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涵回到公寓。在把房子封锁掉之前，她想回来看一眼。终究是一起生活过的地方，下次回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尽管已经天亮，程涵还是打开所有的灯光。然而比起灯光更刺眼的是李艺放置在桌上的物件。

一盒已经变质的蛋糕，一束枯萎的花，一个笔记本，一张卡。

蛋糕旁边有一张贺卡。

“生日快乐！

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李艺没有写称谓。

涵姐不能再叫了，程涵是让自己心动的名字。

程涵忐忑又不以为意地打开了笔记本。

扉页写着“涵姐的睡前故事”。程涵迅速地往下翻，一共31个故事。每个月的每一晚都安排好了。一字一句都是李艺亲手写下的。

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程涵并不想接。打算关机的时候，看见是王冉的来电。

“喂！”程涵的情绪临近奔溃。

“或许有些事还是应该让你知道。虽然李艺让我瞒着你，但既然你们都已经结束了。作为朋友我把它发给你。”

程涵离开后，王冉苦苦地思索到底要不要让程涵知道。她不清楚程涵和李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李艺做的事情不应该瞒着程涵。

电话挂断，王冉的微信马上就来了。

程涵点进去，一段录制的视频。画面定格在李艺坐在王冉酒吧柜台前面的时候。程涵播放了视频。三分钟的时间对程涵来说漫长得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视频里落在李艺身上的每一拳每一脚此时都加倍地砸在程涵心里。

程涵的心骤然撕裂般绞痛着。

王冉又发过来一段。作为刚才的补充，李艺正在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自己的照片。

程涵突然呼吸不上来，无力地瘫倒在地。她拽紧了手机蜷缩着，笔记本被紧紧地抱在怀里。眼泪汹涌，泣不成声。

时间调回当时。对应的状态正是她和李艺冷战的开始，程涵不满于李艺当时总是在躲着她。可是现在，程涵才后知后觉地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明明都遍体鳞伤了还要让王冉不要告诉自己。

李艺没有对程涵说过我爱你，可是她真的很爱程涵啊！很爱很爱。

程涵后悔了。

程涵拨通李艺的电话想去见她。

可是，电话被拉黑，微信被删掉。

程涵自己说的，连朋友也不要做了。

程涵着急着赶到李艺的公司，直接找到他们公司的负责人。她要见李艺。可是李艺三天前已经办理好了所有的手续辞职离开。程涵又一次迟到了李艺的空缺。

程涵转到李艺家，但不管她怎么敲门都没有任何回应。程涵这个时候找不到打开门的钥匙。她又一次在李艺家门口守了一天，期盼着晚上她就会回来。

可惜并没有。

没关系，程涵安慰自己。大不了多来几次，总会遇见的。程涵撑起身子，在门口蹲坐了一夜，她整个腿都已经麻了。

程涵下楼的时候刚好遇见两位挽着手上楼的女性，她们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带头的其中一位女性看程涵的目光并不友好，程涵和她对视上了，但无所谓地擦肩而过。

下一秒，程涵好像突然预感到什么，她冲回李艺所在的楼层。

果然，房门被打开了。几个人在里面转悠着，刚刚的那个女性不满地走上前质问程涵。

“请问这位小姐，你有什么事吗？不要打扰我们搬家。”

程涵没有见过眼前的这个人，但是她总觉得和李艺有关。“搬家？这个房子的主人去哪里了，为什么要搬家？”

“不好意思，你是谁啊？我们凭什么要告诉你，要是你没什么事情的话，麻烦你离开。”

这个态度让程涵认定眼前的这个人一定和李艺有关系。

程涵需要先把前来搬家的两个人解决掉，在她强硬的驱赶下他们迅速溜走。

现在只剩下自己和眼前的这两位女人。

“你们好，我是程涵。你们一定认识李艺，可以告诉我她在哪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她？”程涵态度诚恳地对张浅和王佳说。

可是程涵现在的样子在张浅眼里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她不是李艺，她和程涵没有任何的情感联系。

