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课业紧凑繁重,写不完的卷子,做不完的题,稍有懈怠便被人拍在沙滩上。
叶际卿虽然跟新来的高一转学生斗嘴赢得胜利,但心情依然没从父母的阴霾中脱离,导致成绩深受影响。
开学考后成绩出来,名次前所未有地滑到了十名开外。
这天中午下课,教室里学生陆续离开,叶际卿看着班主任的脸色没立刻走。
果不其然,等人走干净,班主任一脸愁容地叫他过来:“际卿,春节过得怎么样?”
他说这话原本是想帮学生紧紧弦,别过了个春节玩了几天就不知道正经事了。
叶际卿却又想到了那份离婚协议书,指尖开始发烫,他面无表情地说:“挺好。”
“那开学这么久了,还不收心?”班主任端着保温杯,轻声细语地,“别的不多说了,你心里有数,回去好好看看。”
爱之深责之切,叶际卿收下这顿柔和的敲打,绷着脸出了教室。
陆嘉朗靠着墙,见他出来一把搭上了他的肩:“别愁了兄弟,下月还有考试,您偶尔也得失失手,给我们一条活路。”
叶际卿心道,谁给我活路。
成绩出来之后陆时媛就给他打了电话,左一句为什么,右一句是不是在姑姑家玩疯了。
他父母都有自己的工作,忙起来没有节假日这一说,春节第二天他就被姑父接走了。
姑父姓汪,叫汪城,有个女儿跟他年纪相仿,叫汪臻,在宁城音乐学院附中,成绩跟他一样好,但性格比他好了无数倍。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嘴甜的不得了。
唯独陆时媛不喜欢她的性格,警告叶际卿少跟汪臻混,省的被她带坏了。
叶际卿很想反驳她,要带坏早带坏了,他住姑姑家比在自己家还多。
后来他想了想,有人管总比没人管强,虽说他妈也只是在他成绩下滑后才来‘关心’的他。
于是叶际卿答应,说好,下次把成绩追回来,陆时媛叮嘱几声这才挂了电话。
“下周你回家吗?”陆嘉朗是走读生,为了给他陪读,家里在学校对面租了套房,“不回上我家来。”
宁城二中分大小周放假,过大周时因为距离原因住校的学生就可以回家一趟。
叶际卿家离二中并不远,半个小时路程,校门口公交直达,他住校的原因只是因为家里没人。
叶际卿摇头:“下次吧,最近...累,而且想去我姑姑家一趟。”
“你真是你姑的半个儿子哈。”陆嘉朗啧啧两声,“我姑就跟我不亲。”
叶际卿含糊了一句:“你爸妈跟你亲不就行了。”
父母离婚的事谁也不知道,同学里陆嘉朗跟他关系最好他也没说的意思,这种事除了得一个不知措施的安慰,没有任何意义。
陆嘉朗眯着眼,身在福中不知福地说:“我倒想他们不管我。”
这话叶际卿没办法接,爸妈离婚了,但陆时媛的小皮鞭子时不时地就能抡到他,可在管教之下他总觉得还差点儿意思。
生活不管,学习管的很严,有种既然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的味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叶际卿搭上他的肩,叹了口气,陆嘉朗一阵儿乐,跟他勾肩搭背,追着他的叹又跟了一口。
“唉!...”
到楼下,前面同学招呼了陆嘉朗一声,他拍拍叶际卿的肩:“歇歇吧,别叹了,我先走了,下午战壕见。”
每个班里总有那么几个插诨打科的调皮学生,他们总称高三是战场,教室就是战壕,而他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叶际卿抬抬下巴,应他:“战壕里见。”
从明德楼出来,途径的绿植廊道,右边是与明德楼链接的西楼,左边是正门,荣誉墙就在一侧立着。
叶际卿往那边瞟了一眼,发现荣誉墙旁边还站了一个人,微微倾身探着头像是在上面找什么东西,非常显眼。
是池锐。
距离上次打架斗嘴已经过了一个多礼拜,这次他倒是穿校服了,白板鞋蓝裤子,上白下蓝相间的上衣,没再穿别的外套,显得人很瘦,又很傻。
这才几月份就敢穿单衣,他不傻谁傻。
叶际卿反思过那晚跟人幼稚扯头发的行为,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没做错,池锐上来就推人,这行为搁哪儿都没道理。
占理就不怂。
叶际卿露出坏笑,悄声走过去,在人背后沉声问:“你在做什么?”
