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祸的两个小时后,林亭终于赶到了何家。
刚走到何家楼下的时候,她迎面碰见了正在遛狗的薛大妈,薛大妈一见到林亭就翻了个白眼,而后抱着狗离开。
林亭没理会,飞速上了楼。她刚走出电梯门,就看何夫人正站在家门口,同准备外出买东西的保姆交代着什么。
何夫人看见林亭从电梯里出来,惊讶道:“哎,小林老师你怎么才来啊?我打电话给你你都没接!”
林亭掏出兜里破破烂的手机,解释道:“路上出了事,手机烂了,不好意思。”
“啊……”何夫人看了眼那部手机,说,“没事没事,你快进去吧,小衣在房间里等你!”
“嗯。”林亭把手机塞回兜里,进了屋子。
何家客厅内没有人,两只小猫在沙发上打闹着,发出“喵呜”的声响。
林亭穿过客厅,来到何小衣的房门前,拧开把手。
“咔嚓——”
门板被推开,刺眼的阳光照在林亭乌黑的眸子上,她只觉得眼睛一痛,微眯着眼,并看清了房中的景象——只见亮堂的房间里空无一人,本该坐在书桌前的何小衣此刻正在窗外,整个人正缓缓地朝后倒去。
透过玻璃,林亭看见那何小衣的眼神从坦然,渐而被震惊和懊悔取代。
林亭没有丝毫犹豫,一个健步冲到飘窗处,伸手想要拽住何小衣。
而何小衣也在看见林亭的那一刹恢复了理智,她拼命地想要维持住身体,可惜已经无济于事,只能无助地朝林亭伸出手掌。
但,为时已晚。
林亭冲到窗边,也只来得及碰到何小衣的一根手指。
轻柔的触感从指尖划过,转瞬即逝。
何小衣的躯体快速朝下坠去,伴随着尖叫。
“啊——!!!”
林亭扒拉着窗户边缘,从窗口探出脑袋,看着那道身影越变越小,声音也越来越来淡。
“碰——”
一道声响传来,林亭整个人都颤了一下,眼睛却直直地看着楼下的景象——那道身影停住了,尖叫声音也没了。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血,四处飞溅,在翠绿的草地上到处流窜,飞快地染红了白色的衣服,也同样染红了林亭的眸子。
在何小衣坠楼不远处,正遛狗的薛大妈吓得双脚一软,直直地倒在地上,而后抬头一瞧,看见了探出窗外的林亭。
林亭失神般看着楼下那一摊肉泥,脑海一片空白。
何夫人此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一脸慈爱地端着水果走房间。她看见林亭趴在窗户上,而何小衣却没在房间里,顿时觉得奇怪。
“怎么了?小衣去哪了?”
何夫人将水果盘放到桌上,又擦了擦手上的水珠,方才来到窗边。她顺着林亭的目光朝下望去,几秒后,一道悲痛欲绝的尖叫从她的嘴里发出,充斥着整个房间。
何夫人发了疯似地跑出房间,跌跌撞撞地跑下了楼。
林亭被刚才何夫人那一声尖叫唤回了神,她将脑袋从窗外缩了回来,看着那扇窗户呆愣片刻,而后垂下了乌黑的眼眸,转身扶着墙壁走下飘窗。
她的脸上又恢复了淡漠的神色,像一摊死水一样,毫无波澜。她把肩上的书包放下,又从兜里掏出烟盒,却在打开盖子的那一刹顿住动作,只取了颗薄荷糖出来,而后拉开平日辅导时常坐的那把椅子,坐了下来。
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林亭没有动作,只静静地坐在桌子前,一下一下地捏着手中的薄荷糖。
此时太阳依旧灿烂依旧,照得人有些发烫。
过了一会儿,有人走进何家,来到了何小衣的房间。
薛大妈指着屋内的林亭,对身旁的警察说:“警察同志!就是她,我亲眼看见她把何家闺女推下了楼!”
警察走进房间,来到林亭的身后,问道:“哎,你叫什么名字?”
林亭没有回应,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依旧捏着薄荷糖。
警察见状,只能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在警察的手掌碰上肩头的那一刹,林亭浑身一僵,她条件反射般甩开警察的手臂,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眼戒备地看着来人。
“你干什么?!!”警察以为她在反抗,直接上前把她控制住。
“别碰我。”林亭的声音沙哑,嘴中一阵恶心。
警察呵斥了一声,又想上去把人控制住,可手一碰到林亭,就又被林亭一把甩开。门外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薛大妈见状,也上前想把林亭摁住。
薛大妈粗糙的手在林亭身上划过,像蠕虫一般恶心。
林亭发了狠地挣扎着,大喊:“他妈的,给我走开!!!”
她喊得很大声,甚至破了音,喉咙中全血腥味。
薛大妈停住了动作,像看着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惊吓地往后退去。警察察觉到林亭有些不对劲,立刻拿起讲机呼叫同伴。
林亭眼前全是虚影,她撑着桌子喘息,忽而一股热流冲上脑袋,随即双目一黑,直直地往地上栽去。
刹那间,漫无边际的黑暗席卷了她,将她紧紧地包裹住。
黑暗中,听觉极为灵敏,她好似听了潺潺的水声,和一些零零碎碎的声音。
“林亭,你可以带我回家吗?”
“林亭,你看这有只猫!”
