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洲渡把宋纯背回家时宋元正站在家门口张望,看见何洲渡背着宋纯,跑下水泥斜坡把宋纯抱在怀里,“这是怎么了?”
“崴脚了。”宋纯把脸贴上宋元胸口闷着声音回答。
“这样啊。”宋元点了下头,随后换上责怪的表情,“你就不能小心点?”
宋纯闹起小脾气,在宋元怀里乱动,“我受伤了你还怪我。”
听声音是快哭了,宋元的眉毛蹙在一起,脸上责怪的意味没有减少,眉眼抹上隐约忧心。
何洲渡一反往常的沉默,这时才缓缓开口:“都怪我。”
宋元似顿悟似困惑的眼神在宋纯和何洲渡之间来回扫视,宋纯环住宋元脖颈的手轻轻捏了下他后颈,兄妹俩虽然没那么亲密无间,独属于二人的血缘感应还是有的,宋元立马明白她的意思。
“这么晚了,你也回家吧。”宋元说,“别让叔叔阿姨等急了。”
旁边的何家大门开着,院里的灯光渗出来。
宋纯没有扭过头,她听见何洲渡向宋元道别:“宋元哥再见。”
“行了,别躲了。”宋元拥揽宋纯肩膀的手动了下手指拍她,“人家已经走了。”
宋纯把宋元抱得更紧,可以清晰的听见宋元稳健有力的心跳声,嘴硬说:“我没躲。”
雪落无音,风声过耳,宋纯被宋元稳稳抱着回家。
客厅的灯还开着,刘翠云听见声音把视线从电视上移过去,见宋纯被宋元抱着,忙问:“这是怎么了?”
宋炳平也看过去,宋元抱她上楼,头也不回的回答:“脚崴了。”
刘翠云坐了回去和宋炳平抱怨:“让她回来的时候买瓶醋,她买了伤回来。”
宋纯的房间和宋元挨着,路过宋元房间时,宋纯差点让宋元脚下打滑,“哥,我今晚想和你睡。”
宋元目光复杂的低头,宋纯知道这话太突兀了,脸上火辣辣的烫。
宋元提醒宋纯:“你今年十六岁了。”
从宋纯出生开始兄妹就没有待在同一个房间超过一小时,按理来说,从宋纯上小学开始他们就应该要保持异性距离了。
“我有事想问你,很重要的事。”宋纯知道这个请求有些过分,忙改口,“不过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宋元其实不擅长拒绝身边人的请求,他盯着宋纯有些红肿的眼睛看了半晌,还是屈服下来,“就这一晚。”
宋纯连连点头:“就这一晚。”
宋元的房间装修很简单,简单的灰白风格,他小心地弯腰,轻手轻脚地把宋纯放在床上。
“我去给你拿冰袋,你别乱动。”宋元不放心的叮嘱。
宋纯很听话,在宋元去取冰袋的时候真的一动不动,乖乖坐在床上。
宋元进来时没忍住笑了,宋纯疑惑的问:“你笑什么?”
旁边的位置微微陷下去,宋元坐在床边,一手轻抬起宋纯受伤脚踝的腿放在自己大腿上,一手慢慢拉下她的袜子。
“我在笑让你别乱动,你竟然真的不动。”宋元指腹贴上宋纯高高肿起的脚踝,宋纯吃痛闷哼一声,宋元给她敷上冰袋,凉意很好的纾解了宋纯的痛,“我见过这么听话的人可都是审讯的犯人。”
宋纯刚松下因疼痛而紧蹙的眉,闻言又拧起来了。
”那么小宋警官,我有事情想请教你。”宋纯的“小宋警官”多少带着些私人情绪。
宋元目光炯炯的盯着宋纯。
宋纯声音低了下去:“你谈过恋爱吗?”
宋元敷冰袋的手一抖用力按了下去,宋纯疼得大叫,整条腿下意识抽搐。
宋纯看到宋元耳朵晕起的红,宋元尴尬的道歉,咳嗽一声假装若无其事的回答:“我初中不懂事,高中天天埋头刷题,大学忙着给舍友当军师,毕业以后和嫌疑人打交道。”
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宋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宋元虽然面无表情的回答她的问题,却有一股深深的哀怨,“哪来的时间谈恋爱。”
“我刚才对你是不是有点不礼貌?”宋纯摸了摸鼻尖,目光移到别处。
“是挺不礼貌的。”宋元一如既往的冷漠,话题突然转了个弯,“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宋纯抓着床单,心思被戳破后稍稍无措,宋元揉了把她的脑袋,说:“你与其在想怎么压下感情,不如调节好自己的情绪。”
宋纯听得不太懂,宋元缓缓露出微笑:“通俗点就是……五三做了么?”
宋纯:“……”
一夜的时间,宋元像看守犯人一样押着宋纯刷题刷到了半夜。
刘翠云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你昨晚干什么了?”
宋纯的脚踝伤得不重,虽然还有点疼,不过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她顶着俩黑眼圈,无精打采的趴在饭桌上,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道:“昨晚接受了文化熏陶,感觉我现在整个人都升华了。”
宋炳平帮忙把饭菜端上来,在餐厅见到宋纯时抄起筷子对着她质问:“大胆熊猫精,竟敢冒充我女儿!还不快速速现出原形,否则把你上交国家!”
宋纯不服气的反驳:“就算是熊猫精我也是最漂亮的那一只!”
刘翠云一人打了一下,催促道:“赶紧吃饭。”
今天是除夕,宋纯推开旁边的饺子,长叹一口气。
宋奶奶问:“纯纯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宋元不愧是宋纯的亲哥哥,把宋纯的心理活动摸得一清二楚,“过完年就要开学了。”
宋纯委屈巴巴的把头从桌上抬起来,“为什么我不是真的熊猫?”
