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藏在树后,莹白的月辉洒在临场路的房屋之上。叶际卿靠着床头,翻看着以往跟池锐的合照。
手机四角都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不过看的出来主人保护的很好,即使多了那么多年依然没罢工。
那时候的手机还没有同步功能,大部分的合照全都在这一个手机里,无论之后更换了多少个,唯独这个始终留在身边。
叶际卿清楚地记得在分手之前池锐对他比以往更加嚣张,言语之间偶尔带着刺人的话,在他无度的谦让下,池锐依旧不满意,紧跟着对他提出了分手。
对于彼此的感情叶际卿无比自信,被分手之后甚至猜想过池锐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查体检单子,查行踪都没有异常。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若以平常心来看,池锐的表现分明是厌烦了这段感情,也厌烦了他这个人。
接受一件从未设想过的结束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曾经有无数次,叶际卿都想将这个手机一摔了事,可拿到手机却又舍不得,
然后认命般地走到哪儿就带到哪儿,开心与难过都打开看一眼,想想过去的美好,也会想想池锐往他心里扎的那把刀。
盯的久了,明明熟悉到不行的脸突然就变了陌生,一如池锐问他知不知廉耻时一样的陌生。
面对海瑜的质问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是说他有不知廉耻地找过,还是说以池锐的性格真打定主意不让人找到,遮掩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年,我没有放弃过。”叶际卿摸着合照自言自语,“哪怕是恨他的时候,也没放弃过他。”
睡着之后梦境连绵不断,漆黑的海水扑面而来,咕噜咕噜的水声压迫着耳膜,叶际卿往前挣扎,猛吸进一口新鲜空气。
鬓角一阵刺痛,他看向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你们过去了?”楼下空无一人,门口的车也没了,叶际卿开了半扇门,“睡过头了,没听到闹钟,我晚点儿过去。”
何煦那边很吵,指挥着周保贝离远点,扯着嗓子说:“你休息吧,这几天我来对接,你累出毛病来我跟少爷可交不了差,而且不是后天走吗,好好调整一下状态,再啃一块儿肥肉过来。”
从开工到现在叶际卿基本没怎么休息,各处节点把控地死死的。他沉吟片刻,应道:“那你盯着吧,等我从宁城回来,你再休。”
“你不回来也行。”何煦说,“哪边用得着你偏不去,非得来这儿捣乱。”
叶际卿无所谓地嗯了一声:“你不也说过,我来这儿收获挺大的么。”
“得了,我是看你可怜,安慰你呢。”何煦嘲笑他,“瞧瞧你那收获,人搭理你么。”
他跟何煦是在大学时认识的,那段时间池锐跟他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到了这里再看,天差地别。
何煦眼下的境遇跟他半斤八两,叶际卿反击一句:“何煦,海瑜也不搭理你。”
“你...”
不等他说完,叶际卿按断了电话。
门口的玻璃门上贴着一层磨砂膜,毕竟不是做生意,一层用来办公,不少资料都在这里,该遮一下还是得遮。
街头各家商店的喇叭已然开始工作,你吆喝橘子降价,我吆喝今日菜价,来来回回一刻也不消停。
叶际卿开门通风,让屋子里压了好几天浮躁的热气散开。关门倒了杯水喝,拿起电脑开始处理邮件,等处理完事情后已经十一点。
“池锐,你出门了吗?”叶际卿给他打了个电话。
“没,剪片子呢,下午出去。”池锐又问,“你没去工地?”
叶际卿穿上外套出门:“嗯,我在门口,出来一起吃饭。”
池锐犹豫了片刻:“我还得一会儿呢,你自己吃吧。”
“不急,我等你。”叶际卿站在便利店门口,“好了给我打电话。”
“....行。”
挂断电话池锐后仰到椅背上,闭着眼拽掉了耳边的助听器。
‘啪’地一声,小小的耳机砸在键盘上,右耳失去听觉,惯性地麻了几秒钟。
入耳式的助听器从外观来看比普通的方便太多,表面跟蓝牙耳机大致相同。
房间里安静地听不到任何动静,池锐盯着天花板叹了口气,坐直身子又看向了那只助听器。
透明的边缘在电脑荧光的衬托下泛着一圈冷白的光,他伸手拿起,眼中垂着落寞的神色。
“我有毛病,跟你说话戴耳机?”池锐看着墙上的照片嘟囔了一声,带上之后重新工作。
北方的城市这个月份已经供暖,室内馨暖温和。叶际卿一脚在室内一脚在室外,犹豫不决地问:“我去?”
海瑜很高傲地点头:“你去不去吧?”
“我不认识路。”叶际卿面对她总有一股莫名的心虚。
我?去接小念放学?
