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莫睁开眼睛,只看见了一大片如同死亡一般的灰白色。他漫步在一片可怖的尸体之间,空气中弥漫着灰烬的味道;他皱起眉,看见远处有人拿着一柄长矛,那几乎是他目光所及之处唯一还站立着的生物——
不,那生物几乎不能被称为“生”物,他看起来显然已经死去了很久,灰白的皮肤间几乎露出骨骼,瞳孔的颜色也是代表死的,不自然的冰蓝色。他和泽莫对视。
泽莫听见一个声音,那声音像是他说的,又像是其它人,那声音弥漫在空气中——
\"布兰登?\"
——
泽莫从床上醒来,感觉自己还不如死去。
他的全身都像是撕裂一般的疼痛,心脏像是被人挖空之后捏碎,又重新填回胸腔。他第一瞬间甚至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抬起手抓住窗前的帷幔。有人在照看他,显然,因为他迅速听见了人奔出门的声音,接着是很多人进来的声音,他们小声密切的交谈,接着有人抓住了他的手,像是确认他的脉搏。”殿下?您醒了?您感觉怎样?“一个学士打扮的人急切的问。
他又张了张嘴,奋力的发出声音,发出声音的每一刻疼痛都在折磨着他——“水。”
该死的,这群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到昏迷的人醒来时会缺水。
水很快就来了,一起来的还有viserys,但是泽莫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他持续不断的头疼;如果不是残存理智,他可能早就骂出声了。
“我的儿子!”Viserys道,“你还好吗?”
“发生了什么?”泽莫问,他不想搭理Viserys,他只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在坐在餐桌前的一瞬间晕倒。
“三城联盟的人对你下了咒。”Viserys的声音阴沉而愤怒,“我已经命令戴蒙骑龙前去为他的女儿助战,他们应当付出代价。”
即使泽莫的脑子不清醒,他也知道这件事不应该和三城联盟的人太多的关系——或者说,不止和他们的人有关系,三城联盟的人暗杀了他太多次,多到足以知道对他生命的谋害是徒劳无功的。可是这样一想,这次暗杀他的人已经很接近成功了,至少之前即使是服毒,泽莫也从未昏迷过。
“你有几次几乎失去呼吸,我的儿子。”Viserys的声音充斥着后怕,“我们不能再失去了你了。”
准确来说,是“你”不能失去我了,泽莫心想,其余人可是非常乐意“失去我”,比如你亲爱的女儿和亲爱的妻子。
外面有人通传伊耿王子的到来,Viserys皱眉,但是仍然道:“让他进来吧。”
伊耿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两个鲜红的巴掌印,这是泽莫万万没有想到的,包括他嘴角的血疤。
泽莫皱起眉,不仅是因为他身上的疼痛,那在他醒来后已经减轻了不少,虽然仍然让人难以忍受。
“伊耿抓住了给你下咒的巫师。”Viserys简短道,“但是不用为此感谢他。”
这也不能解释为什么伊耿一副被暴打过的样子。
泽莫和伊耿对视,男孩在Viserys没看见的地方倒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偷偷的翻了个白眼,这让泽莫放心下来——至少男孩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没有问题。
之后他会为现在的这个认知狠狠的后悔。
“你感觉好些了吗,哥哥。”但是在Viserys能注意到的地方,伊耿还是保持了温顺的样子。
“我好多了,谢谢你,伊耿。”泽莫道,接着他看向Viserys,“三城联盟的人给我下了咒?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他们之前曾经试过,但是从未成功。”
“他们使用最为恶毒阴险的咒语,”Viserys握住泽莫的手,温和道,“你没必要知道这个。”
手上流着上千条奴隶主的血的泽莫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人说“没必要”知道一个阴险的咒语。这离谱的就像是对大学生说乘法表不是他应当掌握的最基础的知识一样。
但是泽莫从来不是一个死板的人,他总可以从其它渠道知道更多知识,因此他只是点头道:“好的,陛下。”
“别叫我‘陛下’。”Viserys道,“你是我的儿子。”
伊耿又翻了个白眼。
直到Viserys走后,伊耿才放松下来,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把泽莫桌边摆的水果塞进自己的嘴里;看起来一点都不为泽莫担心。
“三城联盟,”泽莫道,“咒语哈?你追捕的巫师?”
