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跟着姜盛一起回到了顺达运输公司本部员工公寓。
贺如琢依旧贴心地把他们送到了姜盛所住的宿舍楼下,然后秉持酷哥路线到底,淡淡地抛下一句“走了”,便驾驶着他的银灰色轿跑疾驰而去,为打算回到公寓后再继续谈事情的姜盛和沈鸢留足了空间。
姜盛带着沈鸢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开门进去,宽阔敞亮的客厅和走廊渐次落入眼底。
顺达公司对自家员工的优厚待遇在非人类界几乎家喻户晓,员工公寓的大气甚至超出了沈鸢的预料。央京这个地段的公寓,又是如此配置,姜盛一个人住,不可谓不宽裕。
而姜盛又本就是个有条不紊的,顺达公司的员工公寓还配备有可预约的专业保洁工作者上门打理服务,故而姜盛的公寓一眼望过去,入眼的总体观感即是那种极让人赏心悦目的、富有生活气息的整洁。
饶是沈鸢对此早有所心理准备,但当她站在门口玄关处大致环视了一圈姜盛公寓内部的时候,还是情不自禁地侧过头伸手轻拍了拍姜盛的肩膀,满目欣赏与挪愉地赞叹道:“小盛,不愧是你。”
姜盛自动屏蔽去沈鸢话里的挪愉,弯腰打开玄关边的鞋柜,从里面拿了一双崭新的绒拖出来,放在沈鸢的脚边。
沈鸢毫不客气地脱了鞋,一脚一只拖鞋踩了进去。
绒拖的外表是粗绒毛,颜色是清新的薄荷绿色,内里则是纯白色的细软绒毛。沈鸢两脚穿进去,尺码刚刚好大她的脚一码,可以说正巧是她穿拖鞋的尺码。
沈鸢垂眸看了一会儿自己脚上这一双大小合适的绒拖,一时间想法万千。
她抬眼望向同样换好了室内拖鞋的姜盛,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小盛,我之前应该没有和你透露过任何关于我今天会来找你的消息吧?”
不但之前没有丝毫透露过,而且连她今天傍晚会到即川法院去找姜盛,也是她今天下午才临时起意做出的决定。
可是脚下这双绒拖的尺码又由不得她不多想,更遑论说这是她眼看着姜盛从一个崭新的包装袋里拆出来的——沈鸢确实有理由相信,这双绒拖就是姜盛为她而准备的。
听到沈鸢这么问,姜盛不由得微微一怔。
“提前为你准备好了,难道不好吗?”他朝沈鸢笑了笑,率先一步迈了进去,“我平时不喜欢开地暖,所以给你买的绒拖。你要是冷,开了地暖或空调后又觉得绒拖热的话,可以自己到鞋柜里换一双新的凉拖,新的凉拖也在刚才我打开的那个柜子里。”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在为公寓的未来来客采购拖鞋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把沈鸢的份也算进去了,仿佛在那时潜意识里便已经笃定,终有一天沈鸢她会来到这里。
在顺达员工公寓内的最大好处即是方便。
由于公司身家丰厚,内部大佬云集,且大佬们为了通勤方便,平时也都住在员工公寓里,顺达公司本部的员工公寓服务质量堪比央城区内的人间界第一流豪宅社区央景园。
住户所需商品及服务应有尽有,且大都支持极速送达上门。任谁知道了,也不得不发自肺腑地慨叹一句:顺达运输,果真是名副其实。
对于沈鸢来说,这一便利性主要体现在日常饮食和生活用品方面。
因为顺达公司里除了姜盛都是非人类,所以他们提供的日常饮食及生活用品都是非人类可以直接获得的,且种类丰富,应有尽有,能够同时满足绝大多数非人类同事们的胃口。
即便沈鸢只是普通的亡魂,也能无需姜盛使用传物符或传物咒,就能直接获得这些东西。
因为和沈鸢还有事要谈,为了方便,姜盛在回来的路上就用手机叫好了公司食堂的外卖。
由于贺如琢刚才在车上向沈鸢友情推荐了他们公司食堂的咖喱牛肉饭,于是姜盛和沈鸢今晚的晚饭就顺其自然地选定了公司食堂的咖喱牛肉套餐。
沈鸢要了一份咖喱牛肉饭,姜盛则要了一份咖喱牛肉乌龙面,配菜是西兰花、炸猪排和鸡蛋卷。饮品因为家里还有,所以没有再让食堂送。
姜盛和沈鸢下午都吃过点心,点餐的时候并不饿,所以预定的配餐时间还要再晚一点。
非晚高峰时间段的央京城区道路没那么拥挤,贺大少爷的银灰色轿跑也十分给力,直到姜盛和沈鸢顺利抵达公寓,距离先前预定的配餐时间也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完全可以坐下来喝杯茶先聊起来。