“拜托你了，请你们告诉我她在哪？她对我很重要，我必须找到她。”程涵小心地祈求。

程涵的这句话踩中了张浅的雷点，她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程涵，你现在说这种话是不是太迟了。早干嘛去了？”

眼前终于得到回应了，程涵继续问。“所以你知道小艺在哪对吧！你告诉我。”

“小艺！别这么叫她。你不配。”张浅冷冷地看着程涵嘲讽她。“我不知道你和李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之前就劝过让她早点离开了，可是她不听。”

王佳制止张浅继续的话语。

“张浅，你先别说了。”王佳转身向程涵简单地交代了她们的身份。“我们是李艺的朋友，我叫王佳，她是张浅。李艺之前托我们把房子处理了，今天特意是找人来搬家的。”

“那李艺她自己人呢？她怎么不自己过来？”程涵的心忐忑不安。

“李艺她说她不想回到这里，也不愿意留在京崇。她已经走了。”

程涵瞬间慌了，秀眉绞在一起。“她走了？她去哪了？”

“不知道，她没有告诉我们。但你也不用担心，她可以照顾好自己。”出于人道主义王佳还是略微地宽慰了程涵。

“你跟她说这么多干嘛？”张浅并没有这个耐心，插嘴进来。“如果你想知道关于李艺的消息，我们无可奉告。但你千万别想着和李艺复合，我绝对不会同意的。你要是对她还有感情的话你就不应该在纠缠她了。”

王佳看着程涵点了点头，顺着张浅的话继续往下说。“李艺不适合和你在一起，她一个人生活已经很辛苦了。趁现在还年轻提前结束也挺好的。对你们都好。”

王佳和张浅离开。在程涵请求下，她得到一晚留宿李艺家里的机会。

程涵本来只是想着从公寓逃回自己的别墅就算了，却没想到李艺倒是直接把房子处理了。连办理的人都不是自己，想来李艺真的是对自己失望至极了吧！可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程涵苦笑。她在房间里辗转着。这里留下了她和李艺太多的回忆，每一处都有停留过的痕迹。可是，程涵现在找不到李艺。李艺自己主动撤离，程涵留不住她。

原来，李艺的离开可以如此迅速又决绝。

程涵在曾经摆满自己周边的储物柜前停留下来。打开柜门，里面是收理整齐的所有物件。她随意地翻看着李艺关于自己的记录。她发现另一个与自己有关的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记录下的都是李艺对她的心意。

姓名、身高、爱好、喜欢的、不喜欢的。点点滴滴都是关于程涵的记录。

07.13

今天是涵姐第二部戏开播的日子。这次的演技和演员阵容比起之前的好了不少，希望涵姐在这部戏能收获到很多东西。也希望涵姐能接到更多的戏。

09.10

恭喜涵姐拿到了第一个金后奖杯。希望我们没有辜负涵姐的努力。

......

04.15

今天的签售会上，终于见到涵姐了。她比本人还要好看，好看一万倍。搞笑的是，接过签名的时候我手都在抖，希望能表现自然点。

......

原来那次签售会上手抖的人是她啊！

06.03

今天下班的时候在公司里遇见涵姐，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还能遇见她。可是我没想到会有人一直跟踪她......

我希望她一生平安顺遂。

......

原来程涵一直以为的刚好和碰巧是李艺认真记录下来的成果。李艺的每个细节都是对程涵爱的证明。

程涵失去了找寻李艺的勇气。自己自以为是的喜欢相较于李艺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拨通助理的电话，把事情交给他。

如果李艺已经决定好放弃，那就让程涵永远地留守在原地吧！反正她也不会在回来了。程涵可以理所当然地占据这里。

程涵交代助理以别人的名义买下这套房子。

是啊，她们都说得对。

程涵错过了一个很爱很爱她的人。

在她三十三岁的前一天，她亲手推开了那个人。

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是，她二十五岁许下的愿望也算得上实现了。

她希望自己三十五岁前能遇上一个很爱很爱自己的人。

天亮之前，程涵偷走了李艺关于她的记录。

李艺确实走了，可房子却不是她交代处理的。

李艺做好决定要离开的那天，她把王佳们约了出来。交代好一切后，办理好所有的手续。房子最后落到了张浅名下，她送给了张浅和王佳。李艺唯一的要求是保留好关于程涵的东西就行，她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拿回来。关于房子，王佳和张浅并不打算将其占为己有，她们代替李艺把房子出售。可是和程涵有关的一切，她们暂时还没有决定好。

