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押奶茶店的第十天,徐茜在两个老警察的陪同下去了抵押公司,顺利还钱将之前签下的合同作废。
和还需要上班的老父亲和全叔作别,徐茜站在马路边就忍不住把电话拨回了医院,让病床上的程夏赶紧解释这一场峰回路转。
“事情办好了,你可以告诉我钱是怎么来的了。”
钱是怎么来的,简单地说,就是程夏买了商业医疗保险,保险报销了一部分医药费,。
复杂点说,就得从重生之前说起了。
上辈子,程夏也病了一场,时间也差不多是从大山到城市不久之后——感冒引起的持续低烧,让程夏在医院输液输了十来天。
彼时徐老板帮她结账的时候差点欲哭无泪,连连哀叹:你怎么连新农合都没有?
也是那次拿着户口本去结账的经历,让徐茜后面想到托人给程夏办了身份证,并且给她安排上了社保。
程夏生病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毕竟,以她的成长环境,如果她真是一个病秧子,那么她根本没有成年的机会。也因此,每一次生病的经历都让她记忆深刻。除却当年落入水库后,伤口碰到脏水引起的感染,另一次把她折腾得够呛的便是初入城市后的肺炎。
事后回想起来,程夏推测可能是与乡村截然不同的城市让她孱弱的身体暴露给了数量更多范围更广的细菌,也就是水土不服导致了身体的不适。
所以基于重生的经验,程夏知道自己多半生一场病,于是早早就买了商业医疗保险以防万一,却没想到世事变化的蝴蝶效应让这场生病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程夏恢复了意识之后就开始着手申请保险赔付的事情,保单、病历、缴费凭证……再世为人的经验让她处理这些事情游刃有余。
徐茜以为还完钱她应该非常开心,然而开心的情绪只是浪潮卷起的泡沫,转瞬即逝,她没法不在意一个可能性,“所以早在老徐给了那笔钱后,你就知道钱就够还了?”
“别冤枉我啊。”程夏听出徐茜的言外之意,但她不会承认她故意撺掇徐茜去找她女朋友借钱,“我那时候刚醒怎么知道保险能报销多少医疗费,我也不知道保险公司什么时候打钱。凑钱嘛,当然是多多益善。”
“那如果保险公司没有及时打钱呢,你上哪里去凑一万五?”徐茜继续追问,她不相信程夏真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没把握。
程夏坦坦荡荡,“先跟你商量,再去跟刘姐商量,让她出资一万五,然后分两成奶茶店的利润给她。这主意不错吧?”
何止是不错,简直是好极了。
徐茜毫不怀疑清楚奶茶店每日流水的刘姐会爽快答应,甚至即便手里没有一万五的现金,也会想办法去借来交给她们。
至于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去找刘姐,自然是亲疏有别,借自己人的钱是人情债,借外人的钱是利益账。
“想通了吗?”
徐茜呼出一口气,“想通了。”
“想通了就给我带一份叉烧饭回来,我快饿死了。”
还完钱之后,奶茶店就恢复了正常经营。
徐茜也不往医院跑了,放任程夏在医院“自生自灭”,自己主动联系刘姐回归工作岗位,用她的话说,她得努力把花出去的钱都赚回来。
程夏知道,徐老板是想赶紧把五万块还给她爸。
看破不说破,程夏“放走”归心似箭的徐茜,穿着病服裹着一件廉价黑色棉衣躲到了医院花园的角落里,主动给傅斯睿打去电话。
一转眼,上次见傅斯睿已经是两周之前了。
尽管仅从问好的声音就辨认出了程夏的身份,但傅斯睿对于接到电话这个事情显然有些惊讶。
“小程老板?”
植物的枝丫被折断,捧着手机的程夏耳根发烫,即便做了一遍又一遍的心理建设,但彼时彼刻,傅斯睿仿佛不是在叫她的名字,而是低声念了一句短促的咒语。
“是,是,是我。”程夏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找辅导员要了你的电话。”
尽管程夏刻意挑选过时间,但彼时傅斯睿似乎仍不方便接电话。
短暂的沉默,让对面嘈杂的背景音显得更加喧嚣,像是鼓点一样敲在程夏的心上。
呼气,程夏开口,“上次拍的照片,我们计划用来做海报,已经设计好了,你要不要看一看?代言合同我也拟好了,可以约个时间见面吗?”
“啊,小程老板不好意思,我跟着导师去了外地,现在不在沪城,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哦哦。”程夏盲目地应和着,脑子里其实没有反应过来傅斯睿在说什么。她还不怎么习惯这种沟通方式,虽说不是面对面的交流,然而电流信号实实在在地正将傅斯睿的声音打碎再重组,实时地给予她回应。
“小程老板你们是特别着急吗?”
