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正午，明艳的骄阳于晴朗天空中舒展光翼，从早晨的柔和转变成了刺目的锐利。其中一束光线穿过香樟的枝叶，直直射来。

炫目之余，也模糊了视线，让新上任男友的身形变得缥缈不清。

这样可不好。

时暮在心底默念，向身边还沉浸于喜悦中的男友伸手。接触的刹那，是一层薄薄细汗，不湿，但有些潮汽，然后才是细腻的肌肤和关节处握笔的薄茧。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时暮握得很舒服，像是在把玩某种软玉。

“等等，先松手，让我擦一擦。”裴盛庭也察觉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出了汗，突然在意起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来：

这是他们确认关系后的第一次牵手，要慎重，有汗水总觉得不够完美。

“不好。”时暮轻笑着，手中的软玉活鱼一样扭动，却被扣住无法逃开。

他反问，“哪有刚牵手就放开的？”

听到这句话，裴盛庭有些耳热，轻易被说服了：

好像是不太好。

“那还是继续牵着吧。”他说完，故作不经意的动了动手指，十指相扣。

这一刻，耳根处的高温蔓延到了脸颊，在沁凉微风的对比下格外鲜明。

两人所在的拐角虽然偏僻，但还是断断续续有人经过的。

路人，尤其是学生们不少都是三五成群，边走边聊着各自的琐事。约莫是因为到了饭点，他们的话题不少都围绕着“午饭”和“食堂”。

像是被提醒了，裴盛庭掩饰般开口，语速比平常稍快：“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去哪儿？”时暮脑海中闪过学院附近的几家餐厅，不行，太远了，下午还有课，时间会来不及的。

“去食堂。”裴盛庭巧合般的给出了最他合心意的答案。

他解释道，“下次我先做好约会计划我们再去外面吃。”

南榕学院有两个食堂，分别在学院的两端，一号食堂接近教学楼，二号食堂则靠近办公楼。他们这次去的是最近的二号，那里往往是老师和学生会成员最常去的那个。

两人牵着手，走得不快，无声得磨合着彼此的默契。

时光如同倒流回了八月，初相遇的那天，也是这样，边走，裴盛庭边自然而然的开始介绍。

“二号食堂的餐点还是不错的……”

话语间，从荤素汤料到甜点水果，哪个好吃，哪个要看个人口味，种种细节信口拈来。

三层楼的食堂映入眼帘的时候，裴盛庭都尚未说完。

即将踏上食堂前的台阶，时暮突然出手拉住了他。随着这个动作，两人脚步一停，恰好和边上同样来用餐的同学交错而过，形成了一片短暂的无人观察的小空间。

“别紧张。”时暮收紧相扣的手指，温言道，“我不会反悔的。”

他一开始还没发现，毕竟是第一次恋爱。

——年少的时候专心学业，后来出国治病，都没那个心思。遇上高明珠后，还在考量权衡时就一场剧情梦砸过来，猛地被创到，还没来得及正式谈感情。

可一路走到食堂，裴盛庭连续说了几分钟都没停下，怎么可能还没发现这份暗藏的紧张？

洞悉这一点，时暮弯起了嘴角，借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机会，把男生的手抓到唇边，呼吸间手背的肌肤与柔软的唇瓣擦过。

裴盛庭停下了对食堂的介绍，无声的张了张口，又闭上，只觉得心底有什么在抽枝发芽。

第一次，他承认，高明珠的眼光确实很好。

……

数日后，又是一个晚自习，时暮在手机上收到裴盛庭的消息。

裴盛庭：你带伞了吗？外面下雨了，晚自习结束联系我，我来送你。

时暮：实验室里有备用的雨衣，今天晚自习有卷子要做，不确定什么时候结束，不要麻烦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微讯上显示正在输入，数秒后——

裴盛庭：不用去实验楼拿雨衣，等我过来接，以及想你。

——嘈杂的晚自习教室里，低低轻笑声中，屏幕蒙上了一层薄雾，被泛红的指尖擦净

时暮：好，等晚自习结束联系，以及，有多想？

这次回复的是语音，点开，是裴盛庭低沉的嗓音，大提琴般柔和悦耳：

我好像一直在想你。

——这么会说情话吗？

时暮还想发些消息，可惜，上课铃响了。

“叮铃铃……”