海瑜推开门,叶际卿立刻往后撤了撤身子。她抬手往前推了叶际卿一把,给他指路:“前面过两个路口,向左转,然后顺着路再往前走三个路口就到了,幼儿园就在路边,走过去十五分钟,你腿长十分钟就能搞定。”
“幼儿园谁接都行?”叶际卿问。
海瑜抿唇一笑,返身回便利店,不过几秒钟又出来,扔给他一个东西:“接送卡给你,我会提前给老师打电话。”
“我...”叶际卿捏着接送卡。
海瑜不耐烦地催:“这儿就这么大,丢不了你。”
叶际卿往楼上看了一眼,还未说话,海瑜又说:“他也跑不了。”
“他跑过的。”叶际卿说。
海瑜抱着胳膊,笑了一声,拧眉说:“你少给我装可怜,他吃你这套,我可不吃,你去不去吧。”
“去。”叶际卿揣好接送卡,按着海瑜指的方向过去。
面对海瑜的时候叶际卿总能想起池樱,两个人的长相是不同的风格。池樱长相十分英气,说话也格外强势。
而海瑜长相柔和,却能用同样柔和的嗓音说出没法让人拒绝的话。
第一次见池樱,是个很意外的状况。
那时的池锐刚上高三,在弦被彻底绷紧之前趁周末拉着叶际卿要出去玩。地点在外地一个挺有名的景区。
叶际卿开车带着他去,说好了直接在景区住一晚,感受一下当地风情,没成想叶际卿没拿身份证。
“驾照行吗?”叶际卿在池锐能吃人的目光下硬着头皮问,“或者身份证照片?”
工作人员冷漠地摇头:“不行,必须是身!份!证!”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叶际卿只能陪着笑脸牵着他在景区外逛。池锐气的挂在他胳膊上掐,冷不丁就拧一下撒气。
“痒痒。”叶际卿没挣扎,“你要么别掐,要么用力掐,不上不下的我难受。”
池锐不理他,箍着他胳膊接着让他不上不下。
景区尽头是个部队,走到这里池锐脸上才挂上点儿笑,感叹这个地方格外亲切。
“不生气了?”叶际卿问。
池锐捏住他的耳朵摇头:“还是生气。”
叶际卿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笑着问:“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你家的熟人啊?”
路过部队门口,池锐往里看了两眼,用力掐了他一把:“应该不会吧。”
这一把肯定掐出痕迹了,叶际卿忍着没出声,稳着声音说:“嗯,不会就不会吧!”
话音刚落,一辆黑色的汽车通过关卡缓缓驶过他们,池锐下意识地往前瞟了一眼,登时愣在了原地。
“我靠...”池锐瞪了叶际卿一眼,欲哭无泪,“我这什么鬼运气。”
叶际卿疑惑地嗯了一声,还没等他说话便被池锐一把推向了旁边。
路边一排四季青,幸好中间有棵树,叶际卿反应极快地扶住,这才没摔进去。
与此同时,黑车停下,从上面下来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人。池锐伸着手,讪讪地跟她打了声招呼。
“姐啊。”池锐笑的很假。
池樱没理他,反而看向了很狼狈的叶际卿,眼神里充满了审视。
叶际卿暗骂池锐做贼心虚,哪怕池锐挂在他身上不撒手也不会让池樱这么起疑。
虽然俩人说好了迟早要跟家里交代,但意外被撞见又是另外一种开局。
主动权沦丧,叶际卿从树上起来,站到池锐旁边,也跟着他喊:“姐。”
池樱背着手,打量二人:“池锐,你好大的本事。”
“嗯?”池锐还想装糊涂,“什么。”
池樱眯了眯眼,撂下一句:“下周我来接你回家。”说完便上车走了。
预料之外的偶遇,而且还是在池锐打算遮掩的状态下,这让叶际卿不由地心虚。之后即使熬过了池家父母点头,在以后的日子里叶际卿跟他成了一样的德行。
谈樱色变。
“叶叔叔!怎么是你来接我呀。”小念拽着前面小朋友的衣服排队出来,伸出手就够他,“抱抱。”
老师提前接到了海瑜的电话,多看了叶际卿几眼,笑眯眯地说:“小念妈妈跟我说了,叶先生是吧。”
叶际卿点头,掏出接送卡给老师看了一眼:“麻烦了,我带她走了。”
“好,好,下午两点半上课。”老师说。
小念从书包里掏出了帽子戴上,白色针织的小帽子,边上围着毛绒绒的一圈,十分可爱。
“冷啊?”叶际卿扯了下大衣,围在她腿边。
小念用帽子上的毛绒绒蹭了蹭他,笑盈盈地说:“不冷呀,妈妈说现在天气凉了,出门一定要戴帽帽。”
小念份量不重,叶际卿抱的不费劲,往上托了托她问:“这么听话?”
“对呀。”小念说,“妈妈好辛苦的,小念要听话。”
叶际卿神思闪了一下,犹豫了片刻也没问。这种问题对小孩子而言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叶叔叔,你跟池叔叔是很好的朋友吗?”小念娇声问,“像我跟小萱一样那么好的朋友吗?”
小萱大概是她在幼儿园的交的朋友,叶际卿笑了笑,说:“是呀,很好很好的朋友。”
小念软软地哦了一声,叶际卿想了想,又问:“你怎么认识我的?池叔叔跟你提过吗?”
“嗯,他叫过你的名字。”小念说。
只叫过名字就知道了?叶际卿皱了皱眉:“那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叶叔叔的?”
小念扭了下身子,面向他说:“我偷偷地去过他房间,墙上有你的照片。”
叶际卿心头一击,小念又说:“好多好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