“林亭……”
“林亭……”
“……”
忽地,黑暗散去,众多记忆开始在脑海中回映。
一年前,她通过招聘软件第一次来到何家。
刚进门时,就见一个穿着白色小裙的女孩怯生生地同她打招呼,“你好,我叫何小衣。”
她看着女孩,回道:“我叫林亭。”
那时的阳光也如现在一般灿烂,照在二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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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新医院急诊病房内。
胡川推开某间病房的门走了进去,里头看守的女警察艾丽立刻起身,报告:“队长,她还没醒。”
“何小衣呢?”
“从楼上摔下来,当场就没了。”
胡川没再说话,低头看了眼一旁的病床,只见洁白的病房床单上躺着一个高瘦的女子,她惨白的皮肤看着就要与床单融为一体,骨节分明的右手被拉出被子外,在手腕处铐了一副银色的手镯,连在了床栏上。
那人正是林亭。
胡川凑上前去打量了一下林亭紧闭的双眼,又看了看一旁滴答作响的监视器,问:“这丫头昏多久了?”
“不清楚,她刚从急救室出来。” 艾丽说。
“什么原因晕的。”
“说是受到了刺激。”
“刺激?”胡川把这两个字咬了一遍,又看了眼满脸病气的林亭,怀疑道,“不是,她真的没别的什么病吗?”
“额……这倒不清楚。”艾丽说。
“你有空去查查,别一会儿问话的时候出什么事。”
“好。”
“……”
不知是不是二人的说话声有些大,吵到了床上的人,林亭眼皮子一动,缓缓睁开了一条缝。
最先映入眼帘的医院的天花板,之后一张疤痕脸凑了过来,生生地闯入她的眼中。
胡川扬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痞里痞气地调侃道:“哟!真赶巧,我一来你就醒了!”
林亭眨了下眼,想要坐起身,不过她的手刚一动,就发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带在她的右手手腕上,她掀开被子一看,发现那是一副银色手镯。
“锁我做什么?”林亭看着那副手镯,问。
胡川冷笑一声:“呵,你干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我干了什么?”林亭反问。
像是上天要给她答案似的,在她说完这句话后,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病房门被人狠狠推开,何先生不顾警察的阻拦直直地往林亭扑过去。
胡川一个健步直接挡在林亭面前,将扑过来的何先生死死摁住,呵斥道:“别冲动啊!!!”
何先生双目通红,被胡川死死控住无法上前,便不管不顾地朝床上的林亭大吼:“你为什么要害小衣!!!你为什么要推她?你什么要害死她?她才多大啊!!!”
林亭眉头轻轻一皱,纳闷道:“我怎么害她了?”
何先生大吼:“你把她推下了楼!!!”
“……”林亭活了十八年,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无语,她抿了抿唇,解释道:“我没推她。”
何先生:“你放屁!薛大妈都看见是你推的小衣!”
“薛大妈是谁?”林亭说完,忽然想起一个遛狗的大妈,立刻反应过来,又无语一阵,解释道,“我没推何小衣,我一进门她就已经倒下去了,我去拽过她,但没拽住。”
“你……”
何先生刚要再说些什么,就被胡川指挥着一众警察拉了出去。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的氛围,胡川回头问林亭:“身上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没。”林亭说。
“行,那跟我回市局吧。”
“为什么。”
“查案啊,有人说看见你把何小衣推下楼了。”胡川说着,瞥了林亭一眼,又补充道,“放心,是不是你推的我们警察会查出来的,你只需要配合我们就行。”
“……”
林亭深吸一口气,选择认命。
就这样,林亭跟着胡川回了市局。
众人一下车,警察石头就跑过来,凑着胡川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胡川听后脸色一变,满脸的不可置信。
“啊?老头儿又骂我了?”胡川的疤脸上充满了疑惑,“我没干啥啊!”
石头嘀咕道:“呵,你没干啥才怪!”
不料这话飘进了胡川的耳中,胡川怒道:“嘀咕啥呢?!!”
石头立马闭紧了嘴巴。
胡川瞪了他一眼,又指着一旁林亭说:“你先把这丫头带去讯问室,我去会会老头儿就过来。”
“哦。”
石头把林亭带走了,胡川径直走向局长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一开,一个苹果就迎面砸了过来,胡川“哎哟”一声喊,手忙脚乱地苹果接住,又得意洋洋地咬了一口。
阮明见他这吊儿郎当的模样顿时气上心头,指着他骂骂咧咧:“你个小兔崽子!关键时候不见人影!跑哪耍去啦?咱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什么你忘了吗?”
胡川一边咬着苹果,一边拉了个椅子坐下,脸上稍微严肃了些,说道:“何小衣死了。”
“啊?”阮明一愣,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天下午,从她家的窗户摔下来。”
“自杀的?”
“从现场来看应该是自杀,但有个叫薛莲的大妈声称看见了何小衣的家教老师,就是那个叫林亭的丫头把何小衣推下了楼。”
胡川说完,把吃完的苹果抛到垃圾桶去,但他准头不行,没丢中,果核滚到了一边。
“……”
胡川悄咪咪地看了一眼正在思索的阮明,见阮明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动作,便不打算去收拾残局了,还心安理得地从阮明的办公桌上又顺了个苹果来啃。
阮明拉过自己的椅子坐了下来,拧着眉啧了一声,说:“我怎么感觉到处都有这个林亭的身影啊?既认识何小衣也认识卢子濯,又恰好听到了魏良和卢子濯的谈话,之后更是纯靠猜测猜出了卢子濯搞事,后来咱去苏谷酒店抓花臂时她又恰好在那,现在何小衣死了她又在现场。”
“对啊,我也觉得巧,就把她带回来了啊。”胡川说着,咬了口苹果,说话含糊,“但这几个事情都有合理的原因,听到卢子濯的谈话是因为被你那外甥女拉去八卦了,去苏谷酒店是看到了何小衣的聊天记录,跑去捞人了。”
“别边吃东西边说话!”阮明呵斥道。
胡川两三下把苹果啃了个精光,又把果核朝垃圾桶抛去,这次果核稳稳地进了笼子。
阮明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那这次何小衣的死,她有什么解释呢?”