问过沈鸢的意见后,姜盛给沈鸢现做了一杯热香草拿铁,给自己现做了一杯热拿铁。
姜盛和白赫喜欢喝茶、喝咖啡,因此姜盛的公寓里既有茶叶茶具,又有咖啡豆咖啡机,其中不乏有同住顺达公司的有钱同事们倾情赠送的昂贵品种。
贺如琢和秦墨则都喜欢吃甜,没事又总喜欢跑到姜盛这里来玩,所以姜盛在公寓里常年会为他们备好万能的香草糖浆。当他们一起聚在姜盛家准备茶饮、奶茶、咖啡的时候,姜盛都会自觉地给贺如琢和秦墨的那份加上适量的香草糖浆。
摄入适量的□□和糖分能够让人感到心情愉悦,这同样适用于现阶段的他们。
沈鸢先行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要顺水推舟,和他们进行舆论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姜盛一手端着一个马克杯,动作轻缓地将热香草拿铁在沈鸢面前放下,而后端着自己的热拿铁,在沈鸢身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不错。”姜盛落座不过须臾,沈鸢却早就已经很给面子地双手捧起马克杯轻啜了一口,拿铁恰到好处的甜度和丝滑醇香的口感让她满意地眯了眯眼睛,“说起来——这还是张紫乔之前为了对付汪鑫、为李雨琪发声而发布的那些作品带给我的灵感。”
“既然有人为了维护自己受到威胁的利益,竭力在遏制受害者的发声和人们的批评议论,那么我就偏不如他的愿,偏要将他们的险恶居心和恶臭行径都抛至于人前,任由人看,任由人骂,任由人指点和不齿。”
沈鸢不禁冷笑了一声:“我倒是要看看,当他们面对我这样一个既看不到、又抓不住的敌手的时候,又该如何堵住这众说纷纭的悠悠众口。”
姜盛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向沈鸢轻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沈鸢既然要做幕后看不见的、暗中推波助澜的那双手,自然需要尽可能周密的重重遮掩与保护,他所在的顺达公司员工公寓,在此方面对她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
顺达运输公司本部内部有自己的网络,员工公寓亦然,还分别有相应的虚拟IP和信号屏蔽设施,网络安全性和保密性都很高,很难为寻常的人类及非人类所发现、追踪和破解。
沈鸢请求接下来的日子她能与姜盛同行,一即是为了方便使用与顺达公司相关联的IP地址,二即是为了尽量在这件事情中淡化自己的存在及自己所带来的影响。
——顺达公司和姜盛,是她目前能够极力获得并取得最大化效果的遮掩和庇护。
“小盛,你不怕被人查到后针对吗?”许是因为姜盛接受得太过坦然,使得沈鸢注视着他的目光变得愈加复杂。
她确实需要姜盛的帮助,但是作为朋友,她也必须事先和姜盛说清楚事情的原委和利弊。
姜盛低头喝了口热拿铁,从容不迫地同沈鸢解释道:“公司内部有自己的网络,还配备有专业的虚拟IP和信号屏蔽设施,网络安全性和保密性都很高,没有那么容易被查到的。”
姜盛说的这些,沈鸢当然都知道,否则她今天便也不会特意跑来找姜盛帮忙了。
她眉头轻蹙,神情间仍旧是担心:“普通人自然是查不到,但这世上到底还有的是不是普通人的,总会有人能够查得到你身上的……”
“那也没关系。”姜盛淡淡地开口,打断了沈鸢忧心忡忡的顾虑,“我命好。这世间不是普通人的存在,大多信命,看我命格特殊,便不会轻易动我。”
像姜盛这样的天生鬼见者,天赋极佳,能力优异,换个说法即是名副其实的“天选之子”。
而所谓的“天选之子”,因为更受老天爷偏爱几分,所以多少会携气运加身,也更容易受到上界各司、各府、各机构的密切关注。
如果要对“天选之子”下手,就要提前做好为之付出巨大代价乃至于遭受天谴的准备。若非当真是穷凶极恶的非人类,对此都会心存顾忌,确实如姜盛所说,皆轻易动他不得。
沈鸢忍不住“嘁”了一声,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一出生就是孤儿,从小到大的学费和生活费基本全要靠自己挣,一路走来又经受了那么多的议论和排挤,就这——你还说自己‘命好’?”
