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借着光线扫了元满一眼,元满背靠柜门,视线没有落在外面,他把拿过来的衣服盖在元满身上。整个室内都充盈着汤池散发的热气,尤其是这个狭小的空间,塞进两个人,暂时不会冷。
徐清透过柜门的缝隙看着外面的情况。
小厮不仅点燃了室内的烛火,还燃起了熏香,熏香一经热气的挥发,迅速笼罩了整个房间。
他为元长行更衣,又拿起木勺舀水缓缓地淋在元长行裸露在外的身体上。
小厮的声音轻柔,像江南的吴侬软语,他嘴里说着让人轻松的闲话,大部分是在天花乱坠地捧元长行。元长行显然十分受用,不时地笑出声,回应小厮两句。
“奴早前便听说,太子爷您乃是天人之姿,今日得以目睹真容,实乃奴之大幸。”小厮跪地,声音缭绕在元长兴头顶,尾音上挑,自成一股风情。
元满奇怪又不适地皱了皱眉头,要不是她看见此人一副男丁装扮,那说话的语调和内容都要错让她以为这是个小丫鬟。而且听到“太子爷”这三个字,元满霎时无言。
“嗯?”元长行舒适地靠着池壁上,懒懒地问道,“你可听过徐清和李若这两人?”
“回太子爷的话,奴听过。”
话题转到徐清身上,元满细细地侧耳聆听,眼睛望着徐清,但见徐清面色如常。
“你可见过?”
“奴不曾见过。”
元长行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你若见过,还会觉得我是天人之姿?”
小厮聪明得狠,立即体会到了元长行的不满,元长行想要他在见过这两人之后,依旧觉得元长行才是那个貌若潘安的人。
他拿捏着自己的语调:“奴虽没见过,但也听过他人如何评论他们的,说那徐清长得十分像长公主,男人长得像女人,这说出去怕都是个笑话。那李若,听闻看起来就是弱不禁风的书生样,谁人嫁了他,莫不是要被那书生气酸死憋死。”
抹黑完了徐清和李若,小厮又开始夸赞元长行:“他们都不如太子爷,相貌英俊,谈吐风趣幽默。奴相信,哪家小姐见了您,都会为您的风姿所倾倒。”
说罢,元长行果不其然地放声长笑。
元满兀自在心中反驳,徐清长得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他综合了元芷和徐正礼的优点,既漂亮又英气。
元长行笑过后,又问小厮:“不论外貌,你觉得我和他们比谁强。”
他补充道:“我家那个老头子以前总批评我的功课,说我天资平平无奇。他气在头上骂得狠了,还会说他怎么会有我这个儿子,文不如李若,武不如徐清。”
“自然是您更强。因为皇位的宝座是您的,他们再如何,将来还不得向您俯首称臣,听您发号施令。”
“您是君,他们是臣,光这一点,他们就输了。”
元长行喃喃地重复小厮的君臣之语,声音越到后面越高亢。
元满听着听着毛骨悚然,不禁伸长了脖子,看缝隙外的元长行。
元长行眼里闪着奇异的光,兴奋、激昂、恶毒。那副野心勃勃和一定会秋后算账的模样让元满睁大了眼睛,又拧紧了眉头,觉得他走火入魔了。
忽然一只手遮住了她的视线,并且把她推了回去。
元满抬头看去,徐清做了个嘴型,她看懂了——非礼勿视。
元长行被小厮取悦到了极致,自信心都膨胀了几倍,捞起池中的花瓣,起初用手指缓缓地拨动了几番,最后一把捏住,柔嫩的花瓣瞬间斑驳,势在必得道:“徐清和李若为了宁姒争得头破血流,可到最后,她还不是我的囊中之物?我要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宁姒下嫁于我。让他们求而不得,让他们看看强中自有强中手。”
小厮又说了几句点在他元长行心上的话,把他哄得如坠云雾。
说话间,小厮不再舀水,而是换上了巾帕,手有意无意地挨着他的身体。
要擦元长行的胸前时,小厮扶住地面,委身探到他的颈边,手带着巾帕从他锁骨一路绕着胸膛擦拭。
元长行侧过脸,对着小厮那张清秀的面庞,眼里浮现一抹深色,哑声道:“你用了什么熏香?很好闻。”
小厮放轻了声音,笑道:“多谢太子爷谬赞。”
听到此处,元满微微耸动鼻子闻了闻柜子里逸散进来的熏香,哪里好闻了?不就是寻常的味道吗?
这边一分神,元长行再说话时,她便听得断断续续的。
“把外面的人叫……一个人伺候就够了……一起泡。”
接着元满就听见了开门声,没过一会,门关上了。她竖起耳朵,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响起“砰”地一声,是落水声。
元满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只能去看徐清的表情猜测。这一看,发现徐清猛然睁大了眼睛,显然受到了极大的震惊。
事情超出他的预料了!
