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个悄悄溜走的孩子,楚南星没多余的心力去计较,救人是他自己的事,人家是否心怀感激是他人之事,做好自己的事才是紧要的。
雨已经停了,笼罩在林间的浓雾也消散了不少,俩人就地休息片刻,生起火堆烘烤潮湿的衣裳。
楚南星从背篓里拿出干粮,将略有润湿的大饼串在长剑上,架在火上烤,“刚才的黑衣人很是古怪啊,一番打斗下来,除了他们手里的弯刀,还有那身黑袍外,其余的什么都没看见,”说完又有些怀疑自己,“难不成是因为这雾太大了,我没看清?”
商陆拿着一把匕首往木桩里钻,好取用一些干燥的木屑引火,“那几个黑衣人不像是正常人,不对,应该说不是人……”
说话之际,草丛里忽传来“沙沙”的声响。俩人立即转头看向那片晃动的草丛,下一瞬,一只猞猁从草丛钻了出来。
楚南星等了等,见这只猞猁没有攻击他们之意,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犹豫了一下,把烤好的大饼从剑上取下来,掰了一半,朝那只猞猁递过去,试探地问道:“你要吃饼吗?”
闻言,猞猁的目光果然看向楚南星手里的半块饼,然后似不解地歪了下头。
楚南星像是被蛊惑了一样,从剑上又取下一块饼,再次问道:“你要吃一整个饼是吗?”
见那猞猁眼里的疑惑,快要化为实际了,一旁的商陆没忍住闷笑了一下,从楚南星手里拿过那一块完整的饼,朝猞猁招了招手,“过来,”
猞猁看了看商陆手里的饼,然后不情不愿地起身走过来,叼了饼就转身消失在草丛里。
看着猞猁消失不见,楚南星这才开始困惑起来,“猞猁吃饼吗?”
商陆,“应当是吃的吧?它都已经叼走了,”
楚南星有些不可思议道:“啧,真是神奇,动物竟也会吃人的粮食,”
商陆淡定的解释,“动物其实跟人一样,饿极了,什么都吃,”
楚南星点了点头,分了半块饼给商陆,“你刚才说那些黑衣人不是人?现在想起来,刚才别说是样貌了,我甚至连气息都没感觉到,这些人是什么来路啊?”
商陆思索了一下,“刚才躲在雾后面的应该是一具傀,而那些黑衣人是他散出来的虚影,”他说着拾起搭在背篓上的黑袍,凑在鼻下闻了闻,“这上面的味道,是用来掩盖尸臭的,”
“我闻闻,”楚南星伸手拿过黑袍,放在鼻下使劲嗅了嗅,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药草气味。之前打斗的时候他也闻见这股药草味了,不过当时以为是他自己身上的草药味,所以便没有多想。
“这股味道很淡,显然不是主体,应该是沾染上去的,”商陆说完,又耐心给楚南星讲解傀的种类,“目前我所知的傀,最多的是尸傀。而尸傀又分两类,一类是亡故已久,但还未呈现白骨化的尸体。一类是刚死不久的尸体,所以这两种前者又称之为骨傀,后则就叫做尸傀。”
楚南星听的迷迷懵懵,“尸傀我倒是听说过,但也只是零星知道一点。骨傀与尸傀有什么区分吗?”
商陆继续道:“骨傀呢,就像是一架白骨,没有血肉经脉,魂魄早已消散,而自身所展现出来的武力,全凭身后操纵之人功力的深浅。尸傀因是将死不久,所以魂魄尚游离在其四周,傀师便把魂魄拘来,当然了,拘来魂魄是残缺的,不然这就不是傀术,而是要改叫死而复生术了。达一定境界的尸傀是可以操纵骨傀的,并且尸傀是可以行走的,就像是正常人一样,有时候你在路上遇见的人,说不定就是一具尸傀,”
楚南星听到后两句,感到一阵恶寒,隔着衣袖搓了搓手臂炸起的汗毛,“听着有点渗的慌啊,就没有方法区分谁是尸傀吗?”