“不急不急。”程夏睁着眼睛说瞎话。事实上,她还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就已经联系了小印务公司,将傅斯睿上次拍的照片做成了海报和易拉宝。图片里没有奶茶没关系,反正也不是重点,程夏自己把奶茶P了上去。
傅斯睿却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程夏愣神。
“我好像问了一个傻问题,不急就不会打电话了。这样吧,小程老板你们按照自己的节奏来,我回来就联系你们补签合同,可以吗?”
“斯睿……”匆忙的女声突兀地冒出。
遥遥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应该是傅斯睿那面的人有事找她。
“我一会儿就过来!”是傅斯睿的回应。
在挂断之前,程夏连忙开口,“你能把你的□□邮箱发短信告诉我吗?我把合同先发给你看看。”
“好。”
傅斯睿中断了通讯,匆匆返回包厢。
漫长的筵席还在继续,回到座位上的傅斯睿向年长的女导师投以一个歉意的笑容,然后再接收到对方的反馈之前就垂下了眼睛,盯着眼前的碗筷出神。
导师欲言又止,但眼下的环境显然不适合多说些什么,转而用眼神示意了身边其他的学生。
“吱——”
是身边的师兄站起来敬酒。
包间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杂,傅斯睿垂着视线,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不要去在意那些有意无意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开始后悔了。
“抱歉,老师,我来晚了。”清亮的女声骤然响起。
傅斯睿抬头,包间门口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晚不晚,怎么会晚呢……”
包厢的气氛显然变得更加热闹了些,尽管隔着重重人影,傅斯睿那不安地摇曳了一整晚的心似乎突然就有了依靠。
隔着杯盘狼藉的筵席,傅斯睿遥遥地偷看来人。
怎么可能不期待呢?
她明明是自己没能坚定拒绝导师最终呆坐在这里的原因。
又在医院住了四五天,程夏终于出院了。
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印务公司送过来的海报贴上奶茶店的橱窗。
事实上,程夏要非常努力才能说服自己那是海报而不是新出的周边,控制自己不要现在就把傅斯睿的海报给贴到卧室里。
为了不那么快就看见徐茜怀疑她有病的眼神,程夏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按捺一下。
上辈子她赚钱后买的第一个大房子,客厅的有一整面墙都是傅斯睿的一张自拍照。徐茜第一次进去的时候就疯狂吐槽,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傅斯睿家。
程夏微微仰头看着干净明亮的玻璃上的海报,她故意把海报贴得有些高,除非身高能媲美姚明,橱窗外的人经过基本上都需要仰望。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程夏设想中那样发展。
路过橱窗的人的确需要抬头仰望海报,但是仰望没并没有伴随着尊重,而是窃窃私语。
起初几天,顾客为海报感到惊艳,渐渐,有的人认出了海报上的人,是之前在店里昙花一现的美女临时工,也有的人认出了海报上的人,是隔壁沪影今年那个在课堂上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的新生傅斯睿。
像是校园附近的奶茶店海报这种曝光其实少得可怜,甚至根本算不上资源,然而因为程夏超越时代的审美和以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高频,还是在一些心怀远大理想但并无宏大气运的高校艺术生里引起了讨论和攀比。
“真羡慕啊,漂亮就是了不起,锯嘴葫芦都能拍海报。”
“嘁,也就是个小奶茶店的海报,我们学校的纪昀师兄和隔壁国舞的古典舞系草现在一起在拍光民酸奶的广告呢。”
“光民酸奶?乖乖,那可是沪城本地最大的牛奶企业啊。”
“对啊,毕竟是镜众传媒搞的比赛,拉本地的巨头企业当赞助商还不是洒洒水的事。我们辅导员说了,纪昀师兄一登台就得到了导师团的认可,现在已经晋级两轮了……”
奶茶店自然从不欠缺八卦,逸闻向来是甜品的伴侣,它们飘浮在排队的人群上,分散在座椅边,伴随着珍珠奶茶、红豆、葡萄干和花生碎的减少而增加。
于是程夏知道了沪影和镜众传媒联手推出的造星计划正进行得热火朝天。或者说,以沪城舒家为核心的镜众传媒直接“靠山吃山”,在沪影、沪音、国舞等高校都采取了相应的造星活动——不仅是沪影的学生,而是这片艺术高校云集的校区的所有学生,都被囊括其中。
以及,附近各大艺术高校的老师最近正忙着向镜众传媒的高层引荐自己的得意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