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的大厅是世人无法想象的豪华，这里是圣约教的礼拜堂，它仿佛是集中了雕塑、绘画和珍贵陈列品的博物馆。三十二根方柱依次排列，使得内景看上去规则有序而庄严非凡。长而宽的地面中央是宝石铺成的圆形巨大装饰画，应对着正上方的灯也是巨大圆盘的水晶吊灯。

整块整块的大理石立柱高耸插入穹顶，立柱上有着著名艺术家镌刻的花纹。十六个巨大拱券的天花板上装饰着如同魔咒纹路般的金雕，拱券层层向上叠加，又形成了一个个弓形的窗，随着错综复杂排列的窗向上排列依次变小穹顶形成了一个八棱锥形的塔状结构。这多变的窗将光芒引入室内，又因为窗户玻璃的独特构造，让光芒在空间内如同彩虹般变幻着色彩。

立柱与拱券相交部分的骨架结构上，有着一些神明、果实、花朵组合而成的浮雕装饰。立柱上有灯台的托架，托架造型很特别，像是扭曲着身形的人鱼，他们下半身流动弯曲着附着在了柱子上，抬起的手臂托着一盏盏造型精巧的星星月亮造型的灯。

大厅深处尽头的一面墙被做成了祭坛。整面墙首先是彩色的大理石装饰设计，其间排列着一些装饰用立柱。墙体正中央是祭坛，手持镰刀的女神雕塑正张着翅膀向上承接着阳光一般表情动作栩栩如生。在女神像的正上方有采光口，所以会有金色的光线摄入。因为祭坛像剧院包厢一样设置了开龛，整个祭坛看上去就如同舞台一样能供人欣赏。

祭坛前就是礼拜主持人所坐的椅与放礼仪用具的桌，上面对称摆放着四盆花，六根算上蜡烛高约一米二的烛台。椅子看不清构造，摩斯主教正定定坐在那里。整个大厅金碧辉煌，是堆积了万千艺术的美与人类智慧的构造结晶才能形成的建筑瑰宝。

神官们在进了大厅后跟着冷凝和沃尔特走了一阵便停驻下来如同衙门里的捕快一般立在两旁，冷凝不慌不忙继续往前走，沃尔特镇静地跟随着。

一开始看到冷凝走近的摩斯主教还很高兴，将近一个月了，这位青年终于愿意见自己了。对方摇曳的黑色发丝，冷白的皮肤还有纤细的身形在整个大厅内就是最完美的艺术品。一瞬间，摩斯主教感觉自己仿佛拥有了一切，他想到了最近获得的钱财，因为借用神之名今后可以从北方教廷那里获得的权力，还有那将被记入史书的名望。

彩虹一般的光芒在冷凝的脸上流动，使他冷漠的表情显得暧昧不清。明明已经登到了礼拜桌前，他仍然没有停下脚步。

这……这是……

摩斯主教看着冷凝坚定的表情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站起身来。神啊，多么愚蠢，他怎么有脸在拥有神之名的人跟前安坐在座位上，这个位置现在只能由神来坐。

摩斯主教一开始还有点犹豫，有点恋恋不舍，这个位置他太想坐了，但真正坐了也不过一年多。但冷凝在，他已经展现了他力量的神迹，无论情理怎么考虑，他都无法安坐在座位上。摩斯主教感觉自己年迈的身体有些腰痛，他晃晃悠悠站起身，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对上了冷凝冰冷无波的目光。他深深地被冷凝审视了一番，仿佛被深渊凝视。

“啊，神大人……”摩斯主教浑浊的眼球闪过一丝尴尬，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其身后瘦高的金发神官身上，看着沃尔特略显紧张的神情让他安定了不少，“吾等万分惶恐您的莅临……”

“是吗？不是你通知我来的吗？”冷凝反问的冰冷话语仿佛能撕碎一切美好假象，但却又有种水晶断裂般的美感。

他静静伫立在一旁，看着摩斯主教如同小丑一般略微晃荡离开了座椅，还好首主教的衣袍布料足够高级，这么礼仪欠佳的行为并未产生太大的声响。

当摩斯主教退到他的身后，冷凝气定神闲优雅自持地迈开长腿坐到了座位上。他一挥斗篷，交叠着双腿，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撑着脸。底下的神官们刚看到摩斯主教让座还有点骚动，那不小心移开的脚步在诺大的大厅里产生了回音，但当冷凝一坐下，人们看着冷凝那熊熊的无言气势便不再敢有任何想法。现在大厅内安静得能听到一根针落在地面的声音，连紧张的吞咽空气声出现都显得那么突兀。

“我在这快一个月了，首主教大人，”冷凝并未做其他动作，只是眼球瞥向了摩斯主教，“这个月我看到了太多人间的疾苦病痛，也看多了太多人的喜怒哀乐，无论士兵、殉道者、小孩抑或是老人，他们在我这里留下的只有各种悲伤的印迹。”

