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依因这短促却笃定的两个字怔了怔,随后接话,“这么笃定,是有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
徐映竹:“倒也没有。”
“刚想的。”
江明依:“为什么呢?有其他很想做的事情?”
徐映竹:“也没有。”
聊到这,江明依都搞不清老友今日唱的哪出了。她没再问,安静地等待后续。徐映竹在的地方是不可能冷场的,从来进退有度。
果不其然,徐映竹于须臾后道明、深入,“我踏上舞台的初心是不纯粹的,除了喜欢穿得漂漂亮亮的跳舞唱歌,还参杂了其他的因由。”
“若是再来一次,可能这个因由就不存在了,那我大几率会照着既定的路线过完一生。”
成为一个律师,或是一个医生,也有可能无所事事、做一个成天美美地吃吃喝喝的咸鱼名媛。
这些,是江明依都不知道的,难免好心。抱着后面要切掉这段的想法,她放任自己的八卦之火肆意燃烧了起来。
“什么因由方便说吗?”
徐映竹笑了声,因读懂了江明依所想。
此时此刻,她的笑和寻常不同,不是那么肆意性感,更像是少女初长成,想起自己的心上人,微弯的眉眼,勾勒出柔和的弧度。
“因为一个人,想成为最亮眼的那个人。我越红,他就越容易找到我。”
江明依听完,不禁在心里连喊了三声“我日” 。
若不是现在镜头怼着,人多眼杂,她肯定三连问。那个人是谁?男的女的?你们什么关系?
然而眼下,怎么看都不合适。
她只能压平躁动的情绪,端着专业冷静,“那你们重聚了吗?”
徐映竹:“快了吧?”
这一声很轻,却似藏了层层叠叠、成分复杂的情绪。江明依从未见过徐映竹这个样子,印象中的她总是明艳似火肆意浪漫。若以花喻人,她绝对是沙海中最绚烂妖艳的玫瑰。几时看过她这般柔和、带着些许迷惘的样子。
江明依开始确定,小竹子口中的“那个人” 是个男人!狗子!!
眼瞅着情绪又开始躁动升温,江明依赶忙拿起了另一张题卡,想将注意力带开的意欲非常明显。
开题,纸面上写着:【能知道小竹子的理想型吗?超想知道的!!!!】
江明依看完笑,“从这一连串的感叹号能看得出是超想知道了。”
话落,睨向徐映竹,“这些年,是不是没回答过理想型的问题?我记得是没有。”
徐映竹目光一滞,似在回想,忽地唇角一勾,有笑意倾泻而出,“为什么大家都不问我?”
江明依:“......”
“可能都想你认真搞事业,牢牢地守住全民理想型的位置。”
徐映竹:“这答案我很满意。”
之后,认真答了题,“没想过这个问题,以后要是有了,第一时间告诉你。”
坦率地烧了一路,她选择藏起了一部分的自己。其实,她曾有过理想型。少年总是干净冷清,任风浊雾霾,都无法侵蚀他半分。
江明依也没多想,“行,关于理想型这个,第一手料我们《格调》占了。”
终于,她拿起了最后一张题卡。刮开银色贴纸,黑字现出,【我一直想问小竹子是不是真的和则哥不和?要是唐突当我没问。但是两个人我都好喜欢,喜欢得快要发疯!私心不想要两个人不和,嘤嘤嘤。】
江明依扫完睇向徐映竹,敏感地察觉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不方便答的话可以换一张,没关系。”
徐映竹回过神,“没有不方便。”
几秒停歇,她说,“这一题以傅明则的答案为主,若真是想知道,可以找机会问问他。”
事实如此,他说不和,那她肯定同他不和,这辈子再不会好了。
若他说外传只是误会,那......呵呵,那过往的帐就得一笔笔好好算算了。
访问耗时半个多钟头,氛围大好、顺利。
镜头关掉时,江明依不计形象地往桌上一趴,脑袋搁在手肘上,微抬,目光全然将徐映竹锁定,以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低微音量,“你可真敢讲,刚那些都能如实呈现?”
“还有那个人,男的吧?我都知道小竹子你这么浪漫的?”
面对一阵狂轰滥炸,徐映竹不紧不慢地端起咖啡杯,浅浅啜饮一口。
凉了,苦涩的味道似乎更甚了。口感不是太好,她放弃了,眉头也不自觉拧起。
对面,江明依的“火力” 未减,“多少透露点儿?”
徐映竹凝眸睇她,片刻安静,红唇一翘,“男的,賊帅!”