她们不知道的是，这所有的一切已经全被笔记中的那个人偷走。

从京崇离开的那天，天气很好，阳光适宜。

李艺拉着行李箱走入机场。

几千米高空中，李艺的一呼一吸都刺痛血肉。关于程涵的一切，她什么也没有带走。李艺半分眷念也不敢留。

李艺把自己从程涵的世界驱逐，她希望程涵如愿。

过了一个月，程涵拿到李艺房子的产权证明。

这里最后还是归属于程涵了，以另外的一种方式。

李艺离开后的日夜，程涵靠着她留下的笔记度过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晚。可，什么也没有的李艺该怎么办呢？

今天难得闲下来，程涵从李艺的纸箱里找出她的手账本。她一字一句认真的翻阅着李艺留下的每一页记录。

笔记本里如是写道。

07，25

今天是涵姐的生日，很遗憾没有能去现场。但是希望她能够开心，希望她对我们准备的这些感到满意。

程涵，生日快乐。

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程涵无言悲痛。

她到底错过了李艺多少次？李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爱了多久？

李艺离开了，生活还在继续。

程涵回到家，她还是选择了回到和李艺生活的公寓。程涵想要洗个澡，走近卫生间。她愣在原地。

面前的镜子上字迹工整地写着六个字。

“早安

午安

晚安”

程涵又一次潸然泪下。

“如果不能见到你，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程涵和李艺一起看过这部电影。

所以，她们是真的不会再有以后了吗？

湿透的程涵从卫生间出来，她随手拿起刚刚签约好的合同丢进书橱里。最上面的一份是上次的房屋购置合同，一时兴起，程涵拿起来看了下。一串熟悉的号码在脑海里引发海啸。程涵无意间扫过合同上面的卡号，开头和后面的尾号一瞬间就和自己脑子里的号码重合。

那年在剧组拍戏的程涵正在经历人生中一段昏暗的日子，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全世界都对程涵关了灯。唯独她的粉丝还一直站在她背后，给她精心地准备了一场生日见面会。靠着她们作为自己的支柱，程涵才走到今天。后来程涵才知道，那次宴会的所有费用，场地，计划全都是粉丝当中的某一位大粉负责。可对方当天却并没有到场，能查到的信息只有一串被打了码的卡号账户，至于其他则一无所知。程涵一直在找他，可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程涵看过李艺的手账。

信息对上了，参与准备并且没有出席，还有那前后相似的银行卡。那场生日宴会是李艺为她准备的。原来她找了这么久的人一直离她这么近。知晓真相带给了程涵足够的震惊，以及由此衍生出来的遗憾。

她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程涵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掉了。

此后，她的余生只剩下遗憾和懊悔。

不过还好李艺的存在留下了痕迹，这些美好对她来说足够了。

程涵自知配不上李艺，她知足了。

李艺从程涵身边消失，可她却没能走出那片泥潭。不会再有人能靠近程涵心里半分。

李艺这样的人，一辈子只能遇见一个。

程涵不断地欺骗自己说已经放下了，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程涵还是觉得好遗憾啊！遗憾没能和李艺在一起的时候对她好一点，没能和她一起牵手走在太阳下，没能告诉她爱她。

李艺离开的日子比从前更难熬。

程涵的心苍老不已，唯一在她心原上的那把篝火是关于李艺的存在。

程涵安慰自己。

还好，还好，来过就好。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刻意地去模仿她，程涵也开始沾染上李艺的习惯。

又是一次睡不着的夜里，程涵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衣衫半湿的她望着暗不见光的房间陷入虚空。她失去了那个梦醒时分会抱紧她的人。那个会在她耳边轻唤程涵，告诉她我在的人被她推开了。

