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把睡眠补足了，今夜没有抱着徐清，她睡得有些不安稳。最重要的是，她自身和汤婆子的热度只够她维持到半夜。等她醒来时，脚心已经变凉，周围的被子也冷却了。

元满知晓她无法再睡着了，便借着月光扫了床尾一眼，徐清靠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很安静。

她静悄悄地坐起身，挪到徐清对面，轻轻地把她的被子盖到徐清身上。

被子一离身，她就打了个寒颤，挣扎一番，她还是决定把脚伸到被子里，然后抱着还有余温的汤婆子。

在元满五岁的时候，她还和徐清同睡过一张床，那时两人都是孩子。元满尤其喜欢在冬日里和徐清躺在一个被窝里，甚至不需要暖手的东西，徐清从小就是火底子，像个火炉似的。她睡醒时，都会觉得被子非常暖和。徐清虽然愿意和元满一起午睡，但是并不习惯元满抱着他，所以元满会乖乖地听话。事实证明，元满没有像个依赖大人的小孩似的，非要抱着大人才能睡，但她通常都是蜷缩在徐清身边醒来。

只是等徐清再长大一些，就死活不同意和她午睡了，并且都挑她午睡之后的时辰来。

想起这些往事，元满不知不觉地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就在她沉浸在儿时回忆中时，盖在徐清身上的被子又回到了她身上。

元满惊疑地抬起头：“你醒了？我是不是弄醒你了？”

他根本没有睡着。

“你怎么不睡？”徐清问道。

“我睡够了，你睡吧，被子给你。”元满刚拿起被子，就被徐清按住了，然后推倒在床上。

“继续睡，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徐清说道。

“你不累吗？昨晚你睡了没有？”元满问。

“不累，”徐清一手还是按住她的肩膀，“你当我是你？”

元满见劝不动徐清，只好道：“我觉得冷的话，就睡不着了。”

徐清瞥一眼那个已经变成温热的汤婆子，大半夜的再弄一个需要时间，这段时间里，不知道元满会冷到什么程度。换作别人，或许等一等就可以了，但是徐清这两日注意到元满十分畏寒，且一旦受寒，四肢会冷到僵硬的程度。他暂时不清楚这是什么病症，但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出现。

元满见徐清不说话，以为是打算由着她了，便背对着徐清选了个自己顺的方向，打算发呆。可她的被子却忽然被掀开，元满转头一看，看见了躺平的徐清。

徐清闭起了眼睛，手放在身前，睡得端端正正。

元满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还是翻回去，背对着徐清，不停地眨着眼睛，消化徐清和她躺一起的事实。

越想越不可思议，几番犹豫，心里数到十，她又放轻动作怕把徐清吓走了似的平躺着。

徐清就躺在她身边，元满再如何放轻动作，他还是听得一清二楚，身边静了一会，然后响起她弱弱的声音：“你……是来当火炉的吗？”

徐清仍旧闭着眼，从鼻子里逸出一声“嗯”。

“那……”元满收敛住自己的笑意，“你给别人当过火炉吗？”

徐清没有立即回答，看起来似乎在思考。

然而元满却有些泄气，徐清不喜欢被人抱着睡觉，按理说他若没有当过火炉，应当立即否认才对，而不是这样的反应。

元满刚有这般的想法，徐清就应证了。

“当过。”

“哦。”元满的回答充满了落寞。落寞的同时，她又觉得震惊，宁姒竟然和他同睡过一张床，难不成她以前喜欢过徐清？

她一边想着，一边又换成了背对徐清的姿势。她姿势刚刚换好，就被徐清摁住肩膀，重新给躺平了，目光对上在她上方的徐清。

“我没有跟她一起睡过。你脑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元满有些被吓到，然后莫名其妙，接着惊悚。她难道把方才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看着元满瑟缩的模样，徐清真是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最后自暴自弃道：“杜康怕冷。”

所以睡觉一定要想方设法地抱着他，两人曾不幸同床过一次。那简直不叫睡觉，叫打架。但是徐清没有把这些说话来，有损颜面。

元满眼见地雀跃起来，而后又睁大眼睛，问了个令徐清更加暴躁的问题。

“他喜欢你？！”

徐清一副被噎住的表情，眉头纠结在一起。元满忍不住地笑出声，徐清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他翻了个白眼，躺回去，再也不想理元满。