江明依以为她在开玩笑,眼尾一挑,跟着她闹,“多帅?有傅明则帅?”
徐映竹:“......差不多吧。”
在总统套房一阵折腾,徐映竹和江明依团队转战酒店的花园酒廊,取景绝佳的选择,纯净白光下,无论是花朵座椅原木围栏还是清幽水榭,每一帧都能入画。
入行几年,这样的拍摄对于徐映竹来说算不上什么,很容易进入到状态。
摄影师手中的镜头不断地闪,一行人沉溺于工作。
傅明则进入到花园酒廊时,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着了银色裹胸和黑色长裙的姑娘,恰到好处的性感和精致,配上她灿烂到过分的笑容,白日融融下,她仿佛真的会发光。
他的心神被绊住,脚步也是。
身旁的李君逸順着他的目光望去,远景映入眼底,嘴角弯了弯。片刻后,撤回目光,“这是不是就是叫做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见个朋友而已,都能撞到心尖儿上的人。
傅明则直面他的探究,神色未见一丝波动,随后以一种淡到近乎偏执的语调,“我和她的缘分早就来了。” 并且从未断过。
从他答应去港城的那一刻起,他已经在计划回来,谁也阻拦不了。就算是死了,他的骨灰也会回到北城,安置在有她的土地下。
只是这些在旁人看来或许病态,他亦不想对人说道,那他便藏起,成为了他一个人的秘密。
所以这一刻,李君逸也只读取了字面上的意思,低低笑了声,“是是是,知道全民女神是你同桌了。”
“那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在原地迟疑了几秒,傅明则提步走向了徐映竹。那个娇贵漂亮、似太阳一般明亮纯粹,到了今时今日他仍然觉得自己配不起的姑娘。但他还是想要独占,妄图拿自己做饵困缚她。
他和李君逸离拍摄区域越来越近,在一旁盯进度的江明依不经意扫到他们。
卧槽!!!!
她惊诧不已。稍许后,确定傅明则是真的朝她们而来,赶忙迎了上去。碰面时,利落有礼地朝他伸手,“傅先生,我是《格调》杂志副主编江明依。”
傅明则浅浅牵唇,同传言中一般,矜雅有礼,谪仙一般的人物:“江小姐,你好。”
打过招呼,江明依略去了兜转,“傅先生过来是......”
哪知话未完,傅明则已望向了徐映竹,“看到了,过来打个招呼。”
“拍摄还要多久?”
“整个完成还需要些时间,但小竹子已经拍了好一会儿了,等这个场景结束,可以休息一会儿。”
“大概五六分钟左右吧。”
“那我等她。”
江明依:“行。傅先生若是愿意,可以去我们的休息区坐坐。”
说话间,侧过身,右手微抬,指向了某个点。
傅明则顺着她的指尖看了过去。
酒廊内外设了许多的雅座,《格调》摄制组占了其中一处。藏青的遮阳伞下,三张短桌接起,桌面上下都摆满了东西,不如旁处整齐宽敞,但也不乱,可以看出是个讲究的摄制组。
目光稍作梭巡,他答:“行。”
一旁的李君逸:“......? ”
这人怕是忘记了十分钟后,他即将要和华城太子爷陈秉曲见面了吧?事关周家来年很重要的案子,竟这么轻易地为“老同桌” 让步了?
似读到了他心中所想,傅明则忽地侧过脸看向他,“你先过去,我一刻钟后到。”
李君逸还能怎么办呢?自己兄弟,看着像是动了春心,打出娘胎的头一回吧?他不护着点怎么行?
“行。”
之后,还说,“不用急,那边交给我。”
傅明则抬手拍了下他的肩头,随着江明依去往摄制组的休息区。在那里,他寻了个位置坐下。
江明依片刻后离开,他的目光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锁住那个人,一寸寸勾勒。某一帧,他觉得美,不合时宜,还是拿出手机拍了下来。之后,眉眼低垂,全副的注意力似都倾注于照片中的人儿。
有人注意到他的举动,稍显犹豫地找上了江明依,简略说明情况。江明依听完,不由往休息区的方向看了眼。
男人正低着头,冷白色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手机。
他很专注,眉眼温和。
几秒停留,江明依视线撤回。
她对那人说,“不要紧,他不会外传的。”
至于他为什么要拍小竹子......
江明依眼底有一丝兴味荡起,顷刻,又散没影。
这一组镜头结束,江明依朝工作组喊了声,“大家辛苦了,休息一刻钟。”
等徐映竹看向她,咧了下嘴,“男神来了。”
“找你的。”
徐映竹因这不明不白的话云里雾里,只能瞎应,
“哪里?看看!”
