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和沈芸坐着同一辆马车,在军队的最后面,沈晏则骑马护在她们身边。
沈芸欢喜地比划:“想不到哥哥会带我们出来玩。”
陆晚笑了笑,“他们是去做正事的,可不是去玩。”
沈芸赞同地点头,但眼角眉梢依旧是藏不住的喜意。
也不怪她,实在是常年一个人待在沈府太闷了。
沈家是将军世家,多年前沈父和几个叔伯都在一场战役中悲壮地牺牲。
那年才十二三岁的沈晏独自背负起了承担沈府的重责,毅然决然地入了军营。
他这么拼命,不仅是为了自己,为了沈家,也是为了沈芸。
沈芸生来哑疾,比别人更病弱一些。
她性子乖顺柔软,又说不出来话,很容易受到欺负。
沈晏越强,别人就越不会轻看沈芸。
虽然他什么都不说,但陆晚知道,他真的很疼爱这个妹妹。
要不是看在她和沈芸交好的份上,恐怕他也不会容忍她这么多年。
陆晚突然有些羡慕地说:“我怎么就没有个哥哥。”
沈芸捂着嘴轻笑。
“没关系,我的哥哥就是晚晚的哥哥。”
她又觉得不对,苦恼地摇了摇头,“不行,你是要嫁给哥哥的。”
陆晚眼角一抽。
但是这句话突然给了她灵感,她今天还没开始造作呢!
她扒开马车车帘,甜兮兮地喊:“阿晏哥哥。”
少年坐在高头大马上。
他没像往常一般身着玄衣,而是披着一身盔甲。
日光落在锋锐明亮的甲身,折射着刺眼的光晕。
他偏过头,眉眼很淡。
“怎么?”
陆晚就见不得他这幅装逼的样子,扬起笑容:“好热呀,我想要吃甜汤。”
她贴心地补充:“要加冰块的那种,凉凉的。”
旁边还有几个随行的侍卫,听到这话都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现在可是在行军的路上,这陆家小姐还真是不分场合的娇惯。
甜汤?还要加冰块?
他们又没带厨娘,这怎么弄?
这般无礼的要求,少将军难道会答应不成。
目光又不由飘到沈晏的身上。
也不知道少将军怎么想的,居然把她带上了。
沈少将军本人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陆晚道:“稍等一会儿。”
陆晚脸上的笑意顿了顿。
怎么回事?
他还真的答应了不成?
她自己根本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是日常作一作,好刷一刷沈晏的厌恶感。
——“统统,这不科学。按照我对沈晏的了解,他应该会高贵冷艳地撇我一眼,再送我一句想的挺美。”
——系统猜测地道:[宿主,可能他已经习惯了?觉得这么点作的程度不算什么了?]
陆晚一想,也是。
她现在可是救了沈晏一命,他的容忍度说不定又大幅度提高了很多。
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沈晏低头瞥了眼陆晚,墨黑眸中掠过一丝无奈。
估计去往离州城这小半个月,她是下定决心地折腾自己了。
“外面日头晒,进去。”他道。
陆晚得了便宜也没卖乖,放下了车帘。
沈晏对周围的人吩咐道:“看好人,别出乱子。”
身后的侍卫白术看他勒了勒马绳,诧异地问道:“少将军,你要去哪里?”
沈晏没回答,只道:“很快回来。”
他策马,烟尘滚滚,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白术和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心里渐渐升起一个不详的预兆——少将军不会真的去给陆小姐搞甜汤了吧?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民间流传的少将军被陆小姐感动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传言是真的?!
几个好热闹的侍卫纷纷将视线投到了白术身上。
白术从小就跟在沈晏身边,说是侍卫首领,其实情同手足。
感受到众人诧异询问的目光,白术重重咳了一声,冷声道:“看什么看,都做好自己的事。”
马车里,陆晚和沈芸都听到了疾驰而去的马蹄声。
陆晚撑着下巴愕然地想,他还真的去啊?
沈芸笑眯眯地盯着她,满眼写着“我磕到了”。
“我就知道,哥哥对你总是特别好。”
陆晚没忍住,回了句:“我怎么没觉得。”
沈芸睁大了眼,似乎是怕她不相信,迅速比划起来——
“你不觉得吗?小时候哥哥也常常照顾你的。”
系统在跟陆晚疯狂洗脑要保持深情人设,于是陆晚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阿晏哥哥一向很好。”
她低眉微笑,状似羞赧。很好,人设稳住了。
但说沈晏照顾她?