胡川说:“她说她没推何小衣,说她刚进房间的时候,何小衣就已经往楼下倒了,她想抓住对方,但没拉到。”
阮明:“那这和目击者说的是两码事啊,一个救人,一个害人。她和目击者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的吗?”
胡川却摇头,“都没有,而且那地方没监控,没办法看到事情的具体经过,所以我把她两个都带回来了,一会儿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阮明赞同地点头,“行,你赶紧去干活吧。”
“好嘞!老头儿!”胡川说着起身,朝门外走去。
阮明瞪了他一眼,又他叫住,开口就是训斥,“你一个警察就不能穿好点吗?!!有你这么穿警服吗?邋里邋遢的,影响我市局的风貌!”
胡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行头,丝毫不知悔改地反驳道:“我这不挺好的吗?一看就亲民!”
“还亲民?”阮明气笑了,“我告诉你啊!你这行头走去出转一圈,人民都得离你远远的。知道的是警察,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市局警服被土匪头子偷了!”。
胡川刚要反驳,阮明开口又是一声呵:“赶紧滚出去!别碍我眼!走前把你那苹果核捡起来!”
胡川:“……”
到底还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妥妥的压制使得胡川不得不闭上嘴巴,乖乖地把地上的果核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出了办公室的门后,胡川撒气似地踹了一下一旁的盆栽,本以为自己的坏事做得悄咪咪的,不料下一秒一道怒吼从办公室传来,“你再踹一脚试试!!!”
胡川立马收回了脚,憋着怒火飞速离开,路上还遇到了个送上门的撒气筒。
只见一个小警察走过来,把一沓资料递给胡川,“队长,我把你要的资料都打下来了,石头那我已经送了一份过去。”
胡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滚滚滚,别烦我!”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小警察顿时委屈巴巴地扁起了嘴巴,然而他的嘴巴还被彻底扁下来,胡川又折返回来,一把夺过小警察手里的东西,转身朝讯问室走去。
“……”小警察在原地暗骂。
胡川边走边翻看手里的资料,途中还不忘点了一支烟,此刻他在阮明那受的气还没消,一路上都是骂骂咧咧的,等他大致翻看完资料后,人已经来到了讯问室门口。
“吱呀——”
讯问室的门被他一把推开。
“叫叫叫——就他娘知道叫!都叫了十几年了!有本事让那死抠门的叫人给你来修修!最好把你拆了换个新的!”
“你小子是来浑水的?名字都能打错?!!”
“你讲述一下事情经过吧。”
“你俩怎么认识的?”
“可以给支烟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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讯问室里烟雾缭绕,顶上的灯管年久失修,在众人的头顶闪了一下,而后恢复正常。
林亭吐了口烟,开口:“我刚上大学时出去找兼职,何夫人在软件上挂了招家教的信息,然后我就应聘了,之后就见到何小衣,做了她的家教。”
胡川听了她的话,问:“那你俩除了辅导外,还有别的交际吗?”
“没。”
“你认识江元嘉吗?”
“……”林亭顿了会儿,说,“认识。”
“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是我前男友。”
“那你知道江元嘉和何小衣什么关系吗?”
“知道,他和何小衣谈过。”
“你和何小衣有没有因为江元嘉而吵过架。”
“我们,从来没吵过架。”
胡川在椅子上又换了个姿势,叼着烟,“我再问你一遍,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何小衣怎么摔下去的,从头到尾再讲一次。”
林亭靠在椅子上,神情淡淡,“我昨天下午照例去她家,路上出了车祸,我迟了两个小时才到何家,我打开何小衣的房间门的时候,就发现里面没人,之后就看见了何小衣整个人在窗户外了,我第一时间去捞她,但没捞着。”
胡川说:“可是有人看到了你把何小衣推下了楼。”
林亭思索了一会儿,问,“那个人姓薛吧,还遛狗。”
胡川看了她一眼,“你俩认识啊?”
“她之前造过我谣。”
“造谣?”胡川的神情严肃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概五六个月前吧。”
“你具体说说怎么回事。”
于是林亭就把之前在何家小区的闹剧给胡川复述了一遍,胡川越听,脸上越阴沉。
针对林亭的问话结束后,胡川和石头来到了薛大妈所在的询问室。
二人出示了证件照后,开始了问话:“薛莲,请你描述一下事情的经过。”
薛大妈坐在椅子上,闻言开始瞎扯起来:“我原本在楼下遛狗的,忽然听到楼上传来动静,一抬头就看见何家闺女在和那个狐狸精吵架,之后何家闺女就被推下楼了。”
胡川纳闷道:“何家在二十八楼,这么高的楼层,你怎么看得见她们在吵架?”
“我……听得出来她们的声音!” 薛大妈说。
“二十八楼,你确定你听得到她俩吵架的声音?”
“当然!我耳朵好!”
“那你怎么确定,吵架的就是林亭和何小衣呢?”
“我看见她俩的脸了!”