商陆摇了摇头,“或许是有的,只是我不知道。但是这样精细的尸傀,也是很少有的,即便是有,那些大师也不肯轻易将其放出来,”
楚南星听了迭声道:“我懂我懂,就像是财不外露一样的道理,是吧?”
见楚南星一副避之不及的神情,商陆揶揄道:“刚才小老板一把长枪,舞的虎虎生威,竟会怕这死物?”
许是又想起了商陆刚才说的话,楚南星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嫌恶道:“倒不是怕,就是有些膈应,”
说完头跟着身体突然抖了一下,然后两手交叉搭在小臂上快速地搓了几下,仿佛是已亲眼见到什么令人不适的场面一样。
商陆将钻出的木屑捧住,轻轻抛进火堆里,似安慰又似故意的说:“嗐,我见过尸傀,没什么大不了的,皮肉都是好好的,浑身还有香味呢~”
楚南星的嘴张了又合,凑在嘴边的饼,可谓是三过而不入,最后递给了商陆,“给你吃吧,我一点也吃不下了,”
商陆拍了拍手上残留的木屑,接过被楚南星咬过一口的饼,丝毫不嫌弃地张嘴就咬了一口,“我去四周摘点果子?”
“沙沙”草丛又动了动,刚才的猞猁去而复返,嘴里叼着一颗果子,径直走到商陆面前。
商陆了然地伸出手,让猞猁将果子放在他掌心。
楚南星见状,对猞猁道:“那饼子可是我烤的,你怎么不给我果子吃呢?”
猞猁瞥了他一眼,转身向草丛走去,不过片刻,又叼着一颗果子回来了。
楚南星立即喜滋滋地伸出手,下一刻,一颗果子就落在掌心里。
“好乖,”楚南星满足地揉了揉猞猁毛茸茸的头顶。
猞猁虽看上去有些抗拒,但也乖乖地站着任由楚南星揉捏。
商陆借着草上的水,将刚才钻木屑的匕首打湿后在衣衫上擦拭干净,给手里的果子削了皮,再递给楚南星,“吃果子,”
楚南星擦了擦手,接了果子,一点怀疑都没有,就直接咬了一口,然后才问道:“这是什么果子?”
商陆将另一颗果子也削了皮,划下一小块,插在刀尖上喂给蹲在面前的猞猁,“不知道。味道如何?”
即便商陆说了不知道,楚南星也不觉得这果子是否存在问题,“看着不像是梨,吃起来却有梨的味道,好吃!”
商陆不似楚南星那般直接吃,而是用匕首划下一块,吃一块,“也许它就是梨子,是一颗特立独行的梨,”
楚南星见商陆吃的文雅,大张着准备狠咬一口的嘴,缓缓缩了一半,咔擦咬下一小块,望着四周雾气,怅然道:“我们等下往那边走?”
商陆又划了一块果子给猞猁,“小家伙,我们要去找白芨草,你知道在那边吗?”
猞猁的前爪搭在商陆的手背上,歪着头咬下刀尖上的果子。
商陆扔了果核,伸手盖在猞猁的头顶上,“我们找白芨草是用来救人的,你知道的话,就抬下左爪,”
猞猁用头蹭了蹭商陆的手掌。
本就没指望猞猁指路的楚南星,只一脸惊奇地看着一人一兽互动,然后就看见猞猁用左爪,抓了一下商陆的衣摆。
“好孩子,”商陆对那猞猁赞许道。随后扭过头看着楚南星,“它答应给我们引路了,”
楚南星不敢相信道:“这猞猁成精了?”
