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带着一群公子小姐,也跑不快,大部队都是闲散地在路上走着。第一日途中,元洛叶发现自己愈发看不惯元满后,便想着要压她一头。第二日时,大部队拖拖拉拉没有赶到客栈,只好扎帐篷露营。
大家起初都安分地坐在自己的马车上吃着干粮。
元洛叶和元满坐在一辆马车上。
看到元满吃起了御厨精心准备的糕点,元洛叶“呀”了一声。
元满停下动作,问道:“怎么了?”
元洛叶指着其中一种糕点道:“这是玉露膏吧,这个可难做了。”
她看看那块绿色的糕点,卖相确实精美,但不是很合自己的口味。因而玉露膏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食盒中没动。
元洛叶继续说道:“要做玉露膏可是需要名贵食材的,而且做法复杂,最重要的是,这是一种药膳呢。”
“噢,”听她这般一解释,元满确实品出了它的珍贵,也明白为何父皇总要自己吃这种糕点,她拿起一块递给元洛叶,道,“你要吃吗?”
元洛叶露出漂亮的笑容,摇头道:“这是父皇给你做的,小满自己吃吧。”
元满只当她是客气,弯起眉眼,乖巧道:“这有好几块呢,我们一起吃啊。”
元洛叶用手帕掩唇,看起来温温柔柔的,然后又放下手,认真道:“哎呀,我这般问也是为了赵子玉。”
“赵子玉?”元满疑惑地重复道。
“就是那个瞧着很内向,不怎么说话的姑娘啊。”
元洛叶这么以说,她就有了大概的印象。同行的人她大部分都不认识,但是赵子玉还有些印象,因为她算得上是真正的“静若处子”,而元满在熟悉的人面前,勉强能说是“动若脱兔”。
“赵小姐怎么了?”
元洛叶拉起元满的手,明明两人一般大,她却可以装得像个长辈,语重心长道:“我听说,她身子骨不太好,赵府可是花了大价钱为她调理身子,这玉露膏对她极好,但是她却不常吃。”
“为何?她不喜欢吗?”元满问道。
“什么呀。”元洛叶点了点她的额头,元满不解地眨眨眼。
“玉露膏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糕点。”
元洛叶叹了口气:“你身在皇家,真是不知羡煞多少旁人。锦衣玉食的。”
她继续道:“赵子玉她父亲没有很高的官阶,俸禄相比起京城里的大人物也是少的可怜。何况他为官清正,只用清清白白的银子,堪堪只够维持府内的日常开销和女儿的药材调理,并且从不肯向人借银钱。”
听到此处,元满对赵子玉的父亲肃然起敬,明白方才为何说赵子玉不常吃玉露膏了。
“但是父皇很看重她父亲呢,”元洛叶道,“所以即使赵子玉不是世家贵族出身,父皇也特许赵子玉跟着一起来修习礼法。”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把玉露膏给赵小姐吗?”元满问道。
看着她的“开窍”,元洛叶温柔地笑了笑。
“当然可以了。”元满刚喊小草把这些玉露膏装好送给赵子玉,元洛叶就拦住了她,道:“我们都在马车里做了一整日,外头有遮阴处,不如大家一起出来透透气,边吃边聊,这样你还能记住更多人。”
元满觉得这个提意甚好,便同元洛叶一起出了马车。
当众人围坐成一团时,元满特意在赵子玉身边落座,同时环顾四周,除了侍卫和石舒外,根本没见到徐清的人影。
她小小地吐了口气,身边的人已经聊了起来,从妆发到礼法,唯独赵子玉一言不发,沉静内敛到极致。
她撇了赵子玉一眼,见她不吃东西,斯文地跪坐着听大家说话。
元满低头打开自己的食盒,请大家分而食之。诸位小姐都秉着礼仪,没有打开第二层食盒,最后回到元满手中时,第一层的糕点已被拿得差不多了。她笑着放下第一层食盒,露出里面青翠欲滴的玉露膏。
有人认出来了,称赞这糕的妙用。
方才的分食显然让大家关系亲近了些,她们或多或少都会同元满说个话。元满第一次和这么多同龄人一起,她有些腼腆地笑着一一附和道。
回完话后,她把玉露膏分给赵子玉,道:“听说赵小姐身体有恙,吃些玉露膏吧。”
赵子玉受惊了似的,同元满行了个完整的礼。
元满没想到她会行这般大礼,十分窘迫不已,吓得她立马拉着赵子玉重新坐下:“不用,不用这样。”
赵子玉的举动把方才轻松的氛围一扫而空,大众安静了须臾,好在赵子玉说话了:“多谢公主,玉露膏还是留给您吃吧。”
“不要说‘您’,说‘你’就够了,”元满冲着她温和地弯起眉眼,又把玉露膏推出去了,“吃吧。这是父皇命御厨专门做的,它对身体很好!”
赵子玉又抖了一下,脸上为难的神色更显,还突然变得惨白。
元满不懂这一连串变化是为什么,只是觉得赵姑娘除了安静以外,似乎还较常人更为胆小一些。赵姑娘可能是觉得不能平白受人恩惠?可这也不算什么会令人惶恐的恩惠吧?