“……”
胡川捂住了脸,石头嘴角抽搐。
胡川整理好情绪,对薛大妈发出提醒:“请你如实讲述事情经过。”
薛大妈:“我讲得都是真的!”
胡川:“……”
之后的半个钟里,薛大妈的说辞依旧没有改动,胡川和石头只能结束询问。
从询问室出来后,胡川带着石头去了趟何家。
自昨天出事后,案发现场就被保护了起来。
胡川带上鞋套进入现场,他先在何小衣的房间里转了一圈,而后把注意力集中在飘窗的窗户上。
窗户不大不小的,胡川站那窗前比划了一下,又退后一步,朝着窗户摆出了一个推人的动作,最后得出了结论:确实有把人推下楼可能,如果何小衣当时就站在飘窗上,那飘窗的窗户应该就有她半个人那么高,林亭伸手一推,就有可能把何小衣推下楼。
胡川想着,又站上了飘窗,把头探出窗外,朝下看去。
楼下,石头就站在何小衣坠楼的地方,胡川朝他喊了一声:“石头!”
石头没有回应,依旧在原地转圈圈。
胡川又加大音量,奋力一喊:“石——头——!!!”
石头终于听见了声音,抬头望去。
胡川把脑袋缩了回来,用手机发消息把石头叫了上来,而后开始在翻看房间里的东西。
何小衣的房间布置得很精致,所有东西都一尘不染的,没有一点垃圾和灰尘。
胡川把房间都巡视了一个大概,最后目光落到了放在书桌上的一本书上。
那是本数学课本,胡川把课本拿起来看了眼,发现封面上写着的是“林亭”二字。
胡川眉头一皱,打开书本翻看了起来。
忽然,一张小小的东西从书页中落下,一划一划地落在了地上。
胡川低头看去,发现那是张被叠成了长方形的小纸片,他把纸片拾起来,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确定这是个糖纸,他把那张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淡淡的薄荷味。
这时石头进来了,胡川便把书放下,把自己的发现同石头说了:“我刚才那一喊用了十足的力气,但若是说吵架的话,我觉得能听见的概率也比较小,而且当时何夫人就在家里,她俩吵架的话何夫人一定会听到。”
“有道理。”石头赞同道,“而且根据现有的监控来看,林亭从进入何家大门到何小衣坠楼,期间不过十几秒的时间,这么短时间,她们能吵起来吗?”
“也许吧,你没看过女人吵架吗?”胡川呵笑一声,又问,“对了,你刚才能看见我的脸吗?”
“……额。”石头思考了一会儿,说,“脸看不清,倒是能看清你穿着什么颜色的衣物。”
胡川闻言,没再说什么,又开始巡视房间。
整个屋子静悄悄的,只有鞋套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沙沙——”
“沙沙——”
忽而,一阵孩童的哭喊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哇——妈妈——妈妈别打我!!!”
“哇——“
“……”
听着动静,像是楼对面传来的。
胡川再次走到飘窗前,透过玻璃,他看见了对楼同层的阳台上,一个女人正拿着拖鞋抽着一个小屁孩的屁股,小屁孩则哭得惊天动地的。
胡川见状一笑,抽回了身。
不过他刚走没几步,猛地想到了什么,再次来到飘窗处朝楼对面看去。
两栋楼之间的距离不算远,胡川这个位置恰好能看到打小孩那家人的客厅。他眯眼一看,又看见了一个坐轮椅的老人正在客厅里来回走动。
石头凑过来,问:“怎么了?”
胡川朝楼对面挑了挑下巴,“石头,我记得你妈的身体不太好吧?”
“对啊,怎么了?”
“你平时有在家装监控吗?”
“当然啊,我上班的时候家里就我妈一个人,万一她出什么事我也能第一时间知道……”石头说到一半,也想到了什么,把目光转向楼对面的那户人家,喃喃道,“有小孩,有行动不便的老人……这种家庭,多数会安监控吧。”
“嗯。”胡川点头,“而且他家的客厅和阳台正对着这个房间,你说……”
石头和胡川对视一眼,而后快马加鞭地赶到对面那栋楼,敲开了那家人的家门。
给他们开门的正是那个行动不便的老人,胡川他们刚进去的时候,小屁孩还在阳台那挨打,小屁孩一见到穿着警服的胡川和石头,就立马挣脱母亲的束缚,朝二人跑来。
“警察蜀黍!救我!”
胡川把小孩推给了石头,自己站在客厅中央朝阳台望去,而这个位置,他能看见何小衣房间的飘窗。
房子的女主人把小屁孩赶回了房间,询问胡川有什么事情。
胡川问:“你们家有监控吗?”
“有啊!”女主人说完,指了指一旁放在柜子上的摄像头,又道,“我家又有小孩又有老人的,平日上班的时候都请保姆过来照看,我怕保姆手脚不干净,就装了监控。”
胡川看了眼这个摄像头,便让女主人把昨天的录像调出来。
监控的位置很巧妙,把整个客厅都拍了下来,当然也包括了阳台,胡川把视频拉大后,勉强能透过阳台,看清位于楼对面的飘窗口。
胡川把时间调到了昨天案发的时间,终于看清了事件全过程。
下午五点十一分:何小衣房间的飘窗被打开,一只手探了出来,之后何小衣的脑袋也伸了出来。
下午五点十三分:何小衣把脑袋缩了回去。
下午五点十五分:何小衣整个人都爬出了窗外,她停顿两秒后,自己松开了支撑身体双手。下一秒,有人冲了过来,想要抓住下坠的何小衣,二人的手指尖擦过,最终什么也没抓住,何小衣坠下了楼,林亭的脑袋从窗外探出来,注视着下方。
胡川看到这儿,把视频拷贝一份,和石头回了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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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胡川和石头及时找到了那个视频,薛莲的说辞又一次改变了,东扯扯西扯扯,搞得石头的脾气都上来了。
“薛莲,我再提醒你一次!如实讲述事情经过!”石头呵斥道。
“我说得都是真的!”薛大妈依旧底气十足。
石头深吸一口气,“我问你,你以前有没有造谣过林亭的谣言?”