商陆对此只是笑笑,拍了拍猞猁的头,“走吧,带我们过去,”
猞猁转身走了几步后,便停下来,回头看看商陆两人是否有跟上。见状楚南星更是震惊,悄悄看向商陆的眼里,都带了几分探究。
两人跟着猞猁,一路翻山越岭,约走了一时辰,就见一处低崖下白雾滚滚。
猞猁不走了,用爪抓了抓商陆的裤脚,似在告诉他,已经到了。
商陆蹲下身,轻拍了两下猞猁的头顶,“辛苦了,”
猞猁斯哈了一下,然后用头顶蹭了蹭商陆的腿,就转身走了。
从崖上下来,这才发现与其说这是山谷,不如说是一处夹缝更为妥帖。
谷口前是一块平整的地方,短短的韧草从土里钻出来,东一块西一块,像是秃斑一样长在地面上,入口处乱石嶙峋,一侧有一条几尺宽的水沟,一直向外延伸不知流往何处。
水沟边有一被藤草覆盖突起之处,楚南星拿剑将藤草挑开,发现是一块方形石碑,碑上刻有“呜风谷”三字。
“呜风谷?”楚南星喃喃自语。
风从山谷里吹出来,发出呜呜的声响,这山谷倒也不负其名。
“嘶啦!”
寂静四野,突然响起布料撕裂的声音。楚南星骤然扭头,寻声看去,只见商陆正站在水沟边撕扯衣摆。
楚南星不解道:“你干什么?”
商陆蹲下身将扯下来的碎片放进溪水里浸湿,“我刚看了下,这山谷里的可不是雾,是瘴!”
雾,润而轻,风一吹便随着摆动消散,瘴虽形似雾,但它更像是一团凝聚的液体,会随着风翻滚但不散。
楚南星瞪圆了眼,“瘴?”
商陆点点头,拎着还在淌水的碎片走了过来。
楚南星知道瘴,瘴分两种,毒瘴与幻瘴,毒瘴是人为,一旦踏入,瞬息就能取人性命。幻瘴是其中的宝物,为了保护自己不为所夺释放出来,能勾起闯入者最为胆怯的事情,从而导致同行者自相残杀。
商陆将其中一块碎步递给楚南星,“这水是从山谷流出来的,水中也必然有药性,将这碎布捂着口鼻,只要不让瘴气吸入,我们就能无事。”
楚南星捂了口鼻就要往谷里进,“行,那我们进去吧,”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右手漾起一团蓝光,待光褪去,他手中多了一柄长枪,“这谷里还不知道有什么,这么大的雾,我俩可别走散了,”说着将长枪的一头递给商陆。
商陆立即伸手抓住长枪。
进了山谷,才发现瘴气果真浓稠,只能堪堪看清脚下那一点的方寸之地,而且四周很静,即使刻意的去感受另一个人的气息,也是毫无作用,若不是手上长枪坚硬的手感,两人或许都以为与彼此走散了。
大约一刻钟后,瘴气似乎淡了些许,商陆能稍稍看见楚南星的背影。
而走在前面的楚南星,却在山谷中看见了一片晚霞。
“白芨草!”楚南星见到那片红时立即欣喜的叫了出来。
此时瘴气全数退去,蒙在青纱中的晚霞完完全全展露出来。白的叶根,橙红的花穗,顶上一点金,正是白芨草。
商陆小心地避开白芨草,踏进花丛里,“这是什么?”
花丛间倒塌着一块石板,上面用朱红的字体雕刻了一段话,“金是金,银是银,白芨草虽好,求多少取多少,切不要贪心,”
字体与入口处的石碑上的呜风谷三字相像。
虽不知这白芨草是何人所栽种,俩人还是恭恭敬敬地朝着石板鞠了一躬,随后将身上带的所有银钱放在石板上。
楚南星看了看已装了半篓的白芨草,有些心虚冲四下又拜了拜,“求的有些多,还望勿怪,还望勿怪……”
俩人出了山谷按照来时的路原路返回,经过一山道时,之前那只猞猁突然又出现,蹲坐在道路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