程涵再次站到酒柜前，昂贵的酒瓶没能吸引她分毫的注意。程涵的目光只放在了那些格格不入的苏打水身上。她从上面选中一瓶苏打水拿下。是李艺舍不得喝，送给自己的那一瓶。麻木地拧开，灌入喉里。明明是自己精心挑选的苏打水却怎么也压不住心里的苦。

程涵被倾泄而出的苏打水呛住，她止不住地剧烈咳嗽着。咳弯了腰，咳出了泪，好像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般。

空旷的房间里只有程涵的咳嗽声，死寂一般的夜给不出任何回应。

如果李艺还在的话，她会在程涵咳第一声的时候就出现。

如果李艺还在的话，她不会让程涵这么难过的。

如果李艺还在的话......

如果她在那就好了。

程涵的新剧播出完结，她和许徵按约定解脱捆绑。

程涵上线去转发剧组的微博，恰好有一条名为“信仰”热搜被程涵看到。程涵自觉本身并没有什么信仰，出于好奇随手点了进去。

画面当中的那个身影她一眼就看出是谁。

那个人正拽着长长的经幡在向上爬去。越往高处山风越大，吹得她衣衫发胀，发丝飞舞。山体崎岖不平使得她几次摔倒，中间还跌滚几米远。再次从地上站起来，她将手里的经幡牢牢在手臂上缠上几圈，又打了个结，继续向山顶爬去。旁边的人劝她没必要上去，可是她不听。她就是固执地要到最高处去。跌跌撞撞，她好不容易地到了最高处。手上的经幡被郑重其事地缠在立柱上，对着天空跪下，双手合十许下她的愿望。

整个过程是被其他人拍下来的，作为当时人的李艺并不知情，她只是一心想要把经幡系上。

程涵把这段视频保存下来，总归是关于李艺的消息。

转眼又到了年关。

程涵在春节的前一天去了福利院，依旧是带上一堆的新年礼物。她把李艺的那一份也买了。

对于程涵的这张脸院长陌生，但认识。

“姑娘，就你一个人吗？怎么小艺没和你一起来？”院长望了望程涵身后，对于她一个人的造访提问。

程涵无奈。“就只有我一个人。”

“哎，我也是老了。她明明都告诉我打电话告诉过我，我看到你还以为她会一起。”院长叹了口气。“辛苦了，姑娘。难得你有心还来看我们。”

程涵温婉地笑着回答。“院长客气了，叫我小程就好。”

“我就说你和小艺都是好孩子。往年啊，都是她来这里陪着我们一起过年的。今年却说不回来了，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陪。”

程涵之所以选择今天过来，就是想在这里遇见李艺。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于从院长这里打探一点关于李艺的消息。最后得知她今年不回来。“那她有说她现在在哪吗？”

“没说。这个孩子还是头一次不来这里过年，怕是真的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吧！”可是转念院长品悟出程涵话里的信息。“不过程小姐这么问，你是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吗？”

程涵摇头。

“哎！”院长叹气，引着程涵继续向前走。

半路上来了个老师有事叫走院长。

程涵表示理解。“院长，您先去忙吧！我去看看小朋友们。”

“那好，我这边忙完了就去找你。”

“好的，院长。你慢慢来，不着急。”

程涵走到院子里，老师正陪着孩子们在游戏。程涵也参与进去。因为很少和小朋友相处，程涵只能生涩地配合着他们。

“漂亮姐姐，小艺姐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呢？”

程涵哑然失语，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这个姐姐也不清楚，等院长回来你们可以问一下她。”

“院长说她今年不回来过春节了，可是我们还是很想她。你可以帮我们告诉她吗？让她早点回来。我们想她了。”

程涵一口气堵在心里，双眼泛酸。“好的。我知道了。如果能遇见的话，我会告诉她的。”

我也很想她啊！

程涵等院长忙完，陪着她在福利院里呆了一下午。

回去的路上，程涵心里的雪足够把她压垮。

她其实一直都很想和李艺一起过年啊！