她一脸“你没毛病吧”的表情注视着姜盛,眼里却满是骄傲和心疼。
姜盛这一路走来确实接受过来自很多人的善意和帮助,但是同样也接受过来自很多人的恶意和阻挠。他得到过支持,但他能够走到今天,更多靠的还是自己。
姜盛轻笑反驳:“可我同样也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其中有人类,也有非人类。而且因为是天生鬼见者的缘故,我在这些年里还认识了很多很好的非人类朋友,包括如琢,白赫,还有你——这很值得,难道不是吗?”
换句话来说,如果他不曾拥有现在这样的出身身份和人生经历,或许他彼时的生活会比现在的更加无味与无为。
这一世,虽然他一生下来就没有父母,但是这并没有妨碍他接收到了很多来自身边人的关爱和照顾。
正所谓,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至少在他看来,这很值得。
“如果我这都算不上是‘命好’的话,那只能说,你对于‘命好’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院长和我说过,我的命格很好的。”姜盛向沈鸢微笑着,再一次确信道。
姜盛口中提到的“院长”,即是他曾经所在的佳期福利院的院长,梁清弦。
他是姜盛珍贵的家人,也是姜盛的启蒙老师。
沈鸢似是忽然间想到了些什么。
她静默了一瞬,而后便自觉地岔开了话题,只单纯地轻叹了一句:“……梁院长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关于姜盛曾经所在的佳期福利院,她在这些年里也曾听到过一些与之相关的风声,只是无一不“不可说”而已。
“是。”姜盛不慌不忙地应她道,面色沉静如水,提起梁清弦的时候,语气中尽是尊敬,“院长他很了不起。”
接着他又喝了一口热拿铁,然后将手里捧着的马克杯在茶几上放了下来,抬眸望向沈鸢,眼底浮现出一片黎明晨曦般明亮且笃定的光芒:“不只是院长,展总也很了不起。”
既然能够做到顺达运输的现任一把手,展清野展大总裁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作为白赫的亲生父亲,展清野的腹黑精明同白赫如出一辙,并且由于展清野这个做爹的年岁更长、经验也更加丰富的缘故,总体水平无疑还要更胜他亲儿子白赫一筹。
“顺达运输公司本部意义非凡——如果公司本部的网络被攻击了,也自然会有管理层的前辈们亲自出面处理。‘他们’背后的人就算能狠下心来对付我,恐怕也得先估量一下得罪顺达运输管理层的风险。”
顺达运输作为非人类界的知名巨头公司,全员非人,且背靠尘司府,却偏偏接受了姜盛这么一个“又短命又弱小”的人类做员工,从中足以看出顺达运输公司对姜盛的特别庇护。
“那我呢?”沈鸢无可奈何地提醒姜盛道,“小盛,顺达运输公司愿意庇护你,是因为你是它认可的员工。我可不是。”
她左思右想,还是放不下心头的担忧以及顾忌,紧接着又不安地询问姜盛:“你就这么把我带回了员工公寓,公司会怪你吗?”
毕竟,从她正在谋划的事情上来说,她确实即将是个实打实的麻烦。
虽然是她主动想到了的法子,也是她主动向姜盛提出了寻求帮助的请求,但是事到临头,沈鸢终究是有所顾忌,唯恐因为自己而拖累了好心帮她的姜盛。
——她很清楚,姜盛作为一只脚踩在人类界里、另一只脚踩在非人类界里的先天鬼见者,顺达运输于他而言是何等弥足珍贵的家园和庇护,她可以因为自己是孤身一鬼而无所顾忌、奋力一搏,却不能因此而让她的好朋友姜盛也跟着她压下这么大的赌注。
姜盛又不由得轻笑了一声,答:“沈鸢,这个问题我恐怕没有办法回答你。你如果实在想知道答案的话,可以去问问我们贺经理,毕竟是他把你放进来的。”
要知道,他们坐的是贺如琢的银灰色轿跑,进入顺达运输公司本部大门刷的是贺如琢的门禁卡,若是日后需要担责,首当其冲的也理应是贺如琢。
沈鸢闻言不禁愣了愣,脸上惊讶之色昭然。
“干嘛这么惊讶——我当年不也是被我们贺经理放进来的吗?”