元满心里盛了蜜似的，翻了个身，这回是对着徐清，她道：“我想要枕头。”

徐清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准备拿枕头，元满却道：“那个枕头太高了。”

“那你要如何？”徐清侧目，看着不太友善，说的话又无可奈何。

元满笑意更浓，徐清奈何不得她。她拉过徐清放得好好的手，横在自己身下，然后枕上去。

徐清没说什么，收回视线。

“我睡不着，我们聊聊天吧。”元满今夜有点作妖。

徐清也是这般觉得，他连头带身体一起转向元满，眼神带了些面对小孩子的威慑：“你是要我唱童谣哄你睡？”

元满自动忽略他的话，弯起眉眼，问道：“你以后要做什么？”

徐清看着元满，不说话。元满不退步，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快说呀。”

“不准撒娇。”徐清硬生生地道。

元满想说自己没有撒娇，话到嘴边又变成了：“那你说。”

“做个公子哥，清闲。”

“你在敷衍我。”元满真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

“我没敷衍你。”徐清道。

元满不信，但是徐清看起来确实是打算践行自己的话，她思忖半晌，猜是与元庭有关。徐清自小毫不吝啬地表达对徐正礼的尊崇，想必有继承父志的愿望。元庭一天不放下对将军府的猜忌之心，那么徐清便一日不能走徐正礼的路。

这一刻，她十分懊悔提起这个话题。

徐清忽然道：“想去从军，保卫边疆。”

他认真地看着元满：“想超越我爹。”

昏暗中，徐清的眼睛和他说的话一般，充满了少年意气的踌躇满志，亮得如同星河，熠熠生辉。

“你会的。”元满被他感染了，心中也燃起一把火，把那丝灰败的情绪烧得精光。

静谧的夜晚，无关人等不在，这种氛围容易让人放下白日里的心防和规矩礼仪。看着全心全意信任他的元满，他不禁脱口而出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元满愣住了，眨了眨眼睛。徐清从来没有直面问过这个问题，更没有说过这种话，所以元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后，眼里和脸上已经不自觉带了一丝羞赧，但大部分都是坦荡的神情。

“我也不知道啊。”元满笑道。

元满仔细回想了一下，道：“起初回京的时候，我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甚至那时候父皇想要你娶我，我都觉得我们不可能。后来……嗯，后来有人问过我是不是喜欢你，我都立即否定了。”

说到此，元满有些好笑地道：“你说，是不是他们问多了，就变成一种暗示，然后我就真的产生这种感情了？”

“在桑枝城，目睹你和商雀翎演戏，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喜欢你。”

对于元满的剖白，徐清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爱而不得，他最清楚，所以他不想让元满尝到这种苦，但是偏偏无法成全元满的也是他。

这是一个无解的结。

“我这种人有什么好喜欢的，你傻吗？”徐清的语气有些凶，“还是在做梦？如果在做梦，就快醒醒。”

元满有些哭笑不得，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仁兄真的不会安慰人。

如果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就可以让元满对他不感兴趣，徐清一定能把自己骂得体无完肤。

开解人这种事，还是元满擅长些。

“哥哥你就见谅吧，我从小到大没见过什么男人，所以才栽你这了，”元满一边说，还一边戳他的胸口，“但是人生那么长，我一定不会只喜欢你一个。”

“所以不要有负担啊，我又不能把你怎么样。”元满保证似的说道。

元满的话让徐清心中不可自抑地泛起一丝难言，或许有些微的心疼。

她一眼便看到了。这几日的徐清对元满很是纵容，开始虽不同意和她一起睡，最后躺下的人也是他，还让她寸进尺地枕胳膊。元满觉得自己现在行为再过分一点，徐清大概也不会推辞。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这份无疾而终的感情，她也想尝一点甜头。

元满忽然抱住徐清，头靠在他的胸口：“你说我在做梦，那我们现在就在梦里。反正你也不喜欢我，干脆当我占你便宜好了。”

说罢，元满抓住他的手腕放在自己后背，然后紧紧环住他的腰。

仿佛相拥的情人。

徐清绷紧身体，手僵直地悬在她身上。怀里传来元满的声音：“你不是来当火炉的吗？这样暖和。”

最后，他还是如元满所愿，轻轻地抱住了她。

两人相拥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