“民女……多谢公主。”她捏了捏手心,慢慢地接过玉露膏。
赵子玉的自称和那句话让元满觉得她很拘谨,那块玉露膏也迟迟吃不到嘴里,简直可以说得上是个漫长的过程。
从和赵子玉说话开始,走向和氛围似乎都不对劲了,元满扫了一眼众人的神情,见有些人皱着眉头,有些人则低垂着眼,还有一些人嘴角隐隐带着笑意。
只是吃个糕点而已,大家的反应如此不同?她又转向赵子玉身后的侍女,眉头紧锁,欲言又止,对上元满的视线后,凝滞了一瞬,继而忽然跪了下来。
背后的动静吓得赵子玉松了手,玉露膏滚了一身尘土,也引得侍从纷纷投来目光。
侍女哭喊道:“望公主恕罪,我家小姐不能食用玉露膏。她自小就对艾草过敏,而且十分严重。玉露膏中便含有艾草汁。”
元满睁大了眼睛,问赵子玉:“你对艾草过敏?”
赵子玉看着滚落在地的玉露膏,心底一口气将松未松:“民女……确实过敏。”
“你方才怎么不说……”元满顿了一下,电光火石间想到,难道赵子玉以为自己是在借皇上之名对她施压吗?
在赵子玉听来,元满似有责怪之意,嘴唇蠕动几下,说不出话。
元满并不是在责怪她,反而在听到她对艾草严重过敏后一阵后怕与自责。她看了看元洛叶,见元洛叶也是意外的模样。
元满让小草把侍女扶起来,然后认真地同赵子玉道歉:“赵小姐,实在抱歉,我不知道你对艾草过敏,冲撞你了。”
赵子玉似乎仍有些惶恐。
方才还其乐融融的氛围忽然就这样冷下来了。四周的人似乎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打破这场“身份施压”的僵局。
元满道过歉后,也不知所措起来。说到底,她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大型的尴尬场面。她和大家都不熟,她们会不会以为自己就是在故意欺负人?
小草也敏感地察觉到气氛里弥漫的尴尬和各怀心思。她正准备解救元满,想让她回马车里休息,石舒就走上前来,对元满道:“公主,我家公子请你过去。”
元满诧异之余又松了口气,总之暂时离开这里就很好。
可是等站起来看到徐清走远的背影后,那种更甚的尴尬又漫上心头。
……都不知道徐清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这样想着,元满的耳尖和脸颊都浮起一层薄红。
她小跑了几步,听见小草在身后喊了自己一声,就变成走了。
她跟着徐清离开了露营地,进了一片林子,地上有不少灌木和杂草,元满拎高裙摆,走得亦步亦趋。徐清倒是也没有走多块,她不一会就跟上了他,问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摘果子。”
说完,徐清就在一颗树前停下。元满抬头,树上结了不少青色的小果子:“它们熟了吗?能不能吃?”
徐清转身,垂眼看元满:“这不就是我让你跟过来的原因?”
原来是让自己尝果子。
徐清让她站在原地,自己转身抬手摘了一个递给元满,接着就自顾自地摘起果子了。
元满用手帕擦了擦果子,咬下一口,嘴里立马溢满酸酸的汁水。她脸色一变,整张脸酸得都皱了起来:“这个好酸啊。”
“这种果子本就是酸的。”徐清边摘果子边道。
元满不住地吐舌头:“那你让我尝什么呀?酸的果子怎么看它熟了没熟?”
“让你尝没有涩的味道。”
“好吧。”虽然果子很酸,但是元满还是咬牙把它吃了。吃完以后,她犹豫再三,还是问道:“……你有没有听到我们说话啊?”
问话时,元满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看自己的脚磨蹭着地上的石头。
突然,一个圆圆的果子砸到脑袋上,又骨碌碌地滚回树下。
“谁有闲情听你们女孩子家家说话。”徐清不客气地说道。
“啊!”元满小小地喊了一声,摸摸自己的脑袋,然后乖乖地把那颗果子捡回来。
她偷偷地嘀咕道:“没听到好啊。”
徐清的果子拿不下了,他扫了元满一眼,她便极有眼色的拿帕子兜着酸果,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顺带看看徐清修长的手臂在树枝间穿梭。
不知不觉间,好几个酸果下了她的肚。
摘完果子后,两人重新回到营地,东西全部收拾妥当,人也坐回了马车中。元满看到“空空如也”的营地,心中又松了口气,同徐清说了一声后,也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中。
元洛叶见帘子掀开,便冲元满问道:“你和徐清做什么去了?”
“摘果子。”元满方才把帕子给徐清了,手中就攥了两个,她递给元洛叶。
元洛叶挑眉,拿起一个仔细打量:“它熟了吗?”
“熟了,我吃好几个了。”她道。
元洛叶让侍女把这果子洗净,然后咬了一口,嚼了几下,脸色大变,立马吐在帕子上:“你不会是在怪我没告诉你赵子玉对艾草过敏的事情,报复我吧?”
元满连连摆手,为自己辩白道:“没有没有,这果子本来就是酸的。”
“真的吗?”元洛叶将信将疑地问道。
她认真地点头。
元满长了一张纯良无辜的脸,认真起来尤其令人信服。她便信了,又抓着元满的手道:“小满,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对艾草过敏,否则我一定不会让你把玉露膏给她的。”
“嗯,无碍的。”元满看着她道。
两人相视一笑。
接着元满便开始闭目养神。
脑中想着元洛叶说的“她不常吃”,赵子玉既然已经对艾草过敏,元洛叶如何会知晓“她不常吃”,应该是发觉过敏后便“一次也不吃”,虽然不排除赵子玉是后来过敏,但她的侍女又说“自小”。“自小”之前的事情她也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