“我看到的都是真的!就是那狐狸精勾引男人!”薛大妈的回答避重就轻。
石头被气笑了,“你骂人家狐狸精做什么?人家就是去上班的时候被人撞到了,到你口中怎么就变了样?那小丫头平白无故的就遭了个无妄之灾,都冤死了!”
“她怎么冤啦?”薛大妈嘴里唾沫横飞,“都是因为她,害得我儿子跟我吵架,我儿子都不让我带孙子了!!!”
正在一旁抽着烟的胡川一听这话,追问道:“你和你儿子吵了什么?”
“能吵什么啊?还不是那狐狸精。”薛大妈说着,呸了一口,“我就是想给李家闺女讨个公道而已,没想到我儿子说我丢人现眼!简直是不孝子!还把我大孙子接走了不让我养!!”
胡川又问:“你和林亭关系的怎么样?”
薛大妈哼了一声,“能怎么样?见她就晦气!!!”
“……”石头翻了个白眼。
胡川见话都套得差不多了,又一次问提醒道:“薛莲,我再问你一次,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薛大妈依旧嘴硬,“我就是在遛狗的时候看到了那狐狸精推了何家闺女!你们警察是不是被那狐狸精收买了?怎么都向着她,你们就是这么为我们老百姓服务的?!!你们就应该把那狐狸精抓起来枪毙!而不是来祸害我们老百姓!!!”
石头一听这话,顿时怒了,“注意言辞啊!!!”
薛大妈开始撒泼:“我说得都是真的,就是那狐狸精把人推下了楼!”
石头:“……”
胡川底下踢石头一脚,同石头打了个对眼后,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吊儿郎当地走到薛大妈跟前,开始了瞎扯:“哎呦阿姨啊,你看你这么聪明,又貌美如花的,一看就是……社会精英,聪明人!老子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那是!”薛大妈自信满满。
“……”胡川无语一瞬,又继续说道,“那你能跟我说说,林亭是以什么姿势推何小衣的?”
“她当时就站在窗边,就是双手一推!”薛大妈说着,比划了个动作,“何家闺女就摔出窗外了!”
胡川一笑,“阿姨,二十八楼,你怎么看得到窗内的景象啊?”
“我……我就是看得到!” 薛大妈说,“而且那个狐狸精后来还把头探出来了!虽然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我一看那个蓝色的衣服就知道是她。”
胡川又是一笑,“你之前不是说你看得见她的脸吗?”
“我……”薛大妈愣了一下,开始找补,“我刚开始不知道推何家闺女的是她,后来何家闺女摔下来了,我看清了何家闺女的脸,一抬头就看见有个穿蓝色衣服的人探出窗外,这狐狸精天天穿蓝衣服跟个送外卖似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胡川:“……”
得,又出一个新的版本了。
“薛莲,你自个儿想想这是第几套说辞了?”石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知不知道这是在妨碍公务?诬告陷害也构成犯罪的!而且我们已经找到了监控,整个案发过程我们已经知道了。”
“石头!坐下!”胡川回头瞪了石头一眼。
薛大妈在听到石头的话后,开始慌了,“你别瞎说啊……我就说个话而已,怎么可能坐牢?”
胡川没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薛大妈,他的胡茬没有剃好,参差不齐的长在脸,左脸上的烧伤疤痕很大,从颧骨出一直连到下巴,凹凸不平的新生肉在灯光下更加狰狞。
薛大妈看着这活像土匪头子的警察忽然有些怂了,再加上刚才石头的那一番话,心中便打了退堂鼓,便颤颤巍巍地开口:“哎呦,嘶……我好像记错了。”
胡川挑眉,“哦,记错了?”
“对对对,记错了!”薛大妈开始改口,“我当时啊,在遛狗,忽然有个东西砸我面前了,我吓了一跳,之后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何家闺女,我当时就吓傻了就跌坐在地上了,之后抬头一看,发现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人从楼上的窗户探出头来,我当时就认出她是那个狐……家教老师,就以为是她推了何家闺女。”
“那你听见她们吵架了吗?”胡川问。
“没。”
“亲眼看见林亭推何小衣了吗?”
“没。”
“那刚才为什么说她们吵架?又为什么说林亭推何小衣了?!!” 胡川的语气一重,把薛大妈吓了一跳。
“我……我记错了嘛……”薛大妈立马开始瞎扯,又急道,“警察同志,我可没陷害那个狐狸精啊!就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一时间记错了嘛。”
胡川冷笑一声,没搭腔。
最后,薛大妈由于诬告陷害,被公安机关拘留八日。好在薛大妈没把自个儿瞎编的事儿往外乱说,并没有造成社会影响,不然后果可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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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亭讯问结束后被人带到了候问室,进去的时候,候问室里头已经被关了几个人。她找了个小角落坐下,把帽兜套头上就开始靠着墙睡觉,不过她的眼睛刚闭上就有警察过来敲了敲玻璃。
“别睡觉。”警察提醒道。
于是林亭只能强撑着睡意,并在睡着和被叫醒之间反复横跳,就在看守警察第十六次把她摇醒的时候,石头终于出现。
“林亭。”石头把林亭叫醒。
林亭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了眼眼前人,“干嘛?”