江明依脸一偏,视线转向。
徐映竹跟着她看了过去,视线被一抹清冷卓然身影勾缠住,几秒无法动弹。
江明依将她的反常看在眼里,给了她些时间缓和才又道,“找你的。”
徐映竹醒过神,轻轻笑笑,“我过去看看。”
冷静,坦荡荡,仿佛那一瞬的怔愣根本不存在。
江明依应了声。
徐映竹朝着傅明则而去,不知是受制于修身的长裙还是她故意为之,她的速度很慢。神色也淡得很,除了阳光洒在肌肤上折射出的炫光几乎什么都没有。绝丽矜高,仿佛她正在舞台,唱着一首迷离冷艳的歌。
只是她很清楚自己并不如表面上这么淡定。
高中一年大学四年入行三年,算起来,他们已经分开了八年,小说里的久别重逢都很少分开这么久。
她为什么还要记得这个人,还记得这般清晰。
*
休息区,傅明则早在江明依吆喝休息时就已起身,目光虽淡,但一直锁着佳人,随着她的步履跳动。
梦里,她也曾多少次像现在这般走向他。
他知道,这是他所有的念想。白日融融下有多克制,梦就有多鲜明绵长持续,他半点干预不到。又或许,是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干预。
有梦,哪怕虚幻,也是慰藉。
终于,她停在了他的面前。他眼底那被他强行压制的念想在这么近距离触到灼灼艳色,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燃起。
“傅先生,有事儿?” 她先一步开口,再没有少年时的爱娇熟络,客气而冷淡。
傅明则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未觉得心痛,连失落都没有。
相反地,他整颗心都给欢喜塞得满满的,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安定感。
他根本收不回视线,当来到她的目光所及之处,他才发现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不要她误会,他想试一试,管它配不配。
这些陡然生出的来势汹汹的念头就像一把火,于顷刻间烧尽了傅明则所有的克制与理智。喉结轻滚,低冷的声音溢出,
“我走,是因为外婆忽然重病,我需要钱。二十几万,我根本负担不起。”
那时候,他甚至没有一部手机。从医院出来,几经兜转才能打出求救电话。那通打到港城的电话,十五分钟,老板骂骂咧咧地收了他一百。
那几乎是他袋中所有的钱了。
“我血脉上的父亲周廷安来自港城周家......”
那个最受宠也最顽劣的小少爷在知道自己有个儿子过后,短暂地沉默了一分钟后,竟在电话中狂浪的笑了起来。他甚至不曾要求做亲子鉴定,就叫人给傅明则转了钱。代价就是:傅明则必须回到港城认祖归宗。
周家到了傅明则这一代,男孩才两个。老爷子急得不能行,对着两个儿子放话,多生谁生都行。多一个男丁,奖励两个亿。
周廷安自然不会将这两个亿放在眼里,实在是被周老爷子唠叨烦了,现在平白多出了个孩子,他又可以继续浪荡人间。
......
傅明则一次性说了许多,徐映竹有无数次机会打断、叫停。但她仿佛魔怔了一般,任他越说越多, 直到那段她错过的过往全然地摊在自己的面前。
可以说是很惨了,若是把她放在那个境地,她能框框撞大墙。她开始心软了,在清楚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又觉得胸闷气短。再惨,他到港城安定下来后,那样富,还不能回来看看?
就算那时候不行,他进娱乐圈也有段时间了吧?还不是没第一时间来找她。
思绪一转再转,终于乱成了一团,徐映竹不禁有点烦了,面容越发冷了,
“傅先生自爆这么多豪门秘辛是什么意思?我们很熟吗?”
停顿两秒,自个儿答了,“不熟吧?要是熟的话,傅先生到北城也有段时间了吧,怎么没找我这个老同学叙叙旧呢?”
说完,安静睇着他,仿佛在给他时间回应。
只可惜,什么都没能等到,越发的恼火了。她也不费力地得出结论:她真的是一秒都不想和他多呆了。
想了就做,朝他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淡得很,至少无法氤氲至她眼底。
“我忙得很,今天就到这了。”
话音末处,她潇洒离去。
傅明则直勾勾地睨着她的背影,右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蜷成拳,手指叩向掌心,力道太过,痛感似水一寸寸铺开......
作者有话要说:则哥个性多少是有点偏执别扭的,但是没关系,小竹子能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