姜盛说的是他当初能够进入顺达运输的起因。
他无意中帮了贺如琢一个大忙,贺如琢亦在关键时刻还他以大礼。
当年,贺如琢可不仅放姜盛进入了顺达运输公司本部员工公寓,还仗着自己和展清野等一众管理层的关系,让他成为了顺达运输的特例,在这样一个非人类构成的公司里,拥有了一处属于人类姜盛的栖身之地。
如今,贺如琢不但是展清野故交的儿子,而且还是顺达运输人事部的经理,在顺达运输公司内享有的权限自然是更胜以往,由此看来,他把沈鸢这一个“外部非人类”放进了公司本部员工公寓,似乎也算不上多大的事情。
横竖顺达运输公司本部内有这么多大佬坐镇,沈鸢就算想闹事,也估计折腾不出多大的浪花来。更何况她还是“司内最懂事小朋友”姜盛的好朋友,这一行不过是到姜盛家里做客,于此而言,贺如琢的默许完全合情合理。
沈鸢皱着眉头:“可是……”
如非必要,非人类不得擅自干预人间事。否则,后果自负。
——贺如琢这么做,不会犯禁吗?
姜盛瞬间读懂了沈鸢的言下之意,不待她把问题完全地问出口,就向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这都是自己的选择。如琢他心里有数。”
他让沈鸢在贺如琢也在场的时候同他把事情说清楚,就是为了这个。
就像沈鸢前来寻求他帮助时一样,他只是把事情都告知于贺如琢,至于贺如琢知道以后具体要怎么做,都是贺如琢他自己的选择,姜盛不会勉强。
他的朋友们都很聪明,从来都不需要别人来替他们做选择或者是瞎操心。
言及至此,姜盛蓦地话锋一转,与沈鸢相接的眼色与此同时渐渐加深:“再说了,沈鸢,你觉得你自己有什么资格评说如琢吗?”
你自己难道不也是非人类吗?
你现在正在筹谋和进行的,难道不属于“干预人间事”的范畴吗?
姜盛有意没有把话说完整,沈鸢从他愈渐深沉的眼底领会到了他隐没于更深层次的问询。
“……我可没有你们贺经理那么大的身家背景。”沈鸢小声嘟囔着回答道。
四下无声,姜盛默默地端坐正视着面前因为有些心虚而眉眼微垂的沈鸢。
原本还意欲为自己争辩几句的沈鸢当即就很有眼力见地自觉噤声了。
沈鸢的生前记忆有所欠缺。
姜盛和沈鸢都觉得这其中必然藏有蹊跷,只是仍旧至今没有定论。
尽管根据这些年的所见所得,姜盛对此基本已有一定的猜测,但是不到最后揭晓真相的时刻,一切又都不太好说。
姜盛默了默,问沈鸢:“今晚就开始?”
“嗯。”沈鸢一本正经地微微颔首,“等会儿吃完晚饭就开始。”
“反正我不是人,不睡觉也没关系。晚上我就在客厅里,这个沙发在这段时间里都归我。小盛你随意,有事忙自己的好了,不用管我。”沈鸢舒舒服服地往后一躺,极其顺手地拍了拍身下的沙发,如是同姜盛交代道。
听她说这话时的情态和语气,活像现在他们是在她家,而姜盛才是那个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得不上门请求在她家暂住的朋友。
客厅宽敞整洁,沙发也很巴适,要啥吃的随时都可以叫外卖送货上门。再加上一部手机,一根充电线,这些就是她今晚的战场必备了。
再次感恩顺达运输。
谢谢金主霸霸,金主霸霸大气。
想了一想,沈鸢又觉得不够,连忙补充道:“我下来毕竟要一直跟着你,为了以防万一,明天还是和负责人说一下吧。如果会给你添麻烦的话,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作为朋友,沈鸢是真的不想让姜盛承担太大的风险,生怕姜盛为了帮她而硬是勉强自己。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在她所能够发动的整个朋友圈范围里,唯有姜盛能够真正切实地帮助到她。
基于这样的矛盾心理,她只能下意识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这一点。
姜盛向她微微一笑,平声应和道:“好。”
虽然姜盛觉得,该交代的贺如琢都会帮他交代好的,贺如琢方才放下他们后就一脚油门疾驰而去,说不定就是为的这个。
但是既然沈鸢都开口了,那么他不妨顺着她的意,也好让她更安心些。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QAQ好累……但还是来了!(累并快乐着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