摩斯主教控制着表情，微笑道：“那是因为世人往往弱小而愚昧，总会引得伤病。但神大人不是已经出面解决了吗？吾等听闻他们现在皆是幸福安乐的模样，他们获得了救赎。这正是神的奇迹。”

“你说得不错，所以我现在打算去救赎更应该被救赎的人，去前往更黑暗的地方带来光与希望。”冷凝声音沉冷。

摩斯主教的目光犹疑不定，他打量着冷凝的表情想从中看出话语之外的什么东西。眼前这个有如神铸面孔般的青年清冷而安定，天花板开窗引下的炫彩光芒在其肩膀上仿佛盈盈流动的魔力。摩斯主教还是害怕让冷凝出去的，万一外面有什么更好的去处或者有意思的事情吸引了他的注意怎么办，或许自己应该现在许诺点什么东西好让他觉得只有神殿内才是最善待他的地方。

不，说不定提出建议是愚蠢的。摩斯盯着冷凝漆黑的双眼，又惧怕地收回目光。那双眼就如同漆黑广袤的星空一般能收进所有情绪，自己这势利的小小心思在他面前或许是微不足道的，更有可能自己现在这计划思考的一切都能让他觉得可笑。

冷凝在神殿这么久，摩斯主教都未曾探寻清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钱、权还是名？普通人一般只要拿捏住他的欲望总能想办法使其一同前行，哪怕是苦行的沃尔特，都在追寻着类似博爱这般难觅的东西，但在冷凝身上，他并不能看到什么欲望。

一切计划都是愚蠢的，似乎只有顺势而为，小心谨慎地应变不让这位生气才是上上选。

“神大人，吾等认为，有罪之人当偿还他在凡间犯下的罪，他们污秽不堪，不应让您为其烦劳。”

“救赎不是这的天职吗？如果能让一个恶人改过自新，应当也是好事一件，”冷凝的声音轻飘飘的，但音调却宛如歌剧般充满了张力，“您是忘了教会的天职了吗？我的首主教大人。”

“呃……怎么会，我从来没有忘过，”摩斯主教慌张应对，“但是神大人，教会是拯救人民的，但首先作为神官，我们的目标是保护神明，让一切愚昧的人不会烦扰到您。”

“呵，那你们保护的能力是否有些过度弱小，连在监狱里被牢牢拴住的人都不放心。”

“这……”

“还是说你在怕别的什么，这只是借口罢了。”

“怎么会！”

面对冷凝的反问，摩斯主教害怕地大声反对。他那沙哑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人群发出了些微的骚动，他有些尴尬。

冷凝坐在座位上，半阖着眼，冷峻的面庞的一脸僵硬。

好困，想打哈欠，太瞌睡了。

是的，他现在阴沉着脸是因为他今天还没完全睡醒。自打来了这个异世界之后，他经常保持着高度紧张状态，学习和了解这个世界上的知识好面对有可能降临的危机。本来在那次冯小姐事件后好不容易好好睡了一觉，这次又是一个月几乎每天只睡5小时，疲惫又开始席卷而上。

如果这位摩斯主教能给出什么相应的无法抗拒的事实让冷凝偏离计划，说不定能让他清醒，可惜摩斯主教段位太低，目前他都能没拿出任何实力好表现出教会真正的强大。这些好看的东西在冷凝这里只是个没用的空壳子，无论唱诗班还是祈祷祝福都是华丽虚浮的东西，里面真正有价值的，除了一个圣疗部，看不到其他。

一个看上去野心昭昭却没有任何真正实力的人，有什么值得多看一眼的地方。

赶紧结束这场无聊的表演，快快回去。

再一次强忍住想要打哈欠的冲动，冷凝的眼里噙着酸意，表情僵硬。

“既然问心无愧，就让我去做想做的事，这事又不会是教会负责，去监狱这种事肯定是王室那边管理，你只要把沃尔特派给我就好。当然具体事宜你肯定要和王室那边商量。”

保证沃尔特是必须的，这毕竟是神殿治疗术最强的神官，冷凝还不想草率的英年早逝。

“有别的什么疑问吗？”冷凝语气威严而又慵懒。

摩斯主教踌躇了很久，他害怕拒绝了冷凝外界会有别的什么流言，也害怕王室得了什么风声加紧对教会的制裁，更害怕冷凝不合作的态度。

他看向一直看着长大的孩子沃尔特，对方的目光似乎还和以前一样有着面对长辈的谨慎小心和尊敬。

不行了就问沃尔特吧。

摩斯主教细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艰难地扯动嘴角微笑道：“没有疑问。我们会和王室安排你出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