宋炳平恶魔低语:“因为你还要上学。”
“啊——”
宋纯气得桌下的腿乱踢。
“行了行了,别抱怨了。”刘翠云从厨房端出一碗炸麻花置在宋纯手边,“等会儿给阳阳送过去,他爱吃。”
宋纯立马消停下来,恹恹道:“哦。”
刘翠云见宋纯一脸萎顿,对宋元奇怪道:“她和何洲渡闹矛盾了?”
宋元小口吃饺子,意味深长的回:“他俩之间还能有什么事?”
宋纯的确不想见何洲渡,昨夜的氛围说不上来的怪,宋纯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尴尬,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状态见他。
刘翠云的厨艺很好,炸的麻花酥黄脆甜,何洲阳在外面放鞭炮,街道的雪早被街坊邻居扫干净,大片区域供小孩跑闹。
何洲阳看见宋纯端着碗过来,点火以后捂着耳朵往她身边跑。
宋纯不喜欢放鞭炮,不知道何洲阳放的是什么鞭炮,声音算不上大,顶多可以惊飞麻雀。
“纯纯姐姐。”何洲阳叫得是宋纯,眼神却从来没离开过碗,“你是不是给我送好吃的过来了?”
宋纯失笑:“这你都知道,那你猜猜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何洲阳鼻翼微动,仔细闻了一圈,眼神大放光彩,踮起脚把碗搂在怀里,“当然是我最爱的炸麻花啦。”
宋纯笑着补充:“刚炸的。”
人的习惯是很可怕的,宋纯的视线里只有何洲阳,却在那几声脚步里听出了独属一个人的声音。
“何洲阳,回去把饭吃完。”
宋纯面色微僵,心脏慢了一拍,甚至于呼吸也弱了下去,她不敢去看来人,身体却先一步做了反应,眼珠缓缓转向何洲阳回家的方向,何洲渡坐在家门口堆的方形水泥石墩上——这几乎是春榆镇家家户户门前都有的,上面砌一层瓷砖。
何洲渡懒洋洋靠墙而坐,半阖的眼眸以审视的目光落向宋纯,宋纯还没想好该怎么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转身欲走。
“宋纯。”
何洲渡在后面叫住她。
只是叫了她的名字而已,宋纯仿佛被何洲渡用锁链捆住无法挪步,宋纯下定决心不回头,藏在口袋里的手紧握成拳,“什么事?”
宋纯不过去,何洲渡自己过来,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宋纯有了落荒而逃的冲动,她还没迈出步子,何洲渡先她一步拉过她的手肘,“我们谈谈。”
屋后是空旷的野地,宋纯任由何洲渡拉着她去那里,路过小道,宋纯小心翼翼的问:“谈什么?”
暗恋总是像惊弓之鸟,生怕被对方发现了,宋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何洲渡说:“聊聊昨晚。”
野地干黄的枯草没有完全屈服在风雪的威力之下,不服气的竖着枯茎妄图和不远处的树林比肩。
宋纯手指绞弄枯茎,坚韧的茎在她指上缠成戒指,何洲渡语气调侃:“我前几天刚听飞机说过,食指戴戒指有期待爱情到来的意思。”
宋纯愣愣望向被自己缠上食指,呐呐出声:“是吗?我才知道还有这个意思。”
何洲渡忽然靠近,宋纯心里一惊退了几步,何洲渡笑眼如月,浸润潋滟水光,和雪地的银辉交映,他把宋纯的手指“解放”出来,动作轻柔,温热的肌理时不时和她相贴,宋纯闻着他身上的草木香气,生出了恍惚晕眩的感觉。
“以后会有人给你在无名指戴上戒指,而且还是钻戒。”何洲渡抓着宋纯手腕,手指在宋纯的无名指上认真比划,仿佛是在精心挑选戒指,“怎么也得这么大。”
宋纯被逗笑了,眼睛全然流淌相反的情绪,“哪有那么大的钻戒?”
风吹乱何洲渡柔软的发丝,衬得他此刻的笑更加温柔,温柔到这个词几乎不该出现在他身上,“肯定会有的,因为那个人娶到了最好的新娘。”
何洲渡松开抓着宋纯的手,宋纯顿时觉得心里无比空落,像是裂开一条缝,冷风簌簌灌进来,她的心也跟着冷下来。
“我不想要钻戒,再大也不想。”宋纯摊开左手五指,怔怔地凝视无名指,“只要一个人,只要是那一个人,用野花给我编一只戒指就好了。”
何洲渡没听懂宋纯话里的意思,他应该是没懂,随手拽断一根枯茎,遥望白茫茫的天地,和宋纯开玩笑:“将来要是真有人拿花戒指送你,那他还真是浪漫。”
宋纯的笑在何洲渡眼里没有看起来那么开心,她说:“万一是因为穷呢?”
“绝对不会。”何洲渡很认真的回答,“只有最优秀的人才和你般配。”他踢了踢脚边的雪,“只有我这样的傻小子才会穷。”
“你终于自我认知清晰了一次。”宋纯脸上的笑有了坍塌的趋势,嘴角颤了几下,“你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傻的人。”
除夕佳节,鞭炮声不绝,这一次的声音震得宋纯受惊,心脏狠狠揪在一起。
温暖的气息从身后包围宋纯,耳朵被如岩浆一般滚烫的热源捂住,那一刹那,不止鞭炮,宋纯连风声也听不见了。
习惯就是这么可怕,比如何洲渡之于宋纯,比如宋纯之于何洲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