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寅时,商陆与楚南星就出了门。三钱说丹穴山里那片白芨草,有很大一片,是而两人一人背着背篓,一人挎着竹篮子,为防一时半会找不到三钱说的那处长着白芨草的山谷,两人还带了少许的干粮,从天珑城东门出了城门,来到渡口,早有渡船等着他们。
楚南星上了船,就双手抱在胸前,靠着船舱闭上了眼。
商陆与楚南星相对而坐,也学着他的样子,靠着船舱打盹。他是真的有些困倦了,一连几天都没能好好闭眼休息过了,听着舱内楚南星平稳的呼吸声,以及船桨入水带起的水声,不过片刻,就晃晃悠悠地睡着了。
听见商陆稍重的呼吸声,楚南星睁开了眼。或许商陆自己都不曾发现,他在清醒时,会刻意敛轻自己的呼吸声,像是一只匍匐在草丛狩猎的豹子,而此刻他睡熟了,亦或是他面对的人,是让他心安之人,所以他不必再顾忌着收敛,而将自己处于一个相对舒适之下,还原真我。
相反,此时的楚南星却敛轻了呼吸声,像是怕惊扰眼前熟睡的人,借着从舱门流进的月华,静静地注视着沉睡下的商陆,情不自禁勾起的嘴角,正如天上的弯月,目光是他都未曾意识到的温柔。
过了许久,舱顶上响起“咚咚”的声响,楚南星收回目光,从舱门的空隙向外看去,看着豆粒大的雨珠,将船板洇湿了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是下雨了。
“嗯?下雨了?”商陆睡意浓浓的声音蓦地响起。
楚南星扭头看去,见他并未睁眼,轻轻地应了一声,“嗯,下雨了,”
“下雨了……”商陆仿佛尤在梦中挣扎,咕哝地应了一声后,过了一会,才一睁开眼。
此刻他已然恢复清明,“冷吗?”说着作势就要将外衣脱下来。
“不冷,”楚南星制止了他的动作,听着雨滴打在船上,落进水里的声音,不知为何,他莫名的感到一股愉悦,充斥在他心头,为了不让这愉悦冒出头来,于是轻咳了两声。道:“医师有说那片山谷在那个位置吗?”
很明显,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商陆顿了一下,随后底气不足道:“三钱说那山谷围绕着大雾……”
“这丹穴山常年都飘雾,”船外刮风了,悬挂在舱门的竹帘吹开了些许,撑船的船夫停船过来固定竹帘时,正好听见了商陆的话,“尤其是这下雨天,整座山都在雾里,”
楚、商二人,闻言面面相觑,俱是沉默。
小船在河面上晃晃荡荡行了一个时辰,方才在一处荒草遍布的岸边停了下来,雨依旧绵绵密密的飘着。
“二位,外出带了伞了没?”船夫停了船,过来解开舱门的绑住的竹帘,“老汉瞧着这雨,一时停不了哇,”
楚南星先弯腰钻出船舱。他们的确未带任何防雨的雨具。但楚南星出了船舱,却撑起一把秋香色的纸伞,站在船头看着云雾缭绕的山林,“多谢船家关心,既是外出,一应物具自是带齐了的,”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船钱,“我看这四周鲜有渡船来往。麻烦老伯天黑时,再来这儿接我们,若是到时候我二人不在,烦请次日再来一趟,”
船家欣然答应了下来,笑眯眯地接下明显比一趟来回还要多的银钱,“我本就是做这水上行当的,只要船能去的地方,老汉一定到!”
楚南星冲船家微一颔首,然后将伞撑在舱门上,等着商陆从里出来。
商陆的手将推开竹帘,楚南星微俯下身,鬼使神差地递出一只手,翻开摊在舱门前。
商陆甫一抬头,眼睛撞上这只手时,怔了一瞬,随后领悟地把手搭了上去,借着楚南星的手掌传来的力道,钻出了船舱。
商陆比楚南星高了将近一个头,所以伞撑起来,颇有些费力,但他还是尽力自己撑着伞,而不是转手交给商陆。
一向有眼色的商陆,即便瞧见了这一境况,却也任其有之,隔着蒙蒙雨雾,依旧能看清他脸上的窃喜。
下了船,朝纵深走了些许,楚南星发现道边的野草都是呈一个方向偏倒,说明在近几日,也有人频繁从这里经过,也或者一直都有人往丹穴山去。
商陆解了楚南星腰上的剑,劈断横挡在路上的荆棘。
可也奇怪,若是有人经常来往,这路上不该是荆棘丛生的模样,而且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是掩埋在深密的野草丛里。方才在船上时,他随口问了一下,以前徐家是不是就在丹穴山里种药草,船家说不是,不过以前徐家倒是常有人进山采药。
进山时,就是从这片林子进的。
商陆挥剑在近旁的树干上砍了一下,充做记号了,以免回来时迷了方向。
两人沿着这条小径走了许久,即便撑着伞,浑身也湿透了,索性收了伞。又走了一会,野草渐渐稀疏了,看来他们应当是快要走出这片林子了。
楚南星站在原地甩了甩雨伞上的水珠,忽然就听见一阵急乱地脚步朝着他们这边奔来。
还不及做出反应,就见前方的浓雾破开来,有一小孩怀抱着什么东西,跌跌撞撞的朝他们这边急速冲过来,在他身后紧跟着三条抓钩。
眼见抓钩要追上那孩子,楚南星来不及多想,扔了伞就直接扑了上去,抱着孩子闪躲在树后。
只听得“嗵”的一声,那三条抓钩扎齐根进树干里。
还不及喘息,又听见雾中“唰唰!!”几声,更多的抓钩破雾而来,直扑商陆面门。
“老商捡伞!”