池锐猛地回头,身体惯性后仰,前额发丝飘起,眼看就要摔倒。
被遮住的阳光突然从他眼角划出刺眼的痕迹,荣誉墙上的玻璃反射出光。
叶际卿眯了眯眼,伸手一捞。
“你....”池锐皱眉。
“我可没撞你。”叶际卿放下手,后退一步,“摔了别往我身上推。”
池锐站稳,揉了揉自己的腰:“你跟个鬼一样站我身后,我能不被吓到吗?”
“你别狗咬吕洞宾。”叶际卿揣着裤兜伸出一只手,“我刚可扶你了。”
池锐被他一噎,嘴巴半张半合,最后转身冲荣誉墙上的叶际卿大声嚷嚷道:“我谢谢你!”说完扭头就走。
叶际卿莫名心情好,对他背影说:“不客气哦。”
毛绒绒的脑袋一僵,转身看他,又腾腾腾地走过来,问他:“你是不是有病?”
性子还挺烈,叶际卿哼了一声,非常幼稚地说:“对啊,我有病,你有药吗?有的话分我一份。”
池锐愣住了,内心先是骂了叶际卿一阵,后来又骂了这学校一声,随后竟然粲然一笑,一把拽住叶际卿的胳膊,低声说:“有,什么都有,治神志不清,治腹黑,治阴阳怪气儿,想不想要?”
对话很小白,引得叶际卿很想逗逗他,像是在枯燥学习中得到了某种乐趣,他说:“行啊,挺全乎,来一份,多少钱?”
池锐左看右看掏出手机:“加我,不要998,不要698,只要498,包君满意。”
叶际卿盯着他的发梢,捏了捏兜里的手机,不太想掏出来。
住校生的手机一般交由老师保管,放假或有急事时再管老师要。他之前也交,不过年后爸妈离婚之后再返校时就一直放在自己手里。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在心里压点儿什么东西,尤其这样东西可以通往外界。
老师不会盯着某个学生看他到底带没带手机,叶际卿平时表现的又很自律,有往日的成绩打底没人刻意关注他。而且他自己心里有数,不该干不该玩的统统不碰。
可在当下,光明正大地掏出来,不符合他对自己的要求。
“你干嘛呢?”池锐杵了杵他,“我头上有花?加我啊。”
叶际卿挪走目光:“没带。”
“怂批。”池锐不屑道。
池锐眼神里带着明晃晃的‘你不行’,外带浪里狼气的嘲讽。叶际卿想不通他一个高一的转学生,估计学校还没摸透,怎么敢跟大两届的学长这么猖狂。
池锐装模作样地上下看了他两眼,见他没反应,跟打了场胜仗似的扬头就走。
“回来。”叶际卿叫住他。
池锐眼角含笑:“哟,又带手机了?”
叶际卿友善地冲他招手,看了眼四周掏出了按在兜里的手机。
二人加上好友,叶际卿见不得他小人得志那副样子,立刻他转了一千:“要两份,剩下的算小费。”
池锐盯着新到账的一千块钱目瞪口呆,真没想到他还惦记自己信口胡诌的药。
心下两个想法,第一后悔没把狂躁症加进去,第二后悔自己跟这神经病计较个屁。
叶际卿看着他呆愣的脸暗爽,凑近他幽幽一笑:“但先说好,你这药吃了要是没用,我就把毛病全撒你身上。”
“卖光了。”池锐改口,说着要将转账退回。
“别呀。”叶际卿将手机揣兜里,笑吟吟地轻声说,“你不挺厉害的么?怂什么?”