“我们查清楚了,是薛莲诬告。” 石头说,“你跟我做一下笔录就可以走了。”
“哦。”林亭应了声。
石头看她这困极了的模样,又说:“起来了,赶紧弄完笔录就能回去睡了,你的家属已经来了。”
林亭一听,瞬间睡意全无,愣愣地抬起头,“谁?”
“还能是谁?当然是你爸妈啊。”石头说。
“……”林亭垂下眼眸,没再说话。
笔录很快就弄完,林亭在笔录上签好名字后,石头带着她离开了执法办案中心,来到一个大厅里。
林亭一直跟石头的身后走着,她刚走进大厅没一会儿,就看见了前方凳椅上坐着的一对夫妻——正是林父林母。
“林亭!”
林父在看到林亭出现那一刹立刻站起身,气冲冲地朝林亭跑来,还没等林亭和石头反应过来,林父的巴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林亭脸上扇去。
“啪——”
巨大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纷纷朝他们看去。
林亭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她的脸上火辣辣地疼,眼冒金星,耳中一阵嗡鸣声。
石头赶紧把就欲倒下的林亭扶住,又朝林父警告道:“干什么!这里是公安局!你不要乱来啊!”
“我教训我女儿还有错了?!!”林父说着,上前想把林亭拽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
“生你还不如生条肠粉!一天到晚净惹事!我林家的面子都给你丢光了!”
“天天进局子很光荣是不是?把局子当家是不是?”
“……”
石头挡在林亭身前,不让林父靠近,林母在一旁也在劝阻,大厅内的警察纷纷上前把林父控制住。
一时之间,整个大厅闹哄哄的。
忽地,一道呵斥声传来,惊得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干嘛呢都?!!”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胡川站在他们身后,正懒懒散散地插着兜,嘴里还叼着个烟。见众人回头看向他,他便捏着个文件点了一下石头,吩咐道:“把人拷走!在太岁头上动土简直是无法无天!”
石头得了令,立刻执行。
“做什么?我在教训我女儿!”
“打人还有理了?还是在我们的地盘!”
“……”
场面再次闹哄哄的,一片混乱。
林亭此刻眼中一阵泛黑,忽地一阵恶心漫上喉咙,她挣脱开女警扶着她的手,朝一旁的卫生间跑去。
“呕——”
她在厕所一阵呕,但由于饭吃得少,此刻吐出来全浑浊的胃液。
有人随着她的步子,来到她的身边,不停地拍打她的背部,给她顺气。
林亭闻到一阵香火味,便明白来人是林母。
林母一边拍着她的背部,一边喃喃道:“造孽啊……”
林亭吐了好一会儿,才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林母从兜里拿出张纸巾让她擦嘴,而后离开的厕所,再也没说一句话。
由于林父在公安局里打了林亭一巴掌,所以被警察抓住批评了一顿,还好最后能谅解,林父才免了处罚。石头把今天的事儿给林父林母解释了一通,告诉他们林亭是被诬告的,无辜的,最后又办理了一通手续才让他们离开。
回林家的路上,林母依旧对林亭爱搭不理,应是还没放下林亭做模特的事情。而林父因为在公安局里丢了面子,此刻整个人都是阴沉沉的,还不停地对林亭骂骂咧咧。
“不是很能耐吗?到头来还不是要我们来捞你!!!”
“还去做什么家教!!!现在又摊上事儿了!”
“你之前的破事儿老子还没跟你算呢!”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个月都在做什么!”
“……”
在林父的骂声中,林亭坐在车后座那,把头倚在窗户上,双目放空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忽而,车进入了一条隧道,四周瞬间暗了下来,车窗上映出了林亭的脸,而那惨白的脸上赫然印着着五个指印。
林亭伸手碰了一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车前方,坐在副驾驶的林母透过后视镜看到了林亭的动作,她的心猛地一疼,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正在开车的是林父,自公安局出来后,他的眉头就没松开过,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即使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林亭,但林父的心情依旧不好,开车时更是把车速开得极快,像是想以此发泄心中的不满。
林亭似乎早已习惯了林父这一操作,对此见怪不怪,但还是把捏紧了身上的安全带。
到林家小区的地下车库后,林父把车停好,下车之后把车门重重一砸。
“嘭——”
巨大的声响传来,把还在车里的林亭吓得一哆嗦,之后走路都刻意地同林父隔了段距离,乘电梯时都缩在角落里。
而和她乘坐同一部电梯的,除了林父林母外,还有住同一栋楼的刘大姨。
刘大姨先是热心地朝林父林母打了个招呼,而后把目光落到了林亭身上,又乐呵道:“哎呦,小亭回来啦!”
缩在角落里的林亭看了刘大姨一眼,说:“嗯,刘姨好。”
“好好好,真乖!”刘大姨笑脸盈盈的,又开始说起了客套话,“老林啊,你家的孩子真好,成绩又好又有礼貌!你教导有方啊!”
