你们有谁有空的帮忙从食堂带饭吧，麻烦帮我也带一份，不加辣。”

“我现在就要去食堂，要带的速度。”后面项目组的学长已经收拾好了，准备助人为乐。

“我要一份，微辣，要汤。”

“不要辣+1”

……

这厢收拾完，时暮登记离开实验室，在走廊的尽头见到了高明珠。

离得近了，他发现女孩好像有点憔悴。

四目相对，两人一个站在屋檐下，一个在雨中撑着伞，一时无言。

“你不说些什么吗？”她开口，就连质问都显得小心翼翼。

这句话的语气高明珠思考了多久？

克制住对原著中体现的人物性格分析，时暮以一种委婉的态度给出了一点也不委婉的结果。

“……什么叫我们以后不要这么频繁联系了？”细雨落在伞面上，女孩声音有些颤抖。

她不愿意。

一点也不愿意。

先是突如其来的冷落，连续多日电话打不通，微讯回应寥寥无几，然后……连生日都只是他人代为赠送礼物。

不详的预感填满了内心，在今日撕裂了平和的假面，她是不是不该来问？

伴随着心中质疑的，是急切的试探：“是不是裴盛庭和你说了什么？”

时暮站在走廊出口，身后的几个实验室里都有人疾步的出入，两人中间隔着越来越大的雨水和形色匆匆的同学们。

就像他们越来越远的关系。

他摇了摇头：“和裴学长无关，会这么问，是因为你也知道那天晚上在嘉悦楼的事很容易让人在意吧？”

“可你也没有怎么追究啊。”迟疑一下，像是找到了背锅侠，高明珠攥紧了雨伞，“一定是裴盛庭后来又说了什么！”

都怪他，他就是见不得我好！

说到后面，女孩眼眶微红，语带哀求：“明明哥哥你不要信他！”

“其中这些都是次要的。”时暮斟酌再三，尽可能温和道，“归根结底，我对你更多的是童年滤镜下，他乡遇故知式的好感。”

然后被裹挟着接近。

这点好感本就算不上喜欢，否则，也不会在聚会前的思考权衡了。

总结到最后，语速渐渐放慢：“重点是，我并没有喜欢上你，明白吗？”

所以才能轻易放弃。

高明珠脸色刷得一下惨白，整个人在风雨中摇摇欲坠：“我们真的不能再试试了吗？”

他不会动心的。

而知道剧情后，他也不觉得她是一个合适自己的女友。

于是，带着歉意摇头：“这样对你不好，会影响你未来更合适的感情。”

“我之前给你带来困扰了吗？”女孩开始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是不是她的追求有问题？

时暮顿了顿，既有点心软，又更坚定了拒绝的念头：“抱歉，我应该早点拒绝你的。”

脑海中划过原著剧情，其中女主种种反复心软，对应到现在的自我责怪，让人怜惜的表象下何尝不是另一种偏执。

偏执、病娇这类元素小说里看很有趣，让角色更鲜明活泼，但现实里，表现得再无害也让人警惕。

手一松，雨伞掉落在地。

面对无懈可击的拒绝，紧守着在心上人跟前的最后一点颜面，高明珠努力睁大眼睛，强忍着落泪的冲动，道：“我……我知道了，没关系的，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当然。”他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高明珠哽咽了一声，强撑着道别，语速越来越快“再见，我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脚步逐渐加快，最后直接跑起来。

雨水淋在脸上，沿着脸颊的弧线往下方流淌，仿佛在代替她哭泣。

“明珠！”更远的地方，之前聚会上明显暗恋她的那个男生——叫席文的，不知何时跑来，见女孩离开，也可以跟了上去。

定定看着女孩的背影，相比心软，时暮更想感慨真不愧是狗血言情文，这剧情走向，明明是现实里却跟狗血电视剧似的，正常人做不到啊。

微微叹息了一声，他掀起袖子，把高明珠遗落在地上的雨伞捡了起来。

“我看错你了。”哗哗的雨声中，短发的女生珮珮嗓音尖锐。

认出是高明珠的闺蜜，时暮直接把雨伞递给她：“为了更好的改正这项错误，麻烦你来帮忙还一下伞吧。”

珮珮冷着脸接过，质问道：“为什么？”

她不像好友，柔软到没有脾气，总是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喜欢追根究底。

时暮摇摇头：“是我不好，没有及时拒绝。”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珮珮仍然没有放弃，她总要为明珠讨个公道，哪怕是没有理由的感情里，也要找出原因，“之前你们明明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拒绝了？”

皱了皱眉，忍不住怀疑起了裴盛庭：“我听说，那次聚会结束的时候，某个阴魂不散的前任有来作妖？”

“不是因为裴学长。”时暮有些急促的打断，他不希望把对方扯进来，“之前的时候，我看到了明珠的真心，也不反感她，再加上小时候的缘分，所以觉得可以试试。”

他本来不想说太多，但，如果会影响到裴盛庭，那么还是开诚布公一点吧：“换句话说，我们看似相处的很好，其实只是理性考量后的尝试。这次的事情上看出了明珠的性格，觉得和我不合适。”

“你够狠！”珮珮无话可说，为这没有半点人情味的的回答啐了一口才离开。

时暮神色不变，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他在心底默念：不，感情上及时止损对双方都好。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希望女孩能在多年以前就绝了这份心思。

不过，想到高明珠身边这么多关心她的人，时暮微微一笑：

好在，现在也不晚。

遗憾的是，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正如原著中所包含的替身、白月光、火葬场等古早狗血元素那样，这场在正常人眼中到此为止的暧昧，还将继续纠缠下去，并且把时暮不希望卷入的裴盛庭拉扯进这个漩涡里。

月余后的某一天，在时暮为实验室的耗损而前往办公楼打报告的时候，他正好遇到了正被席文指着鼻子骂的裴盛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