随着楚南星这一声喊声,陷进树干里抓钩也蠢蠢欲动起来。
商陆一个仰身躲过来势汹汹的抓钩,翻身顺势捡起泥水里的伞,横向一扫,将那几个抓钩纷纷打退回了浓雾后。
不容喘息片刻,几个抓钩再次合而袭来。
商陆正要发力,突然!手上的伞自行撑开,自动脱离了他的手,旋转着将抓钩全挡退了。
一连几击不中,抓钩畏缩的退回雾中。商陆乘胜追击着踩着树干凌空一翻,掌心红光一闪,一掌将已经袭到楚南星身边的三条抓钩拍进土里,三条抓钩正好落进泥水里,溅起的污泥泼溅满身。
“给,你的伞,”商陆把又自动飞回手里的伞还给楚南星。
楚南星将伞交给刚刚救下的小孩手中,“拿好伞不要从树后出来,”
小孩紧紧抓着伞柄点了点头。
楚南星从树后走出,与商陆抵肩而站,此刻他手里赫然抓握着一把微漾着蓝光的长枪。屏息静气感受雾气的流动。
突然!他眼中闪出精光,随即与商陆对视一眼,不需要言语,两人齐齐地朝着一处扑了上去。
“咔擦!”
浓雾后,传来踩断枯枝的声音。紧接着之前退缩的抓钩再度卷土重来,此次招式更加凌厉。
楚南星翻转长枪,刮起一道强劲的气流,一枪横扫,击的抓钩后退了一步。抓住这一空挡,商陆紧跟而上,挥剑斩掉钩子,失去钩子的铁链宛如失去生命一般掉落在草地上。
像是失去伙伴一样,余下的抓钩发起了疯狂的攻击。
楚南星长枪一横,商陆借势而上,挥剑再次斩落一个钩子。长枪往地上一插,借力往后一躺,躲过从雾中射来几枚飞刀。
俩人一战一护,配合默契,击的抓钩频频落败。
“嗖!”
所有抓钩突然收了回去,耳边传来衣决翻飞的声音,几道黑色的身影从雾中袭来,楚南星握紧长枪做好攻击的准备,却见那几人突然转了方向,向着小孩藏身的树后而去。
俩人心道不好,急忙闪身护了上去。一时间刀剑相撞的声音响满整个林间。
黑衣人手持弯刃,化作残影将俩人包围在中间。楚南星与商陆俩人背靠背,警惕地小心移动身体。
“嗖,”
“铛”
黑衣人发起了攻击。
“噗”
楚南星手腕一抖,长枪如游龙般出击,一枪贯穿一个黑衣人的身体。收回枪时,惊愕地发现枪尖竟未沾上血迹。
只见那个黑衣踉跄的向后退,紧接着就有新的黑衣人补了上来。
楚南星来不及多想,提枪就刺。很显然这些黑衣人打算分而剿之,将他与商陆分隔开来。
“噗”
楚南星回首看去,只见一把长剑插在黑衣人的胸膛,他手中弯刀,离自己就差几厘。就势一踹,接着一个侧身躲过下一把弯刀……
双方酣战不知多久,黑衣人始终未能接近半步,无意再战。铁钩再次袭来,俩人急忙向后躲,再回头时那群黑衣人已经消失在雾中。
他们所站之处只余凌乱的野草,以及树上的伤痕,方能证明刚刚发生了一场激战。
长枪回笼,楚南星发现地上有一件黑袍,捡起展开看了一下,发现胸口的位置有一破洞,回忆起方才的战斗,应当是商陆刺的那当胸一剑。但为何只有衣裳,而不见尸骨?
楚南星一边疑惑着,一边下意识地往腰上摸了一下。突然遍体发凉,他挂在腰上的玉佩不见了,低头看去,腰间的衣裳被划破了,那玉佩应是在刚刚的打斗中掉了。这玉佩他已经丢失过一次,若是再丢……
不敢再想,也顾不上其他,楚南星慌忙在四处草地上翻找。
商陆走到树后才发现那个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撑开的伞也合上了,而一旁的草丛里有一块蓝紫色的玉佩。捡起握在手里细看,是玉石雕刻的鸢尾花,穿以红绳,坠有尾指大小的半圆铃铛,晃了晃,无声,是魂铃。
见楚南星向这边走来,商陆忽起促狭之心,忙将玉佩收进手里。
“哎,老商你见着一块玉佩没。许是刚刚打斗是掉了,这周边我都找了都没有,不知道掉哪里去了,”楚南星一边朝商陆走来,一边扭头四下寻找。
商陆本想逗逗他,但是见他眉头紧皱,脸上明晃晃的焦急,又不忍心了,“是这块么?”说着将玉佩悬在手指上晃了晃“我刚刚在草地上捡的,”
“啊!就是这块,”楚南星一脸的惊喜。两步化作一步的迈到商陆跟前,“吓死我,吓死我了,还以为被那几个黑衣人带走了,”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胸膛,安抚自己那颗砰砰乱跳的心脏。
商陆看着长松了一口气的楚南星,“玉佩上的红绳断了,没关系么?”
楚南星摇摇头,“只要玉佩在,红绳要多少有多少,”
玉佩是回家的钥匙,红绳是母亲栓的平安绳,两样都重要,但只要玉佩在,他就能回家,能回家自然是平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