林父摆手,说:“哪有,你别夸她了,她就是个死倔样子,我都烦死了!还不如你家的省心。”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林父脸上已经有些了许得意之色,先前的不悦也被刘大姨的夸奖冲淡。
二人就这么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回了家。
这几日是大多数学校的开学日,因此林亭一进家门,就看见了林琛堆放在客厅里的行李。
算算日子,林琛过几天就要去学校了,他和林亭一样,比同龄人早上了一年学,如今初中升高中,已经是准高一生了。
林亭粗略地扫了眼家里,发现林琛不在家,也不知道去了哪。
而林奶奶不知道林亭是因为什么回来的,林父林母并没有同她说林亭进公安局的事情,但林奶奶看到离家许久的孙女回来,就开心得不得了,立马拉着她一阵嘘寒问暖,“囡囡回来啦,哎呦怎么又瘦了这么多?”
“是不是吃不好啊?想吃什么跟奶奶说,奶奶给你做。”
“学习怎么样啊?有没有不懂的地方?不懂的就要问老师啊!”
“……”
林奶奶说着说着,忽而注意到林亭脸上的巴掌印,急道:“哎呦,脸怎么了?”
林亭侧了过脸,瞎扯道:“不小心弄的。”
林奶奶立马去冰箱那弄了个冰袋让她敷脸,林亭拿着凉得透骨的冰袋,回了房间。
林亭的房间里常年拉着窗帘,一片昏暗和闷气,林亭拉开窗户和窗帘通了一会儿风,等室内不再那么闷的时候,又把窗帘和窗户拉上,之后倒在床上立马入睡。
这一觉睡得不安稳,大多数都是半梦半醒地度过,她越睡脑袋越疼,最后干脆不睡了,掀开被子起身。
“呼——”
林亭吐了口闷气,忽然想抽根烟,但她也只是想想,毕竟林父林母此刻就在门外的客厅那坐着,她可不想触霉头,只能拿了颗薄荷糖塞在嘴里,慢慢咬着。
房间内昏暗,让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林亭想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可把手机拿出来后,她方才记起手机已经报废了。她摩挲着手机屏幕上的裂纹,一阵头疼。
过了一会儿,她从床上站起身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林母正拿着遥控器看着电视上播放的狗血爱情剧。
在嘈杂的电视声响中,林亭挪着步子来到林母身边,踌躇一会儿,唤:“妈。”
林母不应,像是没听到林亭说话一般,继续盯着电视。
林亭喉咙一动,说: “家里,有多的旧手机吗?”
林母依旧不应。
林亭见状,又问:“那我之前存在你这儿的钱,我能拿出用吗?”
林母身子一动,握着手里的遥控器把电视转了个台,电视屏幕一闪,开始播放起了民国狗血爱情剧。
“……”
林亭抿了抿唇,转身回了房间。
门关上后,她倚着门板深吸一口气,而后拉开了自己书桌的柜子,开始翻找着什么。
她现在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如今是信息化时代,她平日里花钱都用手机付款,身上不带现金,自己开的银行卡也放在宿舍里,不过林亭记得她之前从林琛那坑来了三百块钱,当时就被放到了书桌抽屉里。
果不其然,她翻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了那三张大红钞票。
林亭把那三张钞票塞进兜里,再次走出房间。
门外,林母轻轻瞟了她一眼。
林亭脚步顿了一下,而后离开了家。
林亭乘坐公交车来到了数码街,找了之前买手机的二手店家,把自己报废了的手机给里头的老板看了眼,问还能不能修。
老板把那和废铁没什么两样的手机翻看好一番,最终摇摇头,“哎呦大妹子,你咋摔成这样了啊?这东西已经烂得不能再烂了,我也修不好。”
林亭坐在台前,闻言又问:“你还有便宜点的手机吗?”
“便宜点的……就三手咯。”老板说着,掏出那一大堆三手手机,并挨个儿给林亭介绍起来,“这壳子颜色好,就是有点卡,六成新;这个比较老旧了,电池烫手……”
林亭随便看了眼那堆手机,直接挑了最便宜的那一个。
老板看了眼那部杂牌二手手机,说:“299。”
林亭掏出三张大红钞票,递给老板。
老板许久没收过现金了,翻箱倒柜好一阵才从某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一元递给林亭,还热心地帮林亭把电话卡从旧手机里扣出来,装进新手机里。
林亭在离开数码店前,还蹭着店内的WIFI,把手机里该下的软件都下了。老板还真没骗她,这手机是真的烫手,林亭下载软件的时候都开始有些怀疑这东西会不会爆炸。
离开数码店后,林亭先找了个小卖部买了盒烟,而后坐在小卖部面前开始抽起烟来。
小卖部的老板娘在门口处摆了张小桌子,让自个儿子坐在那写数学作业,老板娘自己也坐一旁,边绣着绣图,边指导儿子。
“小明爷爷有40块钱,爷爷给了小明13块钱,小明拿着钱去买了个花了6块钱的本和3只2块钱的笔,再把剩下的还给爷爷,那么爷爷还有多少钱?”
小男孩挠了挠头,说,“40-13=37,爷爷还有37块钱。”
“……”老板娘无语了片刻,又说,“你再算算?”
小男孩又挠了挠头,忽然“哦”了一声,在老板娘期待的眼神中,小男孩喜滋滋地说道:“爷爷没钱啦!”
“……”老板娘嘴角抽搐。
林亭手里的烟燃尽了,她把烟头丢掉又点了支,而后拿出刚买的新手机,查看了一下公交信息,之后朝附近的公交站走去。
公交站里站了许多人,还有个老大爷在一旁卖烤红薯,林亭走过去时就闻到了一阵扑鼻的香味,下一秒肚子开始叫了起来。
自在公安局里吐空了肚子后,林亭就没再吃过东西,因此她停下来看了眼卖红薯的摊子。
老大爷见她停了下来,连忙问道:“美女,要买个红薯吗,我给你挑一个又大又甜的吧!”
