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妄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下意识地想要纠正这段关系，把它修复成原来的模样。

没有戳破，没有点明，没有任何的不自在。

他们依旧可以一起复习，一起出去玩，一起嘻笑打闹。

可事实却是，谁也不能把这件事就此掀过，便只能以一个尴尬的方式去相处。

他又何尝不知道对方直白示爱下藏着的小心翼翼，那是温吞的试探，是深怕触及到他禁区的谨小慎微。

这轮夏阳在靠近他的时候，会下意识收敛起光芒。

这样赤忱而小心的喜欢，同样也在一点点地动摇着他。

可他暂时还没有办法去理清这段关系。

尤其是他们双方都是男生，便为这本就陌生的情感更添上了一层难度。

他无法去定义，更无法游刃有余地解决。

这不是一道数学题，数学题尚且可以推理判断，代入思路，纵使过程会弯弯绕绕，费些气力，但最终的答案是一成不变的。

而所谓情感，却是他的盲区。

从前的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根本无需多虑，因为这样的东西未曾困扰过他。

而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却是一道从未遇到过的难题。

它和他先前遇到所有问题都不一样。

所以他只能慢慢地去摸索，一点点地去感知。

而这个过程中，他自己也饱受煎熬。

付璨星在回避他。

这是周妄最近新得出的一个结论。

下课不再转过来问他题，中午吃饭也被各种朋友拉着去吃饭，大课间更是看不到人影，要么是被拉去打篮球了，要么就是连原因也不知道的消失。

课间总是和各种人打着交道，把微笑展露给别人，余光都未曾分他一丝。

一开始他以为是巧合。

但次数多了以后，他就觉得不对劲起来。

他本能地想要去问他，可对方却像是刻意躲着他似的，总是三言两语就打断他的询问，然后和他挥了挥手，转身就走向了别人。

他站在原地，看着对方被人群簇拥着，笑着和他们搭话。

付璨星很受欢迎，他很早就知道了。

他自信明媚又好相处，没有人不喜欢和他做朋友，他身边也从来都不缺朋友。

周妄收回视线，轻抿了下唇，垂下眼睫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涩。

列车很快就会回到正轨。

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结果吗？

可为什么他却并不觉得开心，反而觉得有些难以言喻的沉闷。

这周是他认识付璨星以来，第一次没有和对方一起度过的周末。

他回到家，发现他妈不在家，打开手机看到他妈给他发的消息：宝贝今天公司加班，你自己买个吃的吧。

周妄随便给自己下了一包方便面，吃完了洗好碗收拾好就回了房间。

翻开作业写题之前，他鬼使神差般把手机从抽屉里翻了出来，然后点开了微信。

——没有未读消息。

那个熟悉的头像旁边也没有任何红点。

他垂着视线看了片刻，心口处有点空落落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以往每一天付璨星都会给他发早上好或者晚安，即便他在学校里没有手机回复不了，对方也会天天按时给他发消息。

但这一周却跟断联了似的，一条消息也没有，最近的一条还停留在上周末。

……上周。

周妄摁灭手机，连带着把稍微混乱的思绪一并掐灭了，他把手机放回抽屉里，表情依旧冷静自持。

似乎没有一丝的松动。

他摊开试卷，握住笔安静地开始写题。

数学，物理，化学，英语，语文，甚至是他不太感兴趣的历史和政治……什么都好，能打岔的分神的所有方法他都可以尝试一遍。

……

“啪”的一声，笔盖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妄扔开笔，绷着的背脊骤然一松。

连带着松动的是某一根神经。

他慢慢垂下头抵住桌面，几乎是轻微的不能再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没有办法不在意。

烦闷与郁沉几乎快席卷了他的大脑。

他的理智在一点点崩塌，他的意志在一点点沉沦。

他不得不去面对一件事情。

——他的感情。

-

体育课上。

男生本来就长相出挑，再加上转学生的声名在外，一来操场就很引人注目。

他身上穿着纯白运动服，干净利落衬出清瘦身姿，黑色短裤下的腿又白又细，走到那儿都很晃眼。

隔壁班的女生都围在旁边盯着他看，眼睛都快把他看穿了，实在是被那张漂亮精致，白净温软的脸给迷得晕头转向了。

男生运动过后汗流狭背，单手撩起衣服擦汗，隐隐可见劲瘦漂亮的肌肤线条，以及一晃而过的细腰，把周围的一群女生看得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尖叫起来。

喝矿泉水的时候，因为喝得有点急，水珠顺着下巴线条滑了下来，一路延伸至喉结，然后没入微湿的衣领里。

每一处都让人脸红心跳。

“你球打得不错啊。”

付璨星抬起眼，就看到刚刚在篮球场上和他打了几个来回的高个子男生挑眉冲他笑。

付璨星也回以一笑，“还行吧，和你们比起来差远了。”

对方是校篮球队的，个子就有180+，身高腿长，肌肉线条流畅有力，运动系的那款。

他本就长得不差，随意一笑也颇有几分帅气，伸出手笑着说。

“我叫黎暄，想跟学弟你认识一下。”

付璨星眨巴了下眼，握了上去，一声“学长好”还没喊完，对方就顺势把他拉了过去，揽着他的肩。

——然后在他露出的臂膀上捏了一把。

他微微一愣，刚想摆脱开，就听到对方吸了一口气，惊呼道，“你居然还有肌肉，我以为你是细狗呢。”

付璨星：“……”有病吧。

某个自来熟的学长把他整个人转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看不出来，我以为你弱不禁风的，没想到深藏不露。”

付璨星无语地看着他，对方却丝毫没觉察到，甚至又过来和他勾肩搭背，“学弟我跟你说，你要多吃鸡胸肉才行……”

周妄看着付璨星被一个高个子的男生拦下，对方和他搭了几句话，他们就相视一笑，似乎聊得很投合。

他就这么注视着他们，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一切都很平和，就连周妄自己也是这么认为。

直到——

那个男生伸出手拉住付璨星，把他的肩揽住，然后……摸了他的手臂。

周妄眼里的眸光微动了下，数秒后开始晃动，跳跃，最后沉沦。

光亮被撕碎在眼底。

无声的哑火在撕裂，在低吼。

胸腔处随之涌上来的，是一股从未有过的气闷与不爽。

垂在一侧的手指动了动，然后指骨慢慢收紧一点点攥在了一起。

用力到连手指关节都泛着青白。

——他在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