学生会的会长办公室，伴随着上课铃响起，裴盛庭的手机微讯对话框就此停下没有了回复，原本显示的“正在输入”也不复存在。

——我好像一直在想你。

坐在高背椅上，这句话仿佛还在他的唇齿间回荡。

开口的时候，裴盛庭本以为自己只是在说情话哄人，等到微讯交流停下后，他才发现，好像是真的，他一直在想他的小暮。

想他收到自己的语音了吗？

想小暮听到这样的话是什么感觉？会不会觉得他太粘人？

明明自己才是更年长的那个，带伞接人也是因为想要照顾年少的恋人，可这句情话一说，却像是找借口粘人。

他们才刚刚确认关系，感情尚且浅薄。

虽然不清楚时暮为什么会就这样答应自己的追求，但裴盛庭清楚，就连自己也才堪堪察觉心意，而在正式告白前，对方绝对没这方面的意思。

所以，他会讨厌这种哄人的情话吗？

一直厌烦高明珠那源源不断微讯的裴盛庭忍不住看向窗外，目光凝视着教学楼的方位。

因为已经到晚自习开始时间的缘故，学院安静的过分，视线范围内大半被夜幕笼罩，每隔一段亮起一盏路灯，唯独都没有人。

在一片寂静中裴盛庭忍不住在脑海中勾勒出学院的建筑结构，按捺不住的遐想：

时暮应该在教学楼二楼靠东的教室里上晚自习，他现在在想什么？

会不会也像当初的自己一样厌烦这些没用的消息呢？

如果可以看到他的样子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凭借自己一贯擅长的察言观色来了解时暮的想法。

以前只觉得学院管的太松，让高明珠有太多的功夫来扰民，可现在，裴盛庭又在怀疑：学院是不是管的太严了？

如果换时暮来说，晚自习管主要还是看老师有没有准备卷子。如果没有就没人管，连点名都不用，反之则要在助教监督下写完交卷才可以走。

今天就有两位老师布置了卷子，于是，设置静音，按下侧边键，屏幕无声熄灭。

做卷子的中途，有人从楼下跑上来借伞，轻声同助教交谈。

不多时，助教移步讲台，提醒学生们，教室外面雨势很大，让众人交卷后注意，没伞的要不找人来接，要不和同学借，实在不行就多等会儿。

似是想起了什么，下面的时暮笔尖一顿，勾了勾唇，随即加快的书写的速度。

几道大题做完，写到尾声的时候，他便敏锐的听见了“会长”“裴盛庭”等词。眼角的余光扫过，是几个已经交卷的同学在低低说着什么，这很常见。

但想到之前恋人发的微讯，时暮隐约猜到他们在谈论什么，嘴角扬起。

等交卷离场，他果然在教室外看到背靠墙壁的裴盛庭。

男生穿着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咖啡色的大衣，头发大概有些日子没剪了，稍稍有点长，软软披在肩上，脊背笔直，下身是常见的运动裤，衬衫被收进裤腰。

有风从栏杆外吹进教室走廊，把衬衫吹得紧贴皮肉，一眼望过去，腰身纤细。

时暮记得隔着衣服拥抱感时那截劲腰的手感，柔韧而有力。

“小暮。”大概他注视的久了，反而是裴盛庭先叫住了他，昳丽的容颜染上红晕。

时暮迎了过来：“嗯，让你久等了。”

“你还是这样客气。”裴盛庭眼神微暗。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时暮主动伸手插进了裴盛庭的大衣口袋：“好吧，是我错了，盛庭别不开心，嗯？”

“没有。”一个亲近的动作，几句话，裴盛庭立刻被哄好了，也把手伸进口袋，握住了时暮的手指前端，“我没有，只要看见你就不会不高兴。”

感觉像是在说情话，但他的神情是真挚的，至少现在，他是真的这么想。

时暮总算知道耳根发软是什么感觉了，不能再说下去了，得赶紧揭过：“嗯，虽然你说的很好听，但有事可以直接联系我，不要一直在外面等。”

“我会的。”裴盛庭笑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外面风大，唇瓣被吹得有点干，他下意识舔了舔，原本浅淡的唇色覆上了一层水润。

时暮移开视线，正好察觉有几个同样交卷离场的同学路过的时候多看了两人几眼，看来他们在教室外停留的有点久了，。

“我们走吧。”他催促道。

“好。”裴盛庭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又舔了舔唇瓣，唇色愈发明艳。

两人到了楼下，他撑开一把偏大的黑色雨伞，转头笑吟吟道：“快进来啊。”

只有一把。

这次肯定是故意的。

时暮脚步一顿，想到恋人之前的失落，不再迟疑，而是自然而然的钻进了伞下。

他伸手抓住对方撑伞的那只手，与其一同支撑起这把雨伞。

雨水重重得拍打在伞面上，但随着两人的手配合的愈加默契，伞面的摇晃近乎于静止。伞下，为避雨而紧靠在一起的恋人走出教学楼的台阶，徐徐穿过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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