不讲道理还气人,池锐恶狠狠地点了收款,抬头说:“行,只要治不死你就行是不是?”
叶际卿想他能搞出什么名堂,点头说:“对,银货两讫,后果我自负。”
“行。”池锐揣回手机,“晚自习下课,致芳林见。”
叶际卿应了一声好,返回食堂食欲颇好地要了两份饭。池锐在不知情地情况下让人当了出气筒,气的没吃午饭。
晚自习九点半下课,临下课十分钟教室开始骚乱。叶际卿旁边是陆嘉朗的位子,走读生这会儿已经走了,教室里的人寥寥无几。
叶际卿手里的卷子已经做完,低头转着笔又开始后悔中午的幼稚行为。
他一傻子,你跟他较的什么劲。
不过还挺解压,至少在跟与池锐幼稚的较量下,心里的烦闷可以短暂地消退片刻。
可治标不治本,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得不到解决。
叶际卿胡乱地想着,没注意教室陡然宁静下来。
“叶际卿!”一声厉呵。
叶际卿抬头,只见英语老师趋步向他走来。
英语老师叫吴雯熙,个子高挑长相超一流,浑身带着浓厚的文雅范儿,但性格...十分不文雅,骂起人来恨不得三里开外就能听见,一帮学生们见她一面犹如断了两口气,上气不敢接下气。
在一众老师中,叶际卿最招架不住英语老师。
吴雯熙到他跟前,‘和善’地问:“叫你好几声,你干嘛呢?”
叶际卿用笔点了点卷子:“看卷子。”
吴雯熙低眼瞥过去,哼了声:“我是谁。”
“雯姐。”
“我干嘛的?”
“高三英语。”
“你写的什么?”
叶际卿皱眉,低头一看,卷子上好几道凌乱的笔痕,跟瞎画上去似的,他看了看雯姐,识相地绷住嘴巴。
吴雯熙拎起他的卷子,没放过他:“英语卷子怎么得罪你了,让你这么糟蹋?”
“我....”叶际卿少见地嗫嚅。
雯姐一拍桌子:“说吧,这事儿你打算怎么摆平?”
低下的同学发出低低的笑声。雯姐一回头,立刻安静。
“加两套卷子。”叶际卿认错,“这周末多加两套。”
雯姐给了他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走了。
晚自习下课,叶际卿劫后余生。等回到宿舍开始犹豫,要不要跟个中二少年似的真去致芳林。
就在这时,池锐好似知道了他退缩的念头,发消息过来羞辱他:-“年级第一,不来就说一声,不丢人,钱我退你奥。”
说着还装模作样地给他发了一千块钱过来。
叶际卿点了退款,回道:-“等着,五分钟。”
致芳林在学校西南角,用于隔绝学校外面的噪音,中间要绕过一栋实验楼,跑着过去起码五分钟。
当然,叶际卿傻了才会抱着取药的念头去的。
怪就怪池锐不长眼,非得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招他,父母离婚成绩下滑,他憋了一肚子的气正愁没地方撒。
叶际卿下楼后蹲在墙根紧了紧鞋绳,趁宿管不注意,一溜烟打算去打场真正的胜仗,顺带报了那一爪子之仇。
弯月枯树,清清冷冷,致芳林曲折的廊道上空无一人。
叶际卿到后等了片刻,还是不见人。跺了跺脚点开手机,给池锐发了消息:-“人呢??”
屏幕瞬间一个红色感叹号出来,底下出现一排小小的文字:‘您还不是对方的好友....’
叶际卿拿着手机愣在当场,难以置信地拨出语音电话,‘嘟’地一声便断掉。
巡园的保安拿着手电一闪而过,叶际卿立刻蹲下,手心被石子硌的一阵发疼,惊觉被人耍了一通。
朦胧月光下,叶际卿面色发烫,低声咬牙切齿:“池锐!你别让我再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