说罢,戴上手套就开始挑了起来。
林亭看着那被烤得极好,香气四溢的番薯,道:“要小点的。”
“好嘞!”老大爷麻溜地给林亭装了个个头比较小的红薯。
林亭付了钱后,提着那袋番薯来到公交站,把手里的烟头丢进垃圾桶后,就开始剥红薯的皮,她剥了一半吃了一半,之后就吃不下了。
林亭把吃剩的红薯塞回袋子里,正想把红薯丢进垃圾桶时,她忽然犹豫了一下,最后又把红薯提在了手里。
回家的公交车到了,林亭没有上去,而是提着温热的红薯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等到红薯彻底凉了之后,她终于等来了要乘坐的车。
林亭随着人群上了车,车内的座位已经满了,她便拉着吊环站着。
公交车驶过一个又一个站点,林亭最终在某个临江的旧街道的站点下了车。
旧街道的建筑已经老旧,但都开满了店铺,街上人头涌动,好不繁华。
林亭根据记忆中的路线,慢悠悠地在旧街道上走着,一直走到一座桥前,方才停下了脚步。
桥很宽大,总长两百多米,宽度足够四辆车同时行驶,两边还有人行道,而这座桥所连接的,是一座四周都环着水的岛屿,岛上绿植繁茂,白色的建筑物其中若隐若现。
林亭提着早就凉透的烤红薯在桥上走着,从桥的这一头走到桥的另一头,来到岛屿入口。
入口处修建了一座大门,一旁的牌匾上写着几个大字:宁城市南安区精神卫生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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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川刚走出会议室,女警艾丽就抓着个资料朝他跑来。
“队长!我查到林亭的病史了!”艾丽把资料递到他面前。
胡川停下脚步,瞪了她一眼,“怎么搞你?!!我老早就吩咐过你的事儿现在才给我干好?那丫头早就回去睡大觉了,现在拿这病史有鬼用啊?”
艾丽的脸立马就怨恨起来,“拜托哎!你在吩咐我找她病例的之前还吩咐了我查西装哥的就业信息,肠粉仔的车辆信息,叉烧佬的爸妈住址以及烧鹅妹的整容史!总得来个先来后到吧?”
“……”胡川哑声片刻,一把抽过那份资料,又开始了不讲理,“那你找人帮你分担一下不行?!!”
“……”艾丽暗自翻了个白眼,喃喃道,“您要不还是去看看那办公室都空了多少位置吧。”
胡川把她的声音听了进去,骂道:“嘀咕什么呢?!!”
艾丽也不怕他,直接把内心话说出来了,“我说!我去哪找人啊?去年调查组来宁城都把市局的人带走了一半!到现在都没缓过来!人才稀缺得都不成样了,咱们队更是把禁毒和刑侦的活儿都一块包了!!!一大堆东西都等着我查!!!我今天给你赶出来就不错啦!!!你他妈的爱看不看!!!”
加班本就让这个处在更年期的女警察怨气十足,因此发起疯来不管不顾的。
胡川这个易爆易怒的大块头子也深知发火的女人不能惹,便识趣地闭上嘴巴,开始翻看起手里的资料。
艾丽做了个深呼吸,准备回去继续加班,去查那些什么鸡窝哥老鸨姐的资料。
不料胡川看了眼艾丽的资料,又把人叫了回来:“艾丽儿。”
艾丽以为胡川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一脸怨气地回过头,“干嘛?!!”
胡川指着手里的资料,问: “林亭有精神病?”
“对啊!给你猜对了!她真有病。”艾丽说着,指了指脑袋,“还是精神病,而且她本来身体就不太好,年纪轻轻一身毛病。”
胡川摸着自己扎手的下巴思索一阵,“难怪我觉得这丫头不太正常。”
艾丽一愣,“哪不正常啦?”
胡川说:“太冷静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她面前,结果她像个没事人一样。”
艾丽皱了一下眉,“可她都受了刺激晕倒了啊。”
“但她醒了之后也没多大反应啊。”胡川说,“我在审她的时候,就觉得她好像对何小衣跳楼这事儿并没有太多触动,描述过程的时候都是很平淡的。”
艾丽闻言,喃喃道:“可能,性子冷的人是这样的吧……现在也不关咱的事儿了,林亭她又没犯事儿啊。”
艾丽这话似乎提醒了胡川什么,胡川又问艾丽:“你记不记得林亭她爸今天嚷嚷着什么‘把局子当家,天天进局子’?”
艾丽点头,“记得,怎么了?”。
胡川“嘶”了一声,说:“你说林亭以前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儿,是不是进过局子?不然她老爹能说这话?”
“……”艾丽伸手指了指地板,说,“大锅,咱们这就是局子,她都进来两回了!”
艾丽说完,伸出两根手指。
胡川把她的手指拍开,“但两回都是没犯事啊!”
艾丽眼珠子一转,“那也是。”
胡川瞥了她一眼,“你要不去查查?”
艾丽一把把资料砸他脸上,“老娘手上一堆活儿!而且林亭这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查个屁啊!!!有这闲心放到一个已经结束的事情上,还不如想想怎么把南安的西装帮给端了!”
艾丽说罢,径直朝办公室走去。
胡川的脾气又窜上来,跟上去理论:“什么意思啊你?!!老子刚才开会就是在讨论怎么把西装帮给端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