元满第一想法便是如此,电光火石间,她回忆起了元长行要带走赵子玉的场景,再联想他方才说的话,犹如淋了一头冷水,寒气从头顶蔓延至全身。
他又对赵子玉出手了吗?!
元长行跃出水面,坐在池边上,然后把人摁向自己腰腹,仰头长吸一口气。看见这副画面,徐清露出难言的神情,眉毛都要打结了。这时他忽然感受到有什么靠近了自己的腿,向下一看,心跳都停了一拍。
元满已经挪向缝隙中间,跪着看向外头,离徐清距离非常近。
徐清受到惊吓似的,猛然后退一步,在脚即将落地的瞬间,及时收住了力度,轻轻地放脚。旋即他又被元满的大胆举动震住了,元满竟然想推门而出。
徐清抓住她的双手,用气声问道:“你做什么?”
“他在做什么你看不到吗!”元满奋力地挣扎着,看起来十分生气。
当然看到了,但他没想到元满是这么个反应,竟然想冲出去阻止他们。徐清一边控制元满,一边道:“这是他的选择,他的情趣。京城有不少公子都如此行事。”
元满的挣扎停了一瞬,蓦地睁大眼睛看向徐清,看起来受到的打击非常之大,被烛火照住的眼睛流露出不可置信和失望,还有受伤。
徐清被这样一双眼睛望着,一时间竟生出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大逆不道、人神共愤的话,但又想着元满或许十分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加上皇室身份,所以把这当作奇耻大辱。
徐清刚刚这样想着,元满又开始挣扎起来。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打斗”,徐清怕再这样下去会被发现,不得不蹲下身,把元满重新挤回角落,一手横在她肩膀处,一手钳住她的双手,封住她所有动作。
徐清低声对元满说道:“这种事情你情我愿,有什么好指责的?”
元满惊道:“你听她的声音,像是自愿?”
外面的人应景似的,传来小声的呜咽,听起来确实有些痛苦。
徐清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在这里和元满看着她亲哥哥的“鸳鸯戏水”。他起先看元满一目了然并且过激的反应,以为她什么都懂了,现在被她一问,他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解释一下外面的人为何听着有些痛苦。
徐清此时觉得棘手、尴尬和抓狂。
元满暂时没有得到徐清的回应,语气里夹杂着生气:“你也说不出来了是不是。”
徐清决定什么也不说,沉默着。
元满立即道:“你要对赵子玉见死不救吗?”
赵子玉?什么赵子玉?
徐清猛然醒悟过来两人竟然是牛头不对马嘴地争执拉扯这般久:“那不是赵子玉,是……?!”
话语戛然而止,徐清身上传来难以言说的痛楚,让他瞬间卸了全身力道。
元满为了摆脱他的桎梏,用完好的腿踢了徐清踢了徐清一下,她不知道确切踢到哪里,但效果显然是好的。
做完这些的瞬间,徐清的话也刚好传到她耳里。
不是赵子玉?那是谁?
但不管是谁,元满认定那是一名女子。所以她没有顾上徐清,重新坐起身,透过柜门的缝隙朝外看。
徐清似乎很痛,完全不想管元满的“非礼勿视”,还往后挪了挪,把位置给她让出来。
伏在元长行腰间的那人终于抬起头来,元长行喘着粗气地笑了一下,站入水中,把那人抱起来靠在池壁上,使两人身体完全贴合。
元满终于看清了那人的庐山真面目。
小厮?!
小厮身材纤细,加上把头发散下来,所以元满误以为那是个女子,且以为是赵子玉。
“男的?男的!”元满一连说了两句,眉头越拧越紧,眼中惊疑不定。
她呆愣在那。
徐清把她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但没有心思管她了。
元满风中凌乱,眼前看到的景象打破了以往的认知,她语无伦次地问徐清:“男子……睡……他们……男子和男子……”
徐清明白她简直不能再震惊了,居然问另外一个男子这么私密的问题,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寻常女子的反应。
而元满也是真的没有意识到她在问谁,在问什么。
徐清没有理她。元满这边也想起他方才说“这是情趣。京城有不少公子都如此行事”。
元满安静了下来,而她一安静下来,就注意到徐清的呼吸有些紊乱。
自责和愧疚一齐袭上心头,元满转向徐清,小声道:“我错了,对不起。”
她方才误以为那是赵子玉,所有冲动过头了,还踢了徐清一脚。从徐清的反应来看,她下手应该挺重的。
她带着歉意道:“我方才踢到你哪里了?我给你揉一揉。”
徐清隐在黑暗里,按理说元满是看不到徐清脸上的表情,但不知为何,她感到自己话音刚落,对面便射来一道幽怨、有苦难言的古怪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