“当然,你也听到我们国王父亲的说法了,难道你想质疑国王吗?”伊耿道,他吃完葡萄,在帷幔上擦擦手,伸手就开始扒泽莫的衣服——
“你干什么?”泽莫来不及阻止,胸膛完全露了出来,伊耿点点头,“好吧,看起来完全没事了。”
“什么?”泽莫不确定自己理解伊耿在说什么。
“三城联盟的人挖去了我的私生子的心脏,以他们的心脏作为祭品,诅咒了他们的血亲。”伊耿道,“显然用兄弟和父亲的效果会更好,但是一个私生子侄子是他们能杀死并且取得心脏的最近的血亲了。”
他顿了顿:“父亲显然认为你受诅咒至少我有一半的责任,因为我不注意自己的行为,所以我得到了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脸。
“‘三城联盟’挖了你的孩子的心脏?”泽莫问。
“当然,”伊耿道,“众所周知,他们非常憎恨你。”
泽莫并不是一个会对任何事给出绝对性的论断的人——但是当你看见一个几个月前甚至懒得在临冬城公爵面前掩饰自己对他未婚妻的鄙视的青少年居然能够在你面前面不改色的扯出可能会牵扯到无数人性命的谎言时,察觉到面前的少年有什么地方被彻底改变了是很自然的事。
他和伊耿都无比的清楚到底是谁摘下了盖蒙的心脏,而伊耿居然成功的让Viserys认为这都是三城联盟的责任——回想伊耿在他孩子死后在泽莫卧室角落里疯狂的表情,泽莫对他这么快冷静下来不禁有点不安。虽然平心而论,伊耿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他不可能反对自己的外公,他的利益,他母亲的利益和Hightower家族的利益毫无疑问的是一体的,公布出来Otto公爵杀死了自己外孙的私生子,并且将心脏用于施法诅咒国王的长子会为伊耿带来什么?他会变成叛国者的孙子,他的母亲会和他反目成仇,包括他的所有同母兄弟姐妹,在最好的情况下,他会得到泽莫的感激——而泽莫对他的情感显然并不浓厚,这在之前就已经无数次的被验证了。
然而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却是另一回事——伊耿对那两个孩子已经近乎担任起了父亲的角色连着几个月,泽莫很难相信他能这么迅速的决定为杀死自己孩子和孩子的母亲的凶手开脱罪行。可是既然伊耿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也并不想追究。即使被揭露诅咒自己,Otto也无法被彻底除掉,既然是伊耿抓住了诅咒他的巫师,那么很有可能Otto和这件事的关联已经被抹除了,即使没有抹除,作为王后的父亲和国王四个孩子的外祖父,为了王室荣誉,国王也不会给他什么顶格处罚。
当然,泽莫也许仍然会在梦里看见Otto的死亡,也许死亡的方式和他曾经杀死的那些残害孩子的奴隶主一样——但是他可以等。
以及,最重要的问题——
“也有可能,起作用的不是用你的孩子的心脏诅咒我的咒语。”泽莫道,“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
伊耿挑眉,倚靠在床柱边:“哦,是吗?”
“我是怎么好转的?”泽莫问。
“我抓住了给你下咒的巫师,把他的心脏磨成粉喂你喝下,你第二天就醒了。”伊耿的声音平静的像是在说自己昨天吃了两个柠檬派,泽莫震惊的盯着男孩波澜不惊的面容,片刻后才道:“巫师告诉你这个咒语必须要血亲的心脏?”
“当然,否则我怎么知道如何解咒?”伊耿道。
“这无法解释。”泽莫道,“我不是Viserys的儿子,当然也不是你的兄弟,你的孩子的心脏不应该——”
“我真该让父亲母亲和外祖父一起聚在你的病床前听这些话,”伊耿道,“父亲多半会暴跳如雷,外祖父和母亲多半一出门就会放烟花庆祝。”
“这是真的,伊耿。”泽莫皱眉,“我不是你的兄弟。”
他当然不在乎在伊耿面前这么说,总之他随时可以否认并且称是伊耿在污蔑他,而伊耿想污蔑他的动机充足的过分。
“哦当然,所以Lucerys长得和你的儿子一模一样当然是巧合,你的胎记也是巧合——而以我孩子的心脏作为原材料的诅咒在一个和坦格利安家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身上奏效了。”伊耿的话越说,他的语气越不稳定,泽莫这才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正常。
泽莫沉默的看着伊耿,他也无法想清楚,难道他来到这个世界时身体发生了什么改变?或者他根本就不是他了?凡人之躯的泽莫当然无法免疫所有的毒药,躲过所有的暗杀——即使可以躲过大半部分——并且驾驭巨龙。但是那早已逝去的伊耿.坦格利安是否可以呢?
如果泽莫具有了所有那死去的伊耿.坦格利安的特质,他甚至可以被用伊耿.坦格利安的兄弟的私生子的心脏进行血缘诅咒,那他和那所谓死去的伊耿.坦格利安有什么区别呢?
那他是否就是伊耿.坦格利安呢?
泽莫为这个想法打了个寒战,他的目光锁定伊耿,少年正歪头注视着他,眼中没有什么温情。
“对不起,伊耿。”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