这她忍不了,脸上羞涩的假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毕竟我六岁那年他把我丢进水塘是为了教我习水。”
“八岁的时候寒冬腊月他让我爬上山庙,也是为了锻炼我的身体。”
“十四岁生辰时送给我一只翠绿翠绿的乌龟,更是为了祝福我长命百岁。”
陆晚无语凝噎,咬牙切齿:“阿晏哥哥对我一、直、很、照,顾。”
沈芸沉默了。
这些事……还真是她哥干出来的。
但是她哥哥确实也对陆晚好的。
陆晚小时候身体不好常常生病,沈晏在自家父亲的教导下,觉得习武自然就不会再生病。
那时候的沈晏还没进军营,沈家父母都还没逝世,还没日后那般冷冰冰的。
母亲让他多照顾陆家的小妹妹,他左思右想,觉得只能从身体上照顾她。
所以他教她习水,迫她爬山。
其实陆晚性子娇气,哪里受得住。往往没过半刻就开始眨巴着湿润的眼,委屈巴巴地叫不行了。
每每这时,沈晏就会把她捞起来,沉默地蹲在她面前,背她回家。
只是后来家中突逢剧变,沈晏不得已小小年纪就入了军营拼死拼活。
再出现在陆晚和沈芸面前的时候,就变得沉默冷冽了不少。
约莫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沈芸轻轻叹息,拉着陆晚满眼认真。
“其实哥哥他很辛苦的。”
陆晚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我知道。”
可是她,也很辛苦呀!
-
沈晏策马去了最近的一个小镇集市上,随手拉过人问路。
他身上穿着盔甲,俊美的脸上冷淡漠然,腰间还挂着佩剑。
吓得被他拉住的人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连声求饶:“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沈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只是想问问,”他开口,“哪里有卖甜汤的地方。”
“诶?”路人愣住,“甜汤?”
大概是这个词汇和眼前人的气质实在不符合,他怔怔了半晌,才僵硬地指了个方向:“军爷,前面走胡同口右拐,向家娘子卖的甜汤最是好喝。”
沈晏丢给他一锭碎银,“多谢。”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那路人才回过神来,茫然又惊奇,“这军爷竟然爱喝甜汤?”
沈晏很快找到了那向家娘子的小铺子。
他过去的时候,向家娘子也是瑟瑟发抖地开口唤道:“军爷。有,有何贵干?”
沈晏:“……”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他长得很吓人吗?
“劳驾,两份甜汤。”
想了想,沈晏补上一句:“多加些冰块。”
他脸上神情淡然自若,搞得向家娘子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这些当兵的,不都喜欢烈酒兽肉吗,什么时候见过有军爷会来买甜汤的?
但她是生意人,虽然觉得诧异,很快心思就转了过来,问道:“不知军爷要什么口味的?”
她介绍道:“我这都是采的花蜜酿造的,各种花都有。”
沈晏不假思索地回答:“桂花。”
向家娘子见状,不由笑起来。
看这军爷年纪轻轻,原来是给姑娘家买的。
她手脚麻利地盛装好一碗,递给沈晏,感叹地笑道:“那位姑娘真有福气,军爷连她的喜好都记得清楚。”
沈晏顿了顿。
将碎银放在向家娘子手里,微微颔首:“多谢。”
他拿着甜汤策马离去,动作干净利落,不顾向家娘子在他身后大喊:“军爷,给多了,给多了!”
加了冰的甜汤贴着怀里,浸着一丝丝凉意。
鼻尖隐约能嗅到若有似无的桂花香气。
沈晏的思绪散了一些。
喜好么?
沈芸喜欢桂花,他从小就知道。
为此,沈家还移植了一棵粗壮的桂花树。每年秋天,都会纷纷扬扬的落下细小的白色花瓣,香气扑鼻。
陆晚在和沈芸聊天的时候,他听到过她笑眯眯地说起:“我也喜欢。”
那只是在一个寻常秋日的寻常对话,沈晏原以为他早都忘了。
但在刚刚向家娘子问起的时候,他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当时的场景。
沈晏忽然想,他能接受她成为他的未婚妻,正是因为这样。
知根知底。
他比他想的更了解她。
忽又思及那个神秘的系统,沈晏眸色微暗。
但,不了解的地方更多。
……
……
沈晏的动作很麻利,他说稍等一会儿就是一会儿。
陆晚才是倚着窗沿假寐的功夫,就听到车壁被人敲了敲。
她揉了揉眼,掀开帘幕一角。
两份汤碗被推了过来,少年指节修长,眉眼淡漠:“甜汤。”
陆晚的视线落在那两份甜汤上,抬头看了看沈晏,然后又盯着他手上端的东西。
终于清醒了。
“谢谢阿晏哥哥,”陆晚真心实意地感慨,“你真快。”
沈晏莫名觉得刺耳,皱了皱眉,放下就走:“有事再叫我。”
甜汤里的冰块还没化,陆晚接到手里顿时舒爽地喟叹一声。
她推了推睡着的沈芸,在她迷蒙的视线中兴奋地分过去